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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当苏文被缚在横桥之上,身边堆满柴薪时,许多人都恐惧地闭上了眼睛,双手更是紧紧捂住耳朵,可是,那凄厉的惨叫又岂是如此便能阻挡的?
不知是不是天意,点着的柴薪数次塌散,负责行刑的北军司马不得不派人添加木柴,如此折腾了将近三个时辰,苏文才渐渐没了声息,而渭水刑场周围除了必须留下的军卒,总已没有一个人了。
看了一眼灰烬中的焦骨,司马冷冷地摆手,几名士卒提来几桶水,迅地清洗桥面,烧完的木灰、没烧完的柴薪伴着那些散架的焦骨落入暗红色的渭水之中,激起的几点水花又落回水中,一起东去,仿佛想追上那正在往东行进的千车万乘。
征和四年,春,正月,上行幸东莱,临大海,欲浮海求神山。群臣谏,上弗听;而大风晦冥,海水沸涌。上留十馀日,不得御楼船,乃还。
三月,上耕于距定。还,幸泰山,脩封。庚寅,祀于明堂。癸己,禅石闾,见群臣,悉罢诸方士候神人者。
对于上官安来说,东临大海,登极泰山,亲见奇观,这一切都比不上妻子有妊的家书让他欣喜若狂。
天子于明堂祀上帝,他便在山路上虔诚地祈求着母子平安的渺小愿望。
夏,六月,还,幸甘泉。
甘泉
得知天子不回长安而是直上甘泉,上官安莫名地感到了烦躁。
——他现在一点都不想听到甘泉两个字!。
6、思子()
从泰山到甘泉,本可以从巨鹿渡河,从弛道直奔云阳,但是,天子却忽然改了主意,直往西行,进了三辅地界,几乎快能看到长安城了,乘舆大驾才停下。
待知道了驻地所在,所有随驾之人都觉得颈后立时刮过一阵冷风。炎夏六月的天气中,不少人硬是打起了寒颤。
——京兆湖县。
——皇太子刘据的亡所。
湖县有周天子祠二所,今上即位改称湖。
沿着大河的堤岸而行,耳边全是河水奔腾东去的狂歌,霍光的脸色愈苍白,让金日磾几乎认为他随时可能晕倒。
——霍光如此,那么,走在最前面的天子呢?
金日磾不无忧虑地注视着始终背对着他们的天子。
——天子真的想看太子的墓地吗?
所有人都惊惧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子夏居西河,丧子,哭之失明。
古人如此。今人何堪?
没有人知道独立长子墓前地天子是何神色。也没有人敢知道。
对于后人来说。一座思子宫。一座高筑九层地归来望思台便是全部了
——峨峨九层。已断兴哀之目;眇眇千里。不归幽愤之魂
——望以穷高。思以及远
——流眄无涯。增怀永久。意来思之可待。念追悔而终不
——三年之恩,天伦钟爱一朝之忿而致两伤,万恨悲寂,千载凄怆
——望思望思终不归
“日磾,朕没有儿子了”
望着那个烈日下的玄黑身影,金日磾忽然想起奇华殿中的那声悲鸣,随即想起的却是当时未曾上心的钩弋夫人的神色。
——震惊!愤恨!委屈
天子的宠姬在那一瞬间究竟感受到了多少种情绪?
金日磾不知道
他只知道,无论如何,在那时,天子的意识中,只有刘据才是他的儿子!
——燕王、广陵王,还有年幼的刘弗陵在那时全被遗忘!
天子大驾在湖县泉鸠里停了一夜,第二天便北上甘泉,没有进长安。一直到七月,除了罢免太常靳石与任田千秋为丞相,再没有再生什么能让人记住的事情。
事实上,离开泉鸠里,天子便病了,连从不假手于人的奏书都交由近臣处分。
得知了这一消息,上官安的心情由烦躁转为恐惧,却偏偏不能流露半分,除了面对自己的父亲。
上官桀对儿子的惶恐并没有一丝不满,只是很耐心地安慰:“2师已降匈奴,无人可知的事情便从未生过!”
上官安却仍是不安:“阿翁,李氏族,苏文焚,江充已死尚夷灭三族县官是”
“噤声!”上官桀变了脸色,“安儿,不可说!”
上官安的脸色苍白,却固执地向父亲诉说自己的不安:“阿翁,我们做的事情当真不会有人知道?”
