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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延年点头,不能不承认霍光的忧虑是十分有可能的。
霍光说:“此狱决不可如此!”
——选择了谋反大逆的罪名,就是为了速战速决,不给他们留一点儿余地!
杜延年默然,良久才道:“大将军欲如何?”
霍光没有回答,而是从书几上取了一卷简册递给杜延年。
……
“制诏:左将军安阳侯桀、车骑将军桑乐侯安、御史大夫弘羊皆数以邪枉干辅政,大将军不听,而怀怨望,与燕王通谋,置驿往来相约结。燕王遣寿西长、孙纵之等赂遗长公主、丁外人、谒者杜延年、大将军长史公孙遗等,交通私书,共谋令长公主置酒,伏兵杀大将军光,征立燕王为天子,大逆毋道。故稻田使者燕仓先发觉,以告大司农敞,敞告谏大夫延年,延年以闻。丞相征事任宫手捕斩桀,丞相少史王寿诱将安入府门,皆已伏诛,吏民得以安。封延年、仓、宫、寿皆为列侯。”
念完最后一个字,内谒者令将札册起,恭恭敬敬地放在皇后面前的卷足漆几上。
年幼的皇后缓缓抬起右手,伸向札册,在札册上方虚按了一下,终是没有碰触那卷不过五寸的札册,就这样维持着虚按的姿势,良久都没有动。
“中宫……”皇后的傅母坐在漆几的旁边,担忧地看着年幼的皇后。
兮君盯着札册,一声不吭,一动不动。
看着神色冷然的皇后,一位长御终于忍不住跪下,伏首在地,焦虑地出声:“中宫!”
在第一个人跪下伏首之后,不过刹那,殿中所有人都跪下,深深地伏首,将自己的额头抵在并不平坦的地砖上。
“中宫!”
然而,众人的殷切呼唤没有让年幼的皇后有丝毫的动容。
兮君端坐在漆几后,脸上的神色一派平静,却也因为这份平静,让这里的所有人都感到心惊。
——她哪怕是哭闹,也比现在这副模样要好啊。
——她不过九岁而已啊……
傅母毕竟有些身份,见皇后一直这般麻木似的平静,便咬了咬牙,膝行到皇后身边,伸手拉下皇后一直悬着右臂:“中宫!”
“啊!”傅母惊呼一声。
——年幼的皇后竟然狠狠地甩开了她的手。
“不要碰我!”兮君的声音异常尖利,可怕得骇人。
“中宫!”傅母重重地叩首请罪。
然而,兮君没有理会她。
自始至终,兮君的目光都一直盯着漆几上的那卷札册。
兮君知道自己在害怕——害怕自己方才所听到的是真的!
她很清楚,内谒者令不会读错字,那么——就只能是她听错了!
——一定是她听错了!
——一定的!
——她的父亲……她的祖父……
——怎么可能?!
兮君一遍遍地这样告诉自己,然而,她不敢打开札册——只需要打开札册,便可以清楚地知道她是不是听错了……
——她不敢!
于是,年幼的皇后只能盯着漆几上的札册,却完全没有任何动作。
倚华一直认真地看着兮君,即使跪下伏首,她也竭力用眼角瞥着,看到这会儿,她大略是明白这位皇后的想法了。
又思忖了许久,倚华抬起头,只见兮君仍然一动不动地盯着简册,她不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便缓缓地膝行向前,直到漆几前才停下。
“中宫。”倚华沉声唤道。
兮君抬眼看向跪在漆几前的长御。
倚华稽首再拜:“中宫,可要婢子为君展卷?”
兮君猛然一颤,双唇翕动,却终究没有说出一个“否”字来。
倚华一直看着兮君,见她一直不语,才缓缓地抬手,随即迅速地推开并未系起札卷。
“不!”
