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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霍云摇了摇头,将所有心思都搁下,定了定神,笑着问刘病已:“仆不知吾妹为何会来此,君可否为仆释惑?”
刘病已抬起头,一脸愕然:“中郎将不知,仆岂会知?”
少年一脸的无辜惊讶,让霍云不禁挑眉,眼中的神色更是又深沉了几分。
“不知吾妹为何至此……”霍云拖长声调,慢慢地言道,“君亦不知吾为何会在里中见君等?”
刘病已语塞。
——难道还能出门的事情也推到兮君头上吗?
——就算真的是兮君的主意,他也是帮着实施的人……
——能有什么用?
见刘病已不语,霍云的唇角微微扬起,片刻之后,才道:“鄙谚云:‘家累千金,坐不垂堂。’曾孙当知,吾妹之家岂止千金!”
——这才是霍云真正要的交代!
霍云很清楚,皇后微行出宫,既然能出来,就证明霍光是默许了的,而且,他昨日也看得很清楚,虽然是微行,但是,皇后的从人并不少,想来也是经过安排的。
——可是,他遇到兮君时,她的身边却只有这么一位宗室公子!
霍云当时真的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长安城中并不是毫无危险的,不说游侠什么的,就是纨绔子弟草菅人命,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昨天,刘病已与兮君都是一身布衣,又没有随从跟着,看着就是无权无势的……
刘病已有些不明白地抬头:“只是去九市……”
——怎么跟危险扯上关系了?
刘病已十分地不以为然。
霍云不由眯眼,语气也冷了下来:“曾孙常往市井?”
刘病已一怔,随既便垂下眼,没有回答。
——虽然市井热闹,但是,的确不是极好的地方,因为商贾属末务,王侯子弟一般根本不会踏足市井。
见刘病已如此,霍云不由冷哼一声。
“吾妹固贵不可言,曾孙亦当自矜身份!”霍云不悦地直言。
刘病已抬起头,神色冷淡了许多,语气却是十分平静:“吾有何可自矜?”
——宗室?
——三辅之中,宗室不知道有多少!
——关内侯?
——别的地方可能是极贵了,但是,在长安?
刘病已根本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可自矜的!
霍云挑了挑眉,随即却是点了点头,对刘病已道:“曾孙无可自矜。然,曾孙不惜身乎?”说到最后,他的语气已经极冷了。
——又绕了回来。
……
——不过……又似乎有些不同……
刘病已垂下眼,认真地思忖。
这一次,霍云没有笑,反而认真地打量对面的少年。半晌,他皱起眉头,因为,越是看面前的少年,他心中的那份不安的感觉越是明显。
——怎么可能?
霍云觉得太过匪夷所思了。
——这个少年有什么值得他不安的?
抿了抿唇,霍云强压下心中不停翻涌的情绪,尽量平静地看着少年,然而,不过片刻,他的努力便全部告败了!
就在那一瞬,刘病已似乎是想通了,轻轻地勾起唇角,抬眼看向对面的男子,眼波流转之中便敛去了所有深沉的思虑。
霍云差一点就惊呼出声,虽然终究是压了下去,但是,他知道他的心已经提了起来,而且,心跳得越来越快,也越来越重……
——他知道是为什么了!
144、相似()
——眼前这个少年的动作、神态……竟然有八分与霍光相似!
想明白的同时,霍云打了一个寒颤。
——错觉?
霍云很希望这样想,但是,刘病已就在他眼前……
——哪来的错觉?
霍云烦躁地起身,倒是将刘病已吓了一跳,却也立刻跟着起身。
看着刘病已扶几的动作以及侧头望向自己的神态,霍云又是一阵烦躁。
——就是他的兄长与霍禹,也没有这样相似啊!