上官桀点头:“新妇身边的那个婢女,汝母已处置,报讯的那个苍头去岁暴病而亡,李氏被族,再说,他们本就不知道报讯之人的身份。线索俱断,谁能知道?”
上官安这才稍稍安心,却还是脸色苍白:“那钩弋宫那边”
上官桀冷笑,拍了拍儿子的肩:“那边有主上处置,便是主上不处置,霍子孟也容不得她!”
“阿翁为何这般肯定?”上官安皱眉,不解得很。
上官桀笑得更加灿烂:“霍子孟素来都学大将军的行事,岂容有意外生?皇太子血裔尚存,少主在位,他自可护卫其周全,若是少主身后尚有太后,他如何保证那个皇曾孙的安全?”
“皇曾孙?”上官安几乎忘了还有这么一个存在,“他该有三岁?外舅不会真的想扶持吧?主上毕竟没有说太子无罪啊!那可是罪人之后!”
上官桀轻轻挑眉:“安儿,想扶持稚子的绝对不是只有霍光一人!”
上官安讶然,却听父亲低声轻笑:“朝廷内外多少卫氏旧人都在看着——无论是谁继位,除非他能有越太子的表现,而那个皇曾孙又实在是不成器,否则,他们对大汉的忠心都将集中那个皇曾孙身上!”
“卫氏旧人?”上官安觉得这个说法太不可思议了,“卫氏素来不党不羽,便是有些故旧,又能如何?”
——那些人有那么大的力量吗?
上官桀没有回答儿子的疑问,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头。
——对没有真正见过那两位大司马的人,是无论如何也解释不清楚这种问题的。
“你既然心绪不定,我便涎着老脸为你告假吧!”上官桀见儿子始终不能真正平静,终究是不放心他继续在空中值守。
上官安没有拒绝,待父亲起身准备出门时,才蓦然出声,唤回父亲,压低了声音问道:“阿翁,你是想扶持新君吧?”
上官桀唇角一动,却还是没有回答。
上官安也没有看父亲,而径自往下道:“那么,为何还要我与幸君生下孩子?”
——无论如何,那都是他的孩子!若是有一日,上官家与霍家对立孩子该如何自处?他的妻子又该如何?
上官桀轻轻叹息,安慰地轻拍儿子的手背:“你想得太远了!世事岂会皆如人意?”谁都保证不了的
这个理由让上官安松了口气,安心了
步出居室,上官桀忍不住为儿子摇头——少年心性,儿女情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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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泉紫殿,搜栗都尉桑弘羊与丞相田千秋、御史大夫商丘成一起为轮台戍卒屯田一事奏请天子。
听完十三岁即为侍中的亲信重臣的建议,天子沉默片刻,却道:“富民侯以为如何?”
六月,丁巳,天子以大鸿胪田千秋为丞相,封富民侯。
富民二字正是思富养民之意。
桑弘羊久侍天子,如何不知天子的意思,立时便不再进言。不久,大驾自甘泉回长安,天子正式下诏答复屯田轮台一事,言及兴兵用2师之不当,深陈悔意,言辞恳切,以“扰劳天下,非所以优民也”为由,拒绝了桑弘羊屯田轮台的建议。
天子更加苍老,但是,那双浑浊的眼睛却仿佛看透了沧桑,不再信神仙方士,不再迷恋边功,他似乎忽然看见了大汉上下为某些看似显赫的功勋所付出的代价,他开始禁苛暴,止擅赋,力本农,修马复令,以补缺,但求毋乏武备,不再对外出兵。
忽然转变的天子让许多人无所适从,其中就包括负责奉封下书的尚书令张安世。
杜延年对好友的困惑却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县官是终于认识到,再继续用兵,就要把烈侯与景桓侯为大汉赢来的优势全输光了!”
元封三年,赵破奴用七百骑便俘回楼兰王,太初四年,李广利将兵六万尚不能破宛!——高下立判!
——天子却用了十年来证明这个既定的事实。
张安世怔忡了好一会儿,才摇头失笑,为自己竟会如此迟钝。
“说正事!”杜延年见好友回神,便笑道,“转告奉车都尉不,应该是光禄大夫了,邘侯最近经常与方士接触。”最近,天子又给霍光加了光禄大夫的官职,
张安世一愣:“不会吧”现在官员对方士之流应该是避之唯恐不及才对。
杜延年耸肩:“也许李卫尉被县官处置江、苏二人的手段吓到了他可是直接导致太子死的人!”