在札册展开的瞬间,兮君闭上眼,徒劳地惊呼。
倚华的动作一僵,然而,札册已经展开了。
看着平摊在漆几上的札册,倚华微微勾起唇角,随即垂下眼帘,缓缓地收回手,微微扬起的唇角,也恢复了最平静的姿态。
倚华再次伏首,却没有出声,更没有请罪。她安静地等待着。
——不过是匆匆一瞥,倚华已经肯定,这份札册上是霍光的亲笔。
等待总是漫长的。
当绝望的哀泣声响起时,倚华不能确定,自己究竟等了多久。
那声音低哑、含糊。
那是幼兽失亲时的绝望之声。
——绝望、哀痛……然而……因为清楚自己的处境,那份绝望与哀痛是不能够尽情渲泄的!
——因为,从此以后,再无护恃!
倚华不由闭上眼,无声地叹息。
——却也仅此而已。
维持着伏首的姿态,倚华没有安慰年幼的皇后——因为,她无能为力。
——此时此刻,任何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
兮君的双手紧紧地按在漆几的边沿,闭着眼睛,不停地喘息,泪水滑过她苍白的脸颊,从唇角经过,落在颜色深沉的衣裳上。
她的双唇被牙齿紧紧咬住,咬得死紧,已经显出毫无血色的苍白。
“中宫!”
傅母终于忍不住出声,哀戚地恳求:“中宫岂可如此自伤?”
被皇后甩开一次,傅母也不敢再碰触她,只能在她身边不断地叩首。
“自伤?”兮君茫然地重复,“如何是自伤呢?”
“如何自伤?”兮君再次重复,脸上却显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容。
“皆已伏诛……呵……”兮君笑出声,“竟是这样吗?”
傅母一愣,殿中诸侍御也都不明白兮君的意思,倚华却是例外。
听懂了皇后的意思,倚华不由骇然抬头,却正好与皇后含泪的双眼对上,那双眼中的悲痛让她一时语塞,只能默默地看着这位年幼的皇后。
见倚华不出声,兮君却笑了:“……皆已伏诛……大父……”
倚华顿时回神,断然言道:“中宫当知。长公主、左将军等与燕王通谋,事已发觉,赐丞相玺书,部中二千石逐捕。玺书在前,罪已定矣。”
兮君不由沉默,半晌才道:“原来如此……”
倚华默然低头——这些她也是才想到的。
——为何要诱捕上官安放在丞相府进行?
——为何要丞相征事出面捕斩上官桀?
原来如此……
——霍光要的就是丞相奉诏逐捕!
……所谓治狱……
兮君绝望地闭上眼,推开札册,无力地伏在几上:“为何要告诉我?”
年幼的皇后伏在几上,将头深深地埋入双臂之间,不甘地追问。
“为何要告诉我?”
……
——她宁可什么都不知道!
倚华抬眼看了看皇后,双唇动了动,终究是欲言又止。
然而,这一次,皇后的傅母却开口了:“因为汝为皇后!”
兮君稍稍侧头,看了傅母一眼,便再次将头埋在自己的臂弯之中。
傅母挺起腰,在皇后身边端坐:“中宫乃小君,可怒,可责,然,为臣者,不可因而欺之。”在傅母看不到的地方,兮君无声地冷笑。
——不可因而欺之?
兮君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抬头,挺直了腰,重新端坐在漆几前。随后,她伸手将那份札册拉到眼前,一字一句地重读自己外祖父的亲笔所书。
——她必须弄清楚她的外祖父想告诉她什么!
23、十一年()
(感谢月洒竹林的留言。我重新修改了本卷的21章,不仅是解释了那些律令,最重要的是,那一章赶得急,律令部分还是犯了错了……虽然不影响情节,但是,错误还是很严重的……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再去看看)
制书露布各郡,当若卢令看到那份制书时,当即便是一惊,随即便出了一身冷汗。
若卢令的第一反应是,自己是不是要死了?
按照制书上的说法——丞相征事任宫手捕斩桀。
——上官桀在逐捕之初就死了!?
若卢令与若卢诏狱中中的各人都很清楚——上官桀究竟有没有死!
