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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皇后使者转告的话语,霍光倒是愣了一下,随后却是叹息,苦笑:“此言尚早。”
“中宫之意,若是大将军无异议,中宫即遣人先行准备……”皇后的使者十分诚恳地说出了皇后打算。
——墓冢可不是一时半会就可以准备好的。
——虽然上官家早有准备,但是,此时的状况是,原来准备墓冢都不可再用了。
霍光未置可否,只是道:“所遣若为皇后私奴婢,但毋违律令,何人可禁?”
使者一愣,回过神来便没有再说什么,向霍光行了礼便告退了。
听到使者转述的答复,兮君不由惊讶,抬眼看向一旁侍立的郭穰。
“中宫?”郭穰微微倾身,以为皇后将有所言。
“汝……汝为何肯定大将军定会准允?”兮君实在想不通了。
遣使之前,郭穰从廷尉寺还宫,又从建章赶过来复命,正好听到皇后所遣使者说的话,当时,他就对皇后道:“敬夫人所葬乃上官家所得之地,又置有园邑,必无可废,中宫但遣私奴婢于园治坟,并无不妥,大将军必不会反对,中宫亦大可不必询之。”
对皇后明显的疑问,郭穰微笑,恭敬地答道:“臣只知大将军非寡义无情之人。左将军与车骑将军之愿,并非无理所求,大将军何必为难?”
兮君点头,却随即就苦恼起来:“私奴婢?吾何有私奴婢?”
——奴婢有官私之分,官奴婢隶属朝廷,私奴婢则属私人。
兮君身边侍使之人,除了宦者就是宫人,宦者多属少府官吏,宫人则是官奴婢。
——私奴婢……她是不是该遣人去市井买些奴婢?
这样想着,兮君也就这样说了。
——郭穰是私府长,掌管的就是她的私府收入,要买人,总是要他出钱的。
郭穰不由抽了抽嘴角,抽了半晌,才好容易说出一句话:“中宫可记否?臣今日奉诏处置何事?”
兮君不解:“私府长为我取回先妣与外祖妣所遗。”
郭穰与皇后对视了好一会儿,在一旁听了这么久的傅母终于忍不住了。
“中宫,婢子以为,敬夫人与东闾夫人昔日之媵送之中,必有奴婢。”傅母很肯定地说。
“是吗?”兮君不确定地询问。
“是!”郭穰忍不住叹息。
——果然!
——皇后毕竟只有九岁!
(谢谢月洒竹林的评价票。总算赶出三更了……望天……卡文……原因是——我在看电视与码字之间挣扎……HB0的《罗马》,第一季很不错,第二季……惨不忍睹中,几处惊艳……让我在痛与快之是徘徊……不过……总算是看完了……)
16、玺书()
元凤元年,九月,己巳朔。
庚午,王�为御史大夫。
辛未(注1),御史大夫奏建章宫。“丞相臣千秋,御史大夫臣�昧死上言,左将军安阳侯桀、车骑将军桑乐侯安、御史大夫弘羊皆数以邪枉干辅政,大将军不听,而怀怨望,与燕王通谋,置驿往来相约结,交通私书,共谋令长公主置酒,伏兵杀大将军光,征立燕王为天子,大逆毋道。臣千秋等与列侯、吏二千石、谏大夫、博士等议:《春秋》曰‘臣毋将,将而诛’。今桀等罪重于将,谋反形已定,所见书印图及它逆亡道事验明白,罪当要斩,其父母、妻、子、同产,无少长皆弃市。使天下明知臣子之道,毋敢复有邪僻背畔之意。”制曰:“可。”
此制即下,按照律令,御史大夫将会制正式的诏书,下予丞相,随后,由丞相下中二千石、二千石,下郡太守、诸侯相,丞书从事下当用者。
正式的诏书是——“皇帝陛下,大将军下诏书曰(注2):‘长公主第卿(注3)与左将军上官桀、桀子车骑将军安、御史大夫桑弘羊等,心怀怨望,与燕王通谋,置驿往来相约结,交通私书,共谋令长公主置酒,伏兵杀大将军光,征立燕王为天子,大逆毋道,依律皆族。长公主伏辜自戕,应坐者仍论之。使天下明知臣子之道,毋复有邪僻背畔之意。’”
拟好诏书,去符玺台用玺时,王�心中是惴惴不安的。
