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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夜未央-第2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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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建点头,表示自己明白,随即便重新进殿。

    ——不甚愉悦?

    很明显,小黄门是避重就轻了。

    看着刘弗陵的脸色,金建只觉得头皮一阵阵地发麻,心中倒是有些后悔了。

    “陛下……”

    “君不愿为朕召皇后?”刘弗陵冷言质问。

    金建连忙摇头:“君有命,臣岂会辞?”

    然而,金建的解释并没有让刘弗陵神色稍缓,恰 恰相反,刘弗陵更显愤怒。

    “既然如此,君已受命,何不立即前往中宫?”

    这声质问已经近于怒吼了。

    金建被刘弗陵的激动吓了一跳,连忙就跪下:“陛下稍安,容臣解释。”

    金氏兄弟常伴帝侧,多少知道刘弗陵的身体并不如外表看起来那么壮实康健,今日,刘弗陵的脸色又极不好看,金建再不通医术也明白——这位年少的天子不宜动怒。

    刘弗陵根本不愿听,但是,金建已经开始说了:“陛下,臣以为,此时此刻,陛下当更体贴中宫为宜。”

    啪!

    刘弗陵用了拍了一下身边的玉几:“朕后宫之事,岂是君可议之也?”

    一听这话,金建的脸色上不由青红交加,半晌才挤出一句话:“臣逾越。”

    刘弗陵冷笑:“既知逾越,便不必再言。”

    金建后悔极了,也有些恼了,咬牙道:“是臣多虑!敬诺君命!”

    ——他这般多事,还不是为这位少年天子考虑!

    ——他真的是太多事了!

    咬牙切齿地挤出那么两句话,金建立即稽首再拜,随即起身离开。

    刘弗陵被金建的反应吓了一跳,半晌才回过神,却见金建已经出了东厢了,他连忙出声唤道:“建!”

    金建本来不想停下,但是,众目睽睽,他终究是不敢对天子有所不敬,只能转身,在内户外跪下:“陛下可是另有吩咐?”

    这一次,刘弗陵有些尴尬了。

    “……是……”他只能如此答道,“君且入内……”

    刘弗陵如此说了,又没有说出何事,金建也只能依诏重新入内。

    “陛下万寿!”在刘弗陵的床下重新见礼,金建的语气多少带了几分不满。

    ——说起来,他们兄弟是陪着刘弗陵长大的,也被这位少年天子宠惯了,君臣之间总是随意相处的机会比较多,因此,被刘弗陵惹出几分火气后,金建多多少少地也就将那些君臣之分的事情抛到脑后了。

    见金建如此,刘弗陵倒是有些高兴了。

    “建……朕心情不悦……君有进言,但云无妨!”虽然没有明确的致歉,但是,刘弗陵的语气已经显出了几分讨好。

    金建不由一愣,随即摆了摆手,无奈地道:“臣岂敢受陛下此言?”

    “建!”刘弗陵打断了他的话,“不要再说此语!”

    “诺!”

    刘弗陵的语气太过决断了,金建下意识地就应了下来。

    待应之后,金建才反应过来,不由苦笑:“陛下既有命,臣即言之,若有不恭……”

    “但言!”刘弗陵断然言道,“待君欲言者尽言,朕方云!”

    金建见刘弗陵如此说了,神色也就更加郑重了,咬了咬,终究是对其坦诚进言:

    “长公主自杀,左将军、车骑将军、御史大夫等谋反,辞、证皆涉燕王!广陵王素来勇猛无知。陛下如今是独木而立,万方皆赖大将军!此时此刻,陛下只可与大将军结好,万不可一意孤行,置己身于险境之中。而皇后虽是上官氏女,然,其亦是大将军外孙,素来蒙大将军爱重。谋反一事,更无一辞一证与其有涉,可见大将军维护之意何其重哉!陛下当善待之,敬重之,方为上!”

    金建是很认真地进言的。

    ——这番话是完完全全只为刘弗陵考虑了。

    ——这与他们兄弟当初定下的对策已经不相符了。

    一番说完,金建长吁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刘弗陵,随即叩首道:“臣所言已毕。臣昧死愿陛下思之。”

    刘弗陵怔怔地望着金建,半晌才道:“应当如此?”

