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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宫……”傅母只能在屏风旁轻唤。
——贵人内卧,奴婢未得允许是不能擅入的。
兮君闻声抬眼,见是自己的傅母,不由扯了扯唇角,无奈地道:“傅母有所教我?”
傅母摇了摇头,缓缓走近皇后所坐的大床,在床前的蒲席上跪下。
“婢子有些好奇。”傅母放缓了语气,不疾不徐地言道。
“好奇?”兮君抬眼,倒是有些关注了。
傅母笑了笑,不经意地道:“婢子今日方知,中宫私产竟如此丰厚……”
兮君眨了眨眼,看着傅母,摇头道:“丰厚?”语气竟是十分的不解。
傅母一愣,片刻之后才想到——这个小女孩五岁入宫,六岁为皇后,如何能明白钱财多寡的意义?
她不由苦笑了一下,刚要说什么,就听到外间传来长御的请示声:“中宫,陛下召见。”
兮君陡然回神,却是一脸惊讶,傅母更是惊得立刻站起。
皇后扶着玉几起身,傅母随即上前,小心翼翼地扶着皇后步下大床,走出内卧。
一个小黄门在西厢的门户下站着,看到皇后走了出来,才从容地跪下,稽首见礼。
“中宫长乐未央。”小黄门恭敬地说了祝辞,随后便站起,正式说明皇帝的诏命:
“陛下诏中宫觐见。”
“唯。”兮君拜首应命。
就如倚华之前说的,她总是要谒见皇帝的。
——既然同殿而居,她便不能不每日给皇帝见礼,以表示恭顺。
虽然只隔着一间正堂,但是,皇后出行总是有一定之规的。
中宫侍御十数人,簇拥着皇后进了东厢,刚进东厢,便听到一声拜首祝辞。
“中宫长乐未央。”
众人同时一惊。
看到东厢朱幄前跪着拜首的皂衣官吏,兮君的脸色陡然惨白。
刘弗陵坐在朱幄之中,脸色同样是毫无血色的暗黄。看着皇后摇摇欲坠的模梓,他心中竟兴起了一些恶意的愉悦。
“皇后认识王卿?”刘弗陵轻声问了一句——不是他想表现得温和,而是,前夜的变故实在是太伤身了,当时不觉得,一天一夜过来,呕血的后果就全出来了。
兮君摇头:“妾不认识……”
刘弗陵挑了挑眉,为皇后介绍道:“此乃御史大夫王�。”
兮君点了点头——虽然不认识此人,但是,只看此人头上所戴的三梁进贤冠,兮君也能猜到此人的身份了。
——只秩位比二千石更高的人才能戴三梁进贤冠。除了列侯,便是丞相、大司马与御史大夫了。
——若是寻常列侯,皇后谒君,自当回避。此时,此人毫无回避之举,便必然是奉诏相见。
……此时……
——皇帝会让她见谁呢?
兮君不过稍稍思考了一下,便想到了此人的身份。
——除了那位新任御史大夫……还能有谁……是她应该见的?
王�没有想到,皇帝之前让小黄门出去,竟是召见了皇后。
虽然汉制并不禁止皇后见外臣,但是,毕竟内外有别,若非特殊情况,一般来说,朝臣是不会有机会见到皇后的。
兮君没有再看御史大夫,而是对皇帝低头道:“陛下见御史大夫,妾稍后再觐见。”
“不必。”刘弗陵轻声道,“皇后且坐。”
说着就有黄门过来为皇后引路。
与往常一样,黄门将皇后的坐席设在幄内的左侧。
进了幄帐,兮君稽首行礼之后,才在漆秤上坐下。刚坐下,刘弗陵便将漆几上展开的一份简册转向皇后:“这是御史大夫呈上奏书。”
兮君没有看,依旧面无表情地望着刘弗陵。刘弗陵也没有闪躲,而是平静地看着自己皇后,却也没有收回简册的意思。
“陛下,此非妾当阅。”兮君看着刘弗陵,认真地拒绝。
刘弗陵挑眉浅笑:“有何不当?卿且一览。”
皇帝笑了,兮君也勾了一下唇角,没有再拒绝,低头看了一下简册,随即抬头,道:“妾识字不多,不懂此文。”
刘弗陵微微眯眼,并没有拒绝,而是用手指着简册上的字,一个一个念给听:“丞相臣千秋,御史大夫臣�昧死上言,左将军安阳侯桀、车骑将军桑乐侯安、御史大夫弘羊皆数以邪枉干辅政,大将军不听,而怀怨望,与燕王通谋,置驿往来相约结,交通私书,共谋令长公主置酒,伏兵杀大将军光,征立燕王为天子,大逆毋道。臣千秋等与列侯、吏二千石、谏大夫、博士等议:《春秋》曰‘臣毋将,将而诛’。今桀等罪重于将,谋反形已定,所见书印图及它逆亡道事验明白,罪当要斩,其父母、妻、子、同产,无少长皆弃市。使天下明知臣子之道,毋敢复有邪僻背畔之意。”
对这个结果,兮君一点都不意外。等天子说完,她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依律当如是。”
刘弗陵嗤笑:“皇后不通此文,竟知律?”