张安世不屑地冷笑:“居守之日,擅出长安,送李广利他是怕自己被牵进大逆之列吧!”
杜延年微笑:“也有这个可能。”
“事情也不急,你明日去霍家自己告诉霍子孟吧!”张安世笑道,“他明日休沐,必要归第的。”
“为何?”杜延年的印象中,即使是休沐日,霍光也鲜少出宫归第。
张安世轻笑:“长女有妊,回长安的第一个休沐日,他不会不归的。”
“霍侍中对长女这般在意吗?”杜延年有些惊讶。
张安世被问得一怔,第一次思索这个问题:“应该是在意的吧!他的嫡妻仅有此女,再说,太子似乎一直极钟爱此女霍子孟的这个长女进太子宫是不必通禀的没听说霍家其它女儿有这个资格别瞎想!”见杜延年的眼神愈暧昧,张安世没好气地堵了好友一句:“要是你想的那样,她就不会嫁进上官家了。”
杜延年咳嗽两声,掩饰着自己的尴尬,听他这样说,却是不服:“谁知道?也许是今上不愿新妇出自卫霍两家呢”
张安世白了好友一眼:“太子一直不立妃,说不定就是因为卫霍两家找不出适龄女子!”
两人对视片刻,同时意会到这个话题的荒谬,不禁一起笑出声。
“反正,霍子孟的其他儿女尚幼,第一次得孙辈,多在意一些也是难免的!”张安世笑道,“尤其是上官太仆也极重视这个孙儿”
“这么说,这个孩子会是两家的宠儿了?”杜延年挑眉反问。
张安世点头:“肯定的!”
ps:今天写文时,陡然现,我把刘据自杀的湖县搞到弘农郡去了应该是京兆尹的地界实在是掩面我去修改前文了。
7、新纪元()
征和四年,秋,八月,辛酉晦,日有食之。不尽如钩,在亢二度。哺时食从西北,日下晡时复。
京房易传曰:“‘妇贞厉,月几望,君子征,凶。’言君弱而妇强,为阴所乘,则月并出。晦而月见西方谓之朓,朔而月见东方谓之仄慝,仄慝则侯王其肃,朓则侯王其舒。”
天道为何?天意为何?
从来没有人说得清楚,但是,当事后回想时,人总是会为其中的巧合而颤栗心悸,不知是不是真的有某种更高的意识存在时时刻刻地关注世间的一切。
八月的最后一天在诡异的天象中结束,征和四年的秋天也将结束。
对长安的百姓来说,天子时好时坏的身体状况也不值得谈论,临近岁末,在冬日的寒意中,人们开始谈论边塞商旅带回的一个消息——李广利死。
这个舍弃了一切投降匈奴的2师将军,在得到单于信重的同时,也引来另一个更早投降的汉人的嫉恨,于是,当单于母亲生病时,那个名叫卫律的汉人勾结胡巫,让单于杀李广利以行祭祀。
背叛者死有余辜,让平民津津乐道的是商人绘声绘色地描述,李广利临死之时如何恶毒诅咒其死后必灭匈奴,而且,最具有传奇性的是,自李广利死后,匈奴境内雨雪不绝达数月,牲畜死,人民疫病,谷稼不熟仿佛真的是阴灵作祟,匈奴单于惊恐,下令为李广利立祠室,雨雪竟然随即而止。
“李广利也算是死得其所!”天子对昔日宠臣离奇的死法,只是如此平淡地给了一句评价。
两年来,天子的身份愈虚弱,但是,只是虚弱,谁也不知道天子还能这般虚弱地支撑多久,而每逢七、八月两月便出的灾异之像,竟让满朝上下无人敢言国本之事。
天子似乎也忘了自己的身后事,不管是元狩六年封王的燕王与广陵王,还是天汉四年册封的昌邑王,自受策就国便都没有入朝一次。眼见天子年迈,负责诸侯王朝见事家宜的大鸿胪还是在九月上书,询问是否命皇子来朝。
天子地回答简洁明了:“否。”
这种冷硬地拒绝态度让大鸿胪颤栗。为自己地侥幸心理而懊恼不已——天子终究是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