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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华与其它侍御在车外迎侯,本来谁也没有当一回事,但是,看到那两名长御的状况,众人不由凛然。
倚华的目光在傅母身上转了一下,最后还是看向皇后。
兮君抿了抿唇,一言不发地下了车,不等站定,她便招过倚华,询问詹事是否已至。
“詹事?”倚华略显惊讶,当即便摇了摇头:“不曾。”
她不过是实话实说,但是,皇后的脸色却是立即一变。
众人不敢吭声,只能跟着皇后步入殿中。
倚华落后几步,扯了一下傅母的衣袖,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皇后方才分明是与傅母有些不愉快。
傅母苦笑,却也低声答了这位长御:“皇后诏詹事谒见。我劝了一句。”
又听到詹事二字,倚华不由皱眉——詹事做了什么?
这个念头刚闪过,倚华等人就听到殿中传出皇后的质问声音:“中宫为何人?”
倚华与傅母吓了一跳,连忙疾步入殿,其它侍御更是立刻跪倒伏首,连劝谏之言都说不出来。
椒房前殿之中,兮君脸色铁青,一手指着殿中的帷帘,目光却没有看向何人。
——这是……
倚华与傅母都有些搞不清状况了。
——本以为是哪一个宫人、宦者惹恼了皇后,现在看来,又不像……
这也不能怪傅母与倚华等人迟钝。
——他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想到,年幼的皇后是在迁怒。
想不到原因,也就无从劝起了。
倚华与傅母也只能跪下,叩首请皇后勿因怒伤身。
兮君冷哼了一声,刚要说什么,就听到谒者通传:“詹事奉皇后诏见。”
——詹事,掌皇后、太子家。太子家先不管,皇后家吏,如中长秋、私府、永巷、仓、厩、祠祀、食官等令长丞皆属詹事。
——此外,中宫诸宦官也尽属詹事。
——永巷则掌宫人。
换言之,皇后宫中的宫人、宦官皆是詹事属下。
兮君扫了一眼殿内、殿外跪着的诸侍御,虽然仍旧不悦,却还是摆了摆手:“尔等且退。诏詹事来见!”
说着,兮君便径自坐到绣幄之中的床上。
尽管兮君让诸侍御退下了,但是,方才的情景仍然落在了詹事眼中。
兮君并不是严苛的性子。
一直以来,中宫上下无论立场如何,对这位皇后,都是说不出一点不好的。
——以皇后的出身,就是娇纵、任性,也是理所当然的。
中宫上下多是有这种想法的,而兮君却是温和柔顺的性子。
——别说发作侍使之人,就是去年,皇后心情最不好的时候,中宫上下也没有谁被皇后迁怒的。
既然如此,能让中宫诸人跪了一地的事情……
詹事实在是无法想像了。
“皇后如何?”随谒者往前殿走去时,詹事低声问了一句。
谒者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詹事一眼:“臣方才所请,中宫应准。”
——不是中宫允准,他能带詹事入殿吗?
詹事稍稍松了一口气——不是皇后出事就好。
詹事也没有往之前的马事上想——且不说那件事已经有些时日了,单是那件事本身,也不是多么重要的。
——说白了,那就是中宫属吏跟霍光表个态,说明一下自己的立场,跟皇后根本就扯不上关系。
詹事的想法没有错,但是,兮君想的却不是他们有没过错!
毕竟为吏多年,一进前殿,詹事就觉得不对了,不必看皇后的神色,只感觉一下殿中的气氛就足够他紧张的了。
“皇后长乐未央。”詹事中规中矩地行礼参拜,却久久都没有等到兮君回话。
“……中宫……”倚华低声唤了一下皇后,却只换了皇后一眼瞪视。
倚华低下头,不言语了——看起来,皇后的怒气就是冲詹事去的。
兮君的确有些恼了。
虽然在刘弗陵面前,她一派不知事的天真、惊诧,但是,她又怎么可能真的不知事?
——詹事是朝臣人,但是,职掌的是她的家事!