虽然是第一次草拟诏书,但是,王�任右扶风数十年,皇帝的诏书,他看过的并不少,然而,如他所写的这种开头的诏书,他却是从未见过。
尚符玺郎在诏书封检上押了印,王�却怔怔地没有动弹,跟着王�前来的御史中丞见状,便殷勤地上前一步,将玺书装入绿绨方底的信囊之中,系绳封囊后,便在封检的印槽中压了自己的“御史中丞印”。
一切忙完,御史中丞才低声唤主官:“御史大夫,此诏书已封。”
王�陡然回神,看了看御史大夫所封的印记,点了点头,又向尚符玺郎道了谢,才与御史中丞一同离开。
——御史大夫有两丞,秩千石。其中一人,官称为中丞,在殿中兰台,掌图籍秘书,外督部刺史,内领侍御史员十五人,受公卿奏事,举劾按章。
——凡诏书,盛绿绨方底,封御史中丞印。
下玺书于丞相,不过去一趟丞相府的事情,丞相再下玺书于中二千石、二千石也不算麻烦,下郡太守、诸侯相则是要遣使至郡国。
给丞相下诏书自然需要王�亲往。
田千秋受诏后,立刻便交予掾吏,同时让长史将传信呈了上来。
“奉玺书使者须乘驰传。敢请大夫封以印章。”田千秋十分客气。
——律,当乘传及发驾置传者,皆持尺五寸木传信,封以御史大夫印章。其乘传参封之。参,三也。有期会累封两端,端各两封,凡四封也。乘置驰传五封也,两端各二,中央一也。轺传两马再封之,一马一封也。
——奉玺书使者乘驰传,其驿骑也,三骑行,昼夜行千里为程。
田千秋早有准备,一尺五寸的传信之上已经写明事由,只差御史大夫的印章了。
“君侯行事甚详。”王�由衷地赞了一句。
田千秋笑了笑,倒是觉得这位御史大夫比桑弘羊容易相处。
——桑弘羊掌盐、铁、均输事,素来十分忙碌,对御史大夫的职责反而不太上心,偏偏他是商贾出身,重利重信,就如以章封传信这种事,总要丞相府详细行文说明事由,等其阅后,确认无误,才会用章。
——数年下来,饶是田千秋素来宽容,也不免觉得其不近人事。
王�是后进,对田千秋谈不上多么尊敬,但是,毕竟是文士心性,看着田千秋的年纪,也不会如何麻烦这位长者。
——比如下诏书这种事,御史大夫亲往与否并无定例,可是,王�仍然亲自来了。
尽管如此,王�也没有立刻用自己的印章,而是道:“用印自有定制,君侯遣人将传信送至御史大夫寺,仆归寺即用印章。”
这也是应有之理,田千秋毫无意见。
事情已了,王�便没有再久留,与田千秋又说了几句客套话,便起身告辞了。
田千秋降阶相送,王�连忙相劝,两人便在丞相府的黄阁前分别。
待王�走远,服侍丞相的官奴便扶着老丞相重新回到听事阁,不多一会儿,之前取了玺书而去的掾吏便捧了玺书进来,一脸为难。
“君侯……”此掾吏的年纪并不大,神色也就比较明显,倒是让田千秋不由好奇了。
“何事?”田千秋问道,随即又看了一眼其手中的玺书,不由笑道:“莫非此诏施行不便,曹史欲封还?”
那名掾吏上前将玺书置于丞相面前的卷足几上,随即道:“君侯,此诏之启……”掾吏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才好。
“如何?”田千秋不解地追问。
他是知道诏书的内容的,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掾吏一直看着丞相,见他如此,倒是有些不安了,寻思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道:“既为玺书,应以‘制诏’为启……”
田千秋年纪大了,耳力已不甚好,费了好大的劲才听明白属吏的意思,随即便失笑言道:“此非陛下降诏,而是臣子上书,应请所下之诏。”
“即使如此,大将军亦不当署于‘下诏’之前。”掾吏固执地反对。
田千秋不由挑眉,刚要说什么,又想明白过来,摇了摇头,笑道:“此制的确是多年未见了。”
掾吏一愣,随即便反应过来:“君侯之意,此诏之启无误?”