    “然。”金建毫不犹豫地应道。

    “只可如此?”刘弗陵再问。

    “只可如此!”金建答得更加肯定。

    刘弗陵沉默了。

    燕都的王宫之中,刘旦同样沉默了。

    就在这一天,燕国已经收到了丞相颁下的玺书——皇帝陛下,大将军下诏书曰:“长公主第卿(注3)与左将军上官桀、桀子车骑将军安、御史大夫桑弘羊等,心怀怨望,与燕王通谋,置驿往来相约结,交通私书,共谋令长公主置酒,伏兵杀大将军光,征立燕王为天子,大逆毋道,依律皆族。长公主伏辜自戕,应坐者仍论之。使天下明知臣子之道,毋复有邪僻背畔之意。”

    看过玺书,刘旦首先便召了自己的相。

    摒退左右,他直截了当地问燕相:“事败,遂发兵乎?”

    这份玺书是直接下予诸侯相的。燕国这份还是燕相呈进王宫的,燕相自然明白刘旦话中所指。事已至此,燕相也没有再矫情,同样很直接地给燕王分析情况:“左将军已死,百姓皆知之,不可发也。”

    刘旦没有想到自己的相竟会如此决绝地表示反对,不由怔忡了好一会儿,才道:“不可发……”

    “不可发!”燕相很肯定。

    刘旦苦笑:“不可发……坐以待毙乎?”

    燕相没有答话,意思却是再明白不过了。

    见其如此,刘旦不由闭上眼:“寡人无德乎?君臣离心若斯?”

    燕相不由动容,叩首泣言:“臣死罪!”

    刘旦苦笑:“寡人死罪……”

    燕相连忙摇头:“未必至此!”

    刘旦摆手,周身都是沮丧之气:“君且退。”

    “诺!”

19、妻求死夫() 
    就如燕相所言——百姓皆知之。

    玺书既下,燕王与汉臣合谋大逆之事便算是天下皆知了。

    ——编户齐民是不是都知道,不好说,不过,官吏高爵之家是肯定都知道了。

    刘姓宗室谋反并不是多么稀奇的事情。孝景皇帝时有八国之乱,孝武皇帝时有淮南、衡山案。都是牵连甚广,血流成河的结果。

    ——大逆毋道本就是族诛的大罪。

    在淮南王、衡山王谋反案之前,诸侯王之间也要按律相坐的。

    ——元狩元年,淮南王谋反案发,下公卿治,所连引与淮南王谋反列侯二千石豪杰数千人,皆以罪轻重受诛。衡山王刘赐,淮南王弟也,按律亦当坐收,有司请逮捕衡山王。孝武皇帝曰:“诸侯各以其国为本,不当相坐。与诸侯王列侯会肄丞相诸侯议。”

    但是,此例说是相坐,而不是涉案。

    ——何谓涉案?

    燕王是先帝长子,又受封大国,再加上其无论是品性,还是才华,都十分出色,在卫太子自杀之后,中外上下都认为储君非其莫属,因此,先帝在世时,就有不少宗室刻意与之交好。

    刘弗陵的即位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遗诏所命辅臣也是极令人意外的,燕王对玺书、少帝的质疑,大多数的宗室诸侯都是赞同的。

    这种情况下,哪一个人敢说,自己与燕王的交往中一定没有疏失?

    ——寥寥数语,说不定就是大逆之语……

    ——更不必说,自己与旁人的交往中的只言片语,一旦对方出首,就可能百口莫辩。

    ——最重要的是,谋反、大逆……这种罪……从来都是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至少,各地官吏是绝对不敢放过一点嫌疑的。

    随着玺书从长安发到各郡国,一时之间,宗室之中,人心惶然。

    ——没有人关心上官家的下场,所有人关心的只是朝廷对长公主、燕王的处置。

    ……不!

    ——长公主家已经不必多说了,剩下的只是燕王。

    刘旦却已经不愿考虑这些了。

    那日,命自己的相退下之后,当晚,他便在自己的万载宫置酒,他的王后与诸夫人、姬妾,燕国上下群臣,以及那些宾客……能请的全请了。

    陈年佳酿、珍馐美食、女乐歌舞……

    刘旦素来是好客的,如此盛大的酒宴并不稀奇,但是,这个时候,举行如此盛大的酒宴……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股绝望的气息在弥漫……而且……越来越浓……

    以往,酒宴是越往后进行,气氛越热烈,这一次,大殿之上,气氛却是越来越肃穆……

    刘旦自己就是头也不抬地用食、喝酒,其它人自然都失去了交谈、对饮的兴趣,与他一样,低着头,专注地用食,一杯接着一杯地灌酒。

    见刘旦不多一会儿,便饮尽一壶酒,燕王后有些担忧了。

    虽然她也明白眼下的状况,但是,无论如何,朝廷的处置都没有下来,总还是有一丝希望的,岂可这般自伤?