——她的近身事务都是由詹事属吏掌管的。
——这样的职掌,她怎么能够允许詹事无视她的存在?
在刘弗陵面前,她仍然记着刘弗陵的心思并无多少善意,但是,方才,一进殿,看到满殿的帷帘都被换过了,她便怎么也压不住心中的怒火了。
——那一通质问就是在迁怒,就是在发作!
这会儿,兮君迟迟未语,倒不是存心晾着詹事。
——二千石的官吏并不是皇后能随便发作的。
其实,兮君是在勉强自己压下火气。
詹事却不知道。他只知道,皇后的脾气是冲着他来的。
——这让詹事又惊又惧,又有些困惑了。
“詹事。”
兮君总算出声了,还算平静的语气让殿中众人一直提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当然,也包括詹事。
“臣在。”詹事颇为紧张地应了一声。
兮君没有直接问中厩的事情,而是抬手指向殿中的帷帘:“何人所为?”
詹事顺着皇后的手看了过去,愣了半天才明白皇后的意思,却更加莫名其妙了。
“中宫……此乃内者……之职……”
内者,主帷帐。
宫中帷帐之物皆由内者掌管,就好像宫中一应器物制作皆由尚方负责一样。
更张帷帐……还真不是詹事能决定的。
兮君却根本不信他的话。
“既非定制,又非诏令,内者何敢更中宫陈设?”兮君冷笑。
詹事无言以对。
——内者自然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詹事有些明白皇后的意思了,也想起了之前的事情。
“殿中之物尚且如此,私府、永巷、仓、厩、祠祀、食官,君等将如何?”兮君咬牙。
詹事惶恐地稽首:“臣死罪!”
——虽然皇后没有明言,但是,詹事也不敢心存侥幸地以为,皇后今日只是因为陈设之物被更换而恼火。
詹事虽然紧张,也不无惶然,但是,他也清楚,皇后素来严守律令,不可能真的降罪于他,今日,无论皇后说得多么严苛,应该也只是为了警告他。当然,他的态度越是恭顺,皇后也应当越是不好发作。
兮君的确被他的认罪弄得有些无措了,但是,今日之事是她自己拿的主意,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去看左右诸人,而是默默地按住身边的凭几,思忖再三,最后轻声道:“詹事可知,中宫为何人?”
詹事一怔,随即再次叩首,却是没有说一个字。
兮君看着詹事慢慢言道:“君掌吾之家!君与君属当谨记——我方为中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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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答得正好!()
椒房殿前殿,看着詹事小心翼翼地退出前殿,殿中诸人都屏住了呼吸。
到这会儿,谁还看不出来,皇后是在为什么动怒?
盛夏时节,正是炎热的时候,高大空旷的前殿中,众人却感觉到了森森的寒意。
这样压抑的气氛中,兮君却一直坐着没有动,更没有说一个字,只是安稳地端坐在青边方文的竹簟上,目光平静地投向前方的青琐疏竂。
左右侍御有些弄不清皇后的态度了,于是,众人最终将目光投向了倚华。
——这位长御,现在总是应该能跟皇后说得上话的。
被众人期待的目光看着,倚华颇有些不情愿,但是,终究是不能跟所有人对抗,于是,坐在绣幄旁的她沉吟片刻之后,低声问皇后:“中宫,是否将帷帘……”
没等倚华说完,兮君便转过头看向倚华,那过于平静的目光让倚华顿时心惊,话自然也说不下去了。
倚华只能低下头,摆出恭顺的姿态。
兮君看了看素来亲近的长御,又打量了一下殿中诸人,却见所有人都低头肃手,一派恭敬,也一派疏离。
十岁的皇后微微怔忡了一下,随后推开身边的凭几,慢慢站起。
轻微的声音让坐在绣幄左右的侍御抬眼看了过去。
见皇后起身,诸侍御立刻跟着站起,小心翼翼地侍奉皇后从绣幄中离开。
虽然,中宫上下对这位皇后素来都是极重视的,但是,真正说到敬畏,那就是笑话了。
宫中之人早已习惯了上下尊卑的分际,那从来都是不论年纪的,但是,谁又会真的对一个稚儿有多少敬畏呢?