兮君抬眼看了一下皇,随后便垂下眼,道:“妾问过詹事、大长秋。”
刘弗陵语塞。
朱幄外,王�不由动容——这个年仅九岁的皇后竟能如此平静……
“中宫贤明,汉之幸矣。”王�伏首言道。
刘弗陵不由皱眉,扯过简册,语气也焦躁了许多:“朕倒是忘了,上官家只有左将军与车骑将军为皇后至亲。”
兮君低着头,没有吭声。
王�有些看不下去了——皇帝这般为难皇后,算什么事?!
刘弗陵盯着皇后看了一会儿,伸手取了紫毫大管,醮了墨,在奏书的末尾画了一个“可”字。
“既然如此,朕也不能不明。”刘弗陵冷笑。
言摆,少年天子便将简册随手掷给了王�。
“如大将军所愿!”
王�有些狼狈地接住奏书,随即便正色道:“非大将军所愿,乃律令也。”
刘弗陵不由冷笑:“律令也!”
兮君忽然开口:“吾欲见吾父、吾祖。”
刘弗陵与王�同时一愣。
“可否?”兮君看向刘弗陵,眼中却仍然是一片死寂。
刘弗陵不由一愣,半晌才有些艰涩地道:“皇后病未己,况……相见何益?”
年少的皇帝微微眯眼,有些拿不准自己的皇后在想什么了。
兮君伏下身,平静地言道:“妾有事相询。”
刘弗陵只能看到皇后如墨的头发,沉默片刻方沉声追问:“何事?”
兮君没有起身,额头抵在席上,双手也平放在冰冷的莞席上,答道:“丧葬事。”
三个字石破天惊,让刘弗陵与王�都一惊。
刘弗陵盯着皇后看了好一会儿,才转头看向王�,道:“御史大夫将皇后之语转致大将军。”
“诺。”王�下意识地叩首应下,随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应了什么。
反应过来,王�当即便冒了一头冷汗,也算他有急智,随即便想出来了脱身之辞:“臣昧死上言,此事当由陛下、中宫亲语为宜。”
刘弗陵没有回答,只是看向兮君,似笑非笑地道:“皇后以后如何?”
兮君也很干脆:“若陛下准允,妾即去探望。”
刘弗陵一愣,随即便讶然问道:“中宫去何处?”
兮君抬头,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又伏首言道:“妾去未央宫。”
刘弗陵刚要说话,就听兮君言道:“应当是羁于宫中诏狱。”
刘弗陵嗤笑:“皇后去未央就必定能见汝之父、祖?”
兮君没有答话,王�更是稽首不语。
见无人答话,刘弗陵也有些恼了,拧眉言道:“皇后此求,朕岂有不准之理?”
“妾谨谢陛下。”兮君立即接话,根本不给刘弗陵说下去的机会。
见兮君如此,刘弗陵更觉愤怒了,伸手抬起她的头,冷言:“朕之准否,恐无用也!”
兮君瞪大了眼睛,困惑之极,却始终没有说话,即使刘弗陵钳在她下颌的手指让她感觉到了痛意,她也始终没有言语。
——她能说什么?