——能选为丞相府属吏,也是需要才智的,无论如何,都不会是愚蠢之人。
田千秋点头,随即却忍不住叹息:“本以为大将军不会如此……”
叹息着,田千秋便摆了摆手,无意再多说,直接示意掾吏离开。
与掾吏抱有同样想法的御史大夫却没有这样的良师为之解惑。
回到御史大夫寺,因为丞相府的传信已经送来,王�便选给传信加封自己的“御史大夫之章”。驰传为五封,每个传信都要王�印上五次,亲自动手封了几个,王�便有些不耐烦了,命人将御史丞请来。
待御史丞过来,王�眼睛一亮,立即吩咐自己的丞在这儿帮自己封传信,御史丞只能应诺。
片刻之后,王�忽然问道:“足下已在御史大夫寺多年,仆初来,当有所请教。”
御史丞一惊,却也不能拒绝:“君但言,臣尽力。”
王�也没有为难他,只是十分困惑地道:“仆鄙陋,今日尚书送来之诏,以‘皇帝陛下、大将军下诏书曰’为启……仆从未见过此制之诏。”
御史丞也是一愣,努力思索了许久,才有了一点头絮:“臣愚,所言未必无误,隐约记得,先帝时有此制之诏。”
王�大喜,心中陡然一松。
——只要不是新例或是犯错便好!
王�思忖了一下,唤了一名令史进来,吩咐其将寺中所存的元封元年的诏书取来。
——既然有大将军,便必然是元封五年之前的诏书。
王�不愿让人多想,便选了这么一个不前不后的时间。
——虽然御史丞是这样说的,但是,总归要亲眼看到,才能让他安心。
无论如何,王�的心里都镇定了不少。
然而,王�等了一会儿,旧诏还没有等来,却等了一声通报:
“御史大夫,尚书令请见。”
王�头痛得很,却是不能不见,只能道:“请。”
尚书令进来,刚登堂,便听到王�呻吟的声音:“又有诏书?”
尚书令一愣,随即笑道:“非诏书,乃诫敕也。”
——帝之下书有四:一曰策书,二曰制书,三曰诏书,四曰诫敕。
“诫敕?”王�一愣,“敕何人?”
刚问出来,王�便反应过来:“燕王?”
“然也!”尚书令点头,随即将自己手中一直捧着尺一简奉予御史大夫。
王�展开简册,只见上书——
“有诏敕燕王:昔高皇帝王天下,建立子弟以籓屏社稷。先日诸吕阴谋大逆,刘氏不绝若发,赖绛侯等诛讨贼乱,尊立孝文,以安宗庙,非以中外有人,表里相应故邪?樊、郦、曹、灌,携剑推锋,从高皇帝垦灾除害,耘锄海内,当此之时,头如蓬葆,勤苦至矣,然其赏不过封侯。今宗室子孙曾无暴衣露冠之劳,裂地而王之,分财而赐之,父死子继,兄终弟及。今王骨肉至亲,敌吾一体,乃与他姓异族谋害社稷,亲其所疏,疏其所亲,有逆悖之心,无忠爱之义。如使古人有知,当何面目复奉齐酎见高祖之庙乎!”
注1:辛未这个时间是根据前文情节所定,非史书所记。
注2:“皇帝陛下、大将军下诏书曰”的格式见于出土汉简,是元帝时期的,原文为“皇帝陛下、车骑将军下诏书曰……”。
注3:“第卿”见于《甘露二年丞相御史书》,结合前后文,当为鄂邑长公主之名,不过,具体是哪两个字,版本较多,就不一一列举了。
17、改变?()
“这……这是……这是要逼死燕王吗?”
王�不由失声惊呼。
御史中丞被主官的话吓了一跳,手中的银印立刻就压错了地方,连忙手忙脚乱地修补印泥,重新钤押。
尚书令站在漆几前,听到御史大夫的话,神色却是一点都没有变,仍旧是一本正经地言道:“御史大夫何出此言?此乃诫敕,言辞不厉何以诫之?”
其实,惊呼之后,王�也就平静了不少,苦笑着摇了摇头,便将玺书交予御史中丞:“先处置此诏。”
中丞连忙放下御史大夫的银印,起身接过那份玺书,随即便向王�请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