哪怕是皇子、公主,再暴虐,也不是从不知识的年纪就让所有人恐惧的,更何况,这位皇后素来温柔,也体恤下人,中宫上下对其也多是当成自家子弟一般喜爱着、关注着,但是,今天,看着詹事紧张惊惧的模样,再听着皇后所说的警告之辞,众人顿时意识到了一件事。
——皇后是小君!
——这个女孩是他们应该敬畏的对像!
——也许詹事尚有所恃,但是,他们……他们的一切都是由这个女孩主宰的!
看着诸人格外恭敬的动作,兮君心中微哂,神色却有些茫然了。
——这是她要的效果吗?
——这样……
——真的……
——好吗?
十岁的皇后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这样做了……
兮君被众人簇拥着走出前殿,沿走松木廊道往后殿走去。此时,太阳已经升高,清晨的舒适感觉已经消失,夏日特有的炙热顿时涌了上来,将所有人包围着,没走几步,兮君便有些热了,只觉得阳光刺眼得让她难受,隐约有色彩缤纷的光芒在眼前闪烁。
倚华等长御、宫人都跟在兮君的身后,傅母与几位宦官却走在前面,没有人注意到皇后的状况,直到走过一处转折的地方,傅母才无意间瞥见了皇后的样子。
“中宫!”
傅母惊呼,然而,在兮君听来,那声音却格外的遥远,模糊得让她分辨不出是谁的声音。
……是在唤她吗?
兮君努力地思索了一下,还没有想明白,便觉得眼前的光芒霎时变白,让她不由闭眼。
……啊……终于不亮了……
兮君恍惚地松了一口气。
“太医!”
倚华抱住忽然跪倒的皇后,看着皇后蜡黄的脸色,她不禁失声惊呼。
——皇后的身体……已经……
……
兮君觉得很舒服。
——身子暖暖的,也许有些燥了,但是,张口就能喝到凉凉的水……
——很惬意的感觉……
——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十分安稳……
……也很安静……
兮君很想永远留在这儿……
“……究竟如何?”
一个很沉稳的声音打破了安静……
兮君有些惊恐了。
——不能永远待在这儿吗?
幸好,一阵悉索声之后,兮君再次感觉到了安静。
……真好……
义微将霍光请见内卧,随即又进去看了一下皇后,见皇后的神色已经平静下来,才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霍光皱着眉,却没有再出声。方才,他不是没有看到外孙女忽然皱眉的痛苦神色。
义微躬身行礼,霍光虚扶了一下,到底没有出声,而是走到外间正堂,在围屏大床上坐了下来。
“大将军。”义微在床前的榻上坐下,低头唤了一声。
“皇后究竟如何?”霍光又问了一遍,却没有看她,拧着眉,目光微微垂下,不知看着什么。
义微敛衽低头:“此番为暑病。”
霍光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窗外。
“此时不过隅中!”
霍光有些不敢相信了——他从尚书台赶过来时,不过是巳初,这会儿,无论如何也不到午时,兮君病倒更在这之前……
当然,这只是惊讶。
对义微的诊断,霍光是不怀疑。
“为何……”霍光有些担心了。
——如今尚未到五月,无论如何,也不算炎热,又不是正午前后……
——这种时候,居然因暑而病……
“皇后……”霍光不敢问了,声音也有些颤抖了。
义微对霍光的反应有些惊诧——他竟是真的担心外孙女吗?
虽然感到惊诧,但是,义微还是解释了一下:“生之本,本于阴阳。阴不胜其阳,则脉流薄疾,并乃狂。阳不胜其阴,则五藏气争,九窍不通。阴阳之要,阳密乃固,两者不和,若春无秋,若冬无夏。故阳强不能密,阴气乃绝,阴平阳秘,精神乃治,阴阳离决,精气乃绝。因于露风,乃生寒热。阳气者,若天与日,失其所,则折寿而不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