都说霍去病与霍家关系疏远,霍光同样不亲近自己的家族,除了其同母姊的子孙还受照拂之外,对霍家子孙,霍光并不曾多加优遇,当然,也没有刻意打压,不过就是不闻不问而已。
——就如当年卫青对自己的父族一样。
——不亲近,不打压……只当路人……
因此,霍家现在也不过只有三位公子——霍禹、霍山与霍云。
霍云与霍禹的年纪相仿,却是从孙辈,又有长兄在,霍光自然不会太苛求,因此,对霍云一向是放任的态度。
这不是说霍云不怕霍光,只是,相较霍山,霍云与霍光的接触要稍少一些,但是,这不意味着,霍云与霍光疏远。
——对兄长仅存的血脉,霍光还是很看重的。
——否则,霍云也分辨不出刘病已与举止、神态与霍光相似。
——毕竟,与所有的孩子一样,霍家这三位公子同样喜欢模仿自家的大人。
——模仿……首先就要知道大人是怎么做的不是?
霍云有兄长可倚恃,因此,性子难免懒散一些,就算是模仿,兴趣过了也就算了,但是,他的兄长却更加谨慎,时刻注意言行,自然是处处比霍光行事。尤其是这几年,霍山的年岁渐长之后,面对兄长,霍云越发敬畏,其中就不无霍山行事越发地与霍光相似的缘故。
——至于霍禹……
霍云倒是并没有相同的感沉。
——他很清楚,他的那位从叔其实是与他一样懒散的性子……
——哪怕刻意地学了霍光的行止,也不成!
——别说神了,连形都没有学到三分!
这些不是霍云发现,而是霍山铁不成钢的时候对唯一的弟弟说的。
——霍家的一切靠的是什么?
——仅仅是霍光的权势而已!
——而霍光……已经年近半百了!
霍山比霍家的其他人更为霍家的前途忧虑。
霍云不以为然,或者说,他并认为这有什么值得忧虑,但是,他也清楚,他的兄长一点都不看好霍禹!
——即使是那是他们的从祖父的唯一的儿子!
“婢之子!”霍山曾经这样说——就在霍禹跟着范明友从辽东回来之后。
一直以来,霍云都认为,霍山已经是行事最似霍光的人,但是,现在,他发现了——根本不是的!
——眼前的少年一身布衣,不过束发之年,神色更是恭谨,但是,他即使是低头,身上也偏偏散发那种与霍光相同的气势
——怎么可能!?
霍云瞪着刘病已,仍然有几分不敢置信。
刘病已看着沉默不语的霍云,心中同样有些不安,尤其是发觉霍云的神色越发地凝重之后。
——究竟是怎么了?
——难道自己带兮君出去半天,就真的是什么大罪不成?
刘病已心中有些不悦了。
——太过了吧!
……
——市井的确不是贵人该去的地方,但是,长安城还有比未央宫更高贵的地方吗?
……
——长乐宫?!
——不过……那需要他带着兮君吗?
……
刘病已在心中暗暗嘀咕,面上却还是一派恭谨地对着霍云微笑。
他并不知道,他这个看似温和无害的笑容却让刚刚镇定了一些的霍云再次紧张起来。
——霍光的笑容正是这样的。
——温和的,恭敬的……看不出一丝锋芒……
霍云忍不住在心中低咒一声,恨不得立刻离开这儿了事,但是,这个忘头方动,他就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只能将所有情绪都压下,然后慢慢地重新坐下。
见霍云重新坐下,刘病已不由一愣,随即回过神来,也只能跟着重新坐下相陪。
这一次,霍云的态度郑重了许多。他扶着身边的竹几,慢条斯理地对刘病已道:“曾孙亦吾妹极贵,安危干系甚重。大将军疼惜之,难免纵容一二。然吾等却不可因此擅为。”
刘病已听得认真,不停地点头,表示自己完全明白。
霍云轻挑眉角,却还是继续说了下去:“且曾孙与吾妹……不宜相识!”
——这才是关键!
——皇后微行出宫不算什么大事!
——可是,微行出宫见别的男子……
——还与之出游……
担心过兮君的安危之后,霍云随即就想到这个!
——就算兮君的后位很稳,也不能这样折腾啊!