正因如此,若卢署上下,在得知这份制书内容的时候,便同时失声了。
——没有人敢说自己不恐惧死亡。
——所谓不怕死,只不过是因为人们对其它事物的恐惧凌驾于死亡之上了。
——这种状况大多是暂时的。
若卢令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的属下同样如此。
若卢丞更是颤栗不已,良久才哆嗦着唤主吏:“吾令……”
孟冬十月,出了这么一身冷汗,尽管室内也设了两只温炉,若卢令仍然觉得浑身冰冷,整个人都僵硬了。
不过,无法动弹之下,若卢令的思维反而清晰了许久,待听到若卢丞的唤声,他也是一颤,随即却笑了。
“吾令……”若卢丞寻思——自己的主吏是不是受惊过度了?
若卢令似乎是察觉了他的想法,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随后才道:“君会与人言署中事?”
若卢丞一愣,随即省悟过来,立刻长吁了一口气。
少府属下可以算是天子私臣,寺署之中的事情多涉及禁密,绝对不允许对外言语,否则便是大逆、大不敬。
——既然他们不能对外说话,他们知道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呢?
若卢丞深感佩服地望着自己的主吏——面对此事,仍然可以如此从容啊。
若卢令笑了笑,抬手拭去额角的冷汗,自嘲地摇头苦笑:“虚惊一场啊!”
“诺。”若卢丞深有同感地附和。
虽然已经有如此笃定的想法了,但是,听到霍光前来的消息时,若卢令仍然紧张得满头大汗。
——自己再如何想也没有用,最后决定一切不是他。
——他如何能肯定霍光所想的一定与他一样?
少府属下既然算是天子私臣,又多是宦者,虽然有官秩,但是,处置起来……却比处置庶人容易得多。
若卢令是小心翼翼地将霍光迎入正堂的。
霍光没有入席坐下,他挥了挥手,他的随从便立即在门外停步,同时伸手阻止若卢属吏跟着若卢令入内。
见到这般情形,已经跟着霍光走进正堂的若卢令镇定了许多。
“大将军可是有事吩咐臣?”若卢令向霍光恭敬执礼。
霍光向门外的随从轻轻颌首,立刻有两名随从悄然而迅速地将门关了起来。
关门的动静让若卢令心中一紧。
“大将军……”
“带我去见上官桀。”霍光打断了若卢令的话,也让他松了一口气。
“唯唯。”若卢令连忙答应,一句都没有多说,便当先走向一侧,在经过某根梁柱,他抬手轻触了一下梁柱的某处,随即走向相反的方向,拉开垂下的锦幔。
地面上赫然出现了一个三尺见方的洞口,有阶梯向下延伸,每隔几层便摆一盏点着的灯。
“大将军?”若卢令没有直接先进去,而是以疑问的语气向霍光询问,待霍光点了头,他才率先走入通道。
虽然是地下,但是,通道中并不黑暗,足够的灯盏足以提供足够的光亮,也没有什么不堪忍受的气味与情况出现,然而,因为曲折,走了许久,也没有到目的。
不过,霍光也清楚若卢狱与正堂之间的距离,因此,并没有出声质疑。
再长的通道也总会到头。
看着眼前的青铜铸成的高栅,霍光的神色更显晦黯。
若卢令看了霍光一眼,却更加不敢吭声了,默默地挪步,走到角落里,扯动那儿垂下的一根毫不起眼的麻绳。
不过片刻,铜栅的另一侧就有人赶来,看到若卢令便不由挑眉:“到底是入冬了?君竟是不愿出门了?”
那人的年纪与霍光相仿佛,虽然看着是个小吏,但是,谁都知道,这种人要是浑起来,连主吏都无可奈。
若卢令只能苦笑:“升栅。”
“唯!”那个小吏倒还没有太不靠谱,见主吏如此反应,惊讶之余,却也没有再调侃言语,而是直接走到一旁,启动枢纽。
铜栅升起,若卢令对着霍光肃手低头。
这一次,霍光率先走了进去。
见自己的主吏对那人如此恭敬,那名年纪不小的小吏不由有些好奇,寻了个绝好的角度,仔细地看了看,随即便不由变了脸色。
——很显然,他认出了霍光。
待若卢令与霍光走远,就有人凑近了那名小吏,待看到他骇人的脸色,便深感稀奇:“这是?”
小吏回过神来,推开同僚,径自放下铜栅,随后才对那个远比自己年轻的狱吏道:“少看少问!”
说完便径自进了自己的庐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