——他又想让她说什么?,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qidian。,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14、何必要见?【第二更】()
——皇后要见上官桀与上官安。
王�几乎一路狂奔地跑出建章,也没有乘车,而是直接解下一匹驾车的马,跳上马之后便疾驰而去,让他的随从吓了一跳。
王�自然是去霍家。
与王�一样,从东厢出来,不等皇后开口,随行的侍御便开始准备出行了。
倚华没有出声,上前一步,独自扶着皇后进了西厢,不着痕迹地轻声道:“中宫是否要带些东西?”
兮君一愣,随即抬眼看了一下自己的长御,却是摇了摇头,唇角显出一丝无可奈何的浅笑,轻声道:“能带何物?何物可用?”
——她是去见身陷囹圄……随时可能伏法的父亲与祖父……能带什么?
倚华的神色未变,微微倾身,在皇后的耳边轻声言道:“中宫不想回椒房殿?”
兮君陡然停步,抬头望向身边的长御。随侍的诸宫人、宦者自然也跟着停步。
君臣二人对视片刻,最后还是年幼的皇后移开了眼。
叹了一口气,兮君略显茫然地打量了一圈,目光最终停在了一侧的大方柜上。
抽开被倚华扶着的手臂,兮君走到那只朱漆大柜前,伸手按住拒门,沉默了一会儿,方垂下眼,吩咐:“此柜中诸笥……遣人送回椒房殿。”
倚华应了诺,刚要说什么,就有宦者在西厢禀奏,皇后车舆已经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动身。
方听到禀报,兮君便收回手,断然转身,直接往外走去。
这一次,倚华没有跟着皇后出去,而是抬手招了在外间侍奉的宦者仆射入内,领着他走到漆柜前,打开柜门,将柜中的竹笥全部取出,道:“中宫有诏,将此数笥送回椒房殿。”
——这些笥中装的都是籍册。
——宫中配给、食邑私府,还包括皇后的私产。
——这些东西的确最重要。
倚华有些佩服这位皇后的取舍了。
“送至椒房殿后,尔等亦不必重回此处,在椒房殿候命。中宫此去,当会在椒房殿稍歇。”倚华自己又补充了一句
宦者仆射应了,取出随身携带的牍板与笔墨,写上事由后交给倚华,倚华看了一下,在牍板最下端的印齿中钤押了自己的印,随后交还给那名仆射。
“速行。”倚华轻声叮嘱,随即便离开西厢,看起来应该是去追皇后的车驾了。
宫中,车马不能疾行,加上如今宫禁戒备森严,倚华追上皇后车驾上,皇后的鸾辂尚未上复道。
随侍的一位长御见倚华匆匆赶来,不由笑道:“既是有事,何必匆匆赶来?”
倚华笑了笑,随口答了一句:“当随侍岂可擅离?”
毕竟是跟随车驾,两人并没有多说什么。
皇后的车驾行得很慢——行得太快也没有用。
众人心知肚明,皇后想见左将军与车骑将军,是必须要得到霍光准许,可是——
今日,霍光休沐。
想到匆匆离去的御史大夫,众人只能尽量慢行,给霍光赶来的机会。
总算,中宫上下的这一番苦心没有白费。
皇后车驾未出了复道,前导的女骑已经看到了侍立于道旁的大司马大将军,立即就有人将此事报给皇后,因此,鸾辂出了复道,便在霍光面下停下。
随即就有长御赞礼:“皇后为大将军下舆。”
兮君下了车,霍光稽首相见。
“中宫长乐未央。”
“大父万寿。”兮君轻声向霍光问好。
霍光起身,按着一般的规矩,兮君就该重新上车了,可是,这一次,兮君没有动。
“中宫……何必要见?”看着外孙女平静得令人心情表情,霍光不由心疼。
——只看她苍白的脸色,便知道,她的病尚未良已。
——如此状况,岂能外出?
兮君沉默了一会儿,对霍光道:“陛下让我看了御史大夫的奏书。”
霍光不由皱眉。
王�虽然不是他的亲信,但是,他既然能让王�为御史大夫,两人便必然是有一定的默契的——比如,王�必然会尽快上书,给上官桀、上官安、桑弘羊等人定罪定刑。
——对王�来说,最重要的还是桑弘羊!
——桑弘羊一日不除,他这个御史大夫当得都不安心。
既然是如此,霍光自然能想到王�所上的奏书是什么。
——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