霍云看着刘病已,想知道他如何回应。
刘病已瞪大了眼睛,望着霍云,眼神分外的古怪,让霍云心里直发毛。
好一会儿,刘病已才慢吞吞地说了一句话:“……我知……小君亦知。”
——他与兮君根本不应该有交集!
——他清楚,兮君也清楚!
——若非如此,兮君为什么会避人耳目相赠厚礼?
——若非如此,兮君为什么会冒险微行出宫?
——不就是不想让人知道吗?
刘病已觉得霍云这番告诫……到最后……根本是废话了!
——当然,前面一段还是有道理的。
霍云当然也明白刘病已的意思,顿时被他堵得心口发闷。
不过,刘病已说了那么一句话之后,便没有再继续多说一个字,反而又恢复之前那副洗耳恭听的顺从模样。
霍云只觉得心里被闷得发疼,却又说不出对方有一点错,只能更加郁闷。
“总之!”霍云不想再多说了,“曾孙已非庶人,当善自惜身,不可轻身微行!更不可……恣意擅行!”
虽然已经十分地不耐烦了,但是,霍云仍然郑重地说出这番告诫。
刘病已也郑重地拜首应下。
见他应下了,霍云也就干脆地起身,举步往外走去。刘病已这才松了一口气,立刻起身相送。
将出北堂,霍云忽然停步,转头看向刘病已,让刘病已不由地又把心提了起来,不过,这一次,霍云只是又说了一番话,还是放缓了语气说的:
“我与曾孙同里而居。若曾孙遇事为难,不妨遣人告于我,我虽不肖,亦可分担一二。”
——这是许诺了。
刘病已不由一怔,有些不明白了……
“……嗯?”霍云的耐性一向不好,见刘病已没有立刻答话,就有些不高兴地哼了一声。
刘病已这才回过神来,却仍然没有应声,而沉吟了一会儿,才抬眼看着霍云的眼睛,语气诚恳地笑着言道:“仆方居此里,诸事不明,正欲请教,不知道中郎将能否……”
没等他说完,霍云便挥手应了下来:“有何不明,随时可来我宅!便是我不在,君亦可遣人问我家老!”
刘病已连连点头,笑容也真诚了许多,让霍云看着不由一怔,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竟然伸手捏住了刘病已的脸颊,虽然未曾用多少力道,但是,着实是有些尴尬。
霍云倒也有些急才,反正都做了,也就将尴尬什么的暂时抛开,又揉了揉刘病已的脸,才翻了一个白眼,道:“束发幼儿,正当如此!少作长者姿态!”
说完,霍云便拂袖出门,一派不屑的模样,留下刘病已怔怔地站在堂门前,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等回过神来,霍云早已经离开,刘病已只能在堂上直跺脚,想发泄都没处发去。
——他是束发之年没错!
——幼儿?!
——他只是还没有行冠礼而已!
——再说,他离十岁已经很久了!
……
最后,刘病已得出一个结论——霍云根本不是要交代,或者兴师问罪什么的!
——他就是来耍人的!
——可恶!
!!!!!
刘病已气得跳脚,从他家出来的霍云却是心情愉悦。
——最后那一出真的愉悦了他的心情,将之前的那些阴郁、不安一扫而空。
——不过就是个少年嘛!
霍云越想越觉得自己之前想得太多了,心情就越发地好了。
不过,进了北阙,霍云仍然收敛了自己的笑容,一脸肃然地往禁门走去。
到了霍光在禁中理事的殿阁前,霍云又定了定神,理了理思绪,才让人通报。
他是霍家郎君,霍光的从孙,自然与一般官吏不同,不一会儿就被引领进殿,直接到了霍光面前。
“稍坐。”霍光正在看一份奏书,听到动静也没有抬头,直接出声吩咐。
霍云也没有出声,端端正正地向霍光行了礼,便在霍光左手边的方秤上坐下。
又过了一会儿,霍光看完了那份奏书,提笔写了几个字,便将之放到一边,随后才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