    于是,燕王后犹豫再三,还是出声劝阻了:“事虽发,终未了, 大王岂可如此沮丧?”说着便示意一旁为王斟酒的华容夫人将长几上盛酒的铜尊撤下。

    华容夫人也对刘旦这般狂饮深感忧虑,见王后示意,便立刻捧了铜尊交给一旁侍立的宦者,那名宦者立刻将铜尊放回长几前的温洒尊中。

    “王后……”刘旦看着的妻子,连连苦笑,却也无法责备什么了。

    叹了一口气,刘旦抬头打量殿中众人,却只看到低头用食、饮酒的宾客、群臣,竟是无一人注意到他这儿的状况……

    刘旦心里发冷了,然而,他只能紧紧握住双手——他感觉得到,自己全身都在发颤。

    ——他不能让旁人发觉!

    “大王……”温柔而忧虑的低唤是属于华容夫人的声音。

    看向自己的宠姬,刘旦安抚地笑了笑,却见对方更加惊恐了,刘旦不由一愣,随后才顺着宠姬地目光看了过去——自己竟是将长几上的进食时所用的铜匕紧握在手中了。

    刘旦愣了愣,随即笑了,没有放下铜匕,而是拿起铜匕击向几上盛着羊(酉夸)羹的铜鼎。

    铿!

    纵然殿中仍有女乐在表演歌舞,但是,金石之声仍然清晰入耳。

    丝竹之音中断了,女乐停下歌舞,退到两侧,肃手而立,宾客、群臣都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大王。

    刘旦没有再看殿中之人,而自顾自地一边敲着长几上的几只铜鼎。

    鼎终究只是食器,纵然刘旦精于倡优之事,也无法仅以铜匕击鼎的声音编出什么曲调来,不过是略略顺耳而已。

    刘旦也不想作曲,击了几下,便干脆地放声高歌:

    “归空城兮,狗不吠,鸡不鸣,横术何广广兮,固知国中之无人!”

    就这么二十三个字,只以铜匕击着铜鼎所发出刺耳声音为伴,刘旦便反复地唱着,似乎永远不会停息。

    不知过了多久,原本跪在刘旦身侧的华容夫人忽然站起,走出王与王后所在的幄帐。

    华容夫人在长几前跪下,向王与王后稽首再拜,随即站起身,走到殿中,和着王所歌的节奏慢慢起舞。

    歌不成歌,曲不成曲,舞……自然也只是一种身体动作……

    望着宠姬在殿中起舞,刘旦闭上眼,片刻之后,终于止住了悲凉的歌声。

    众人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到殿中,正在跳舞的华容夫人忽然出声喝道:“发纷纷兮寘渠,骨籍籍兮亡居。母求死子兮,妻求死夫。裴回两渠间兮,君子独安居!”

    歌声悲愤、绝望,决绝之中透出的鄙视让殿中诸人不由低头,而夫人、姬妾的席上,却渐渐响起了绝望的呜咽……

    一曲歌毕,华容夫人猛然跪下,重重地叩首:“妾愿大王准允。”

    殿中霎时一片寂静。

    刘旦不由愣住了。

    “妾亦请。”

    寂静中,燕王后忽然伏首,以再平静不过的语气向刘旦请求。

    无人看见的角度,伏首在席的燕王后却是不禁苦笑——她枉为燕王结发之妻啊!

    ——此时此刻,她何必多劝什么?

    ——什么都不必劝,只须表示自己的态度即可!

    ——若可生,她自是他的適妻;若须死,她自不会独活!

    ——既曾结发,她必生死相随。

    “妾亦请!”

    “妾亦请!”

    “……”

    随着王后的出声,席上众多夫人姬妾也陆续叩首。

    看着自己的妻子与姬妾,刘旦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裴回两渠间兮,君子独安居……”

    刘旦喃喃低语,同时伸手扶起自己的王后。

    看着自己的结发之妻,再看那些叩首的夫人、姬妾,刘旦终究是忍不住落了泪。

    ——到最后,与他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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