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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妥……”霍光却没有同意,摇头否决了杜延年的建议,但是,并没有再多解释什么。
杜延年一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金氏兄弟是侍中,若是令其暂退,不再能见到刘弗陵……
——无异于罢退了!
——即使另予高官之位……从中出外……仍然无异于贬抑……
——那时……金家的处境……不知道将如何糟糕了!
……
——霍光显然是不愿看到金家落入那样的境地的……
杜延年叹了一口气,轻轻摇头,却是无言以对了。
——他不是张良、陈平啊!
霍光也没有责备他的意思,也没有追问他,沉默了一会儿,他反而问起了另一件事:“此事且罢,幼公可有意于君侯之位?”
——君侯之位?!
——丞相?!
杜延年的脸色骤变,完全是不敢置信的模样。
“大将军……”杜延年难得地显出了期期艾艾的语气,“御史大夫……无过……”
“无过?”霍光不以为然地挑眉,随即又摆手道,“吾所问非御史大夫!”
“君只言汝意如何?”霍光淡淡地言道。
杜延年尴尬不已,也十分为难。幸好,霍光也没有催促,只是倚着凭几,静静地等着。
沉默了良久,杜延年才强笑着说了四个字:“齐大非偶……”
霍光一怔,随即便笑出了声。
“幼公啊……”
——不是丞相之位不好,只是并非吾所愿!
——用那样的词表达这样的意思……倒是真贴切极了。
杜延年连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霍光也就没有再多问,例行地叮嘱了几句话,便让其返回清凉殿了。
等杜延年离开了,霍光在殿中独坐了好一会儿,才提笔写了一卷简册,亲自封检之后,才扬声唤人。
“面呈右将军!”霍光郑重其事地吩咐。
32、议相位初云封侯事()
接过霍光的手书,张安世愣了好一会儿。
——什么事非得到大将军幕府商议?
——军务?
——他是右将军,虽有屯兵权,但是,也受大司马大将军的节制。
——真有什么军务,霍光一道军令颁下即可,又何必与他商议?
——军务,兵事……
——这种国之大事,什么时候是靠商议决定的了?
——况且,霍光在决策大事时,一向专断……
“近日边境可有奔命?”张安世问自己的长史。
想来想云,他也只想到了这么一种可能。
长史倒是一愣,随即回忆了一下,才回答自己的将军:“无。”
——霍光的确专断,不断与旁人多说正事,但是,边境奔命示警却不是可以隐瞒的事。
——驿骑的动静可不小,只要是略通其中常识的人都会知道。
张安世心中稍定,但是,也更为疑惑了,自然是越想越觉得忐忑不安,刚定下一些的心又悬了起来。
又想了好一会儿,他才忽然想到自己昨日刚得到的消息。
——刘病已的那个妻子有孕了。
张安世勾起唇,弯了弯眉眼,但是,又思忖了一会儿,便觉得不会是这件事。
——只是那件事的话,霍光不会这样郑重其事地要他去幕府议事。
——即使只是为了遮人耳目,也有些过了。
……
这般想了又想,又一再地否决,张安世是真的觉得百思不得其解,头都有些痛了。
尽管想不出头绪,但是,无论如何,他还是在霍光所说的时间去了大将军幕府。
在幕府正堂见过礼,分别坐下,霍光也没有客气,直截了当地对张安世问:“子孺可知我欲议何事?”
见霍光问得直接,语气却十分认真,张安世也没有套交情,而是很坦诚地摇了摇头,随后便道:“大将军教之。”
见张安世也正色以对,霍光不由失笑,但是,也随即就说了:“自敬侯薨……到今已五月……”
霍光屈指算了算,才向张安世说出数字,倒是让张安世愕然了。
——看起来……霍光是真的不在乎丞相府无主啊……
张安世也不在乎。
——丞相是谁,对他们来说,从来都不重要。
——他们是内朝官,出入禁中,参与决策的,丞相……从先帝起,丞相就是动辄得咎的好位置。
……
——不过……
——霍光找他来……
——是为了讨论谁当丞相吗?
张安世转过神来,不由讶然。
——不是有杨敞吗?
这样想着,张安世也这样说了。
“按例,御史大夫当迁丞相。”张安世中规中矩地回应霍光,并没有表明自己的态度,纯粹是试探。
“敞……”霍光皱眉,似乎对杨敞迁为丞相极为不乐意。
张安世更奇怪了:“杨君行事确有过于谨慎之嫌……然其对大将军……”
张安世陡然收声,没有敢继续为杨敞进言。
——不是霍光有什么反应了,而他忽然想起来杨敞做过什么事了!
——当年,上官家的阴谋是直接针对霍光的,杨敞却怯懦避事,竟然 避而不报……
——若说霍光没有心结……
——反正他是不信的。
尽管不信,但是,看了看霍光的神色,并没有因为他为杨敞说话而有什么不悦或厌恶的意思,张安世略一思忖,便又说了一句:“杨君实有不足,然大将军亦不需君侯有为……”
——霍光本来也不需要多么勇于任事的丞相,不是吗?
张安世与霍光一贯交好,倒是不需要太过顾忌言辞,大可以直言,不需 特地说得多么委婉、隐晦。
霍光也没有否认,挑了挑眉,半晌才微笑着道:“往日……的确不需……”
张安世不由一怔,看着霍光,好一阵儿都回不过神来了。
——霍光这话……什么意思……
——往日……
——难道……现在需要?!
——可是……现在需要……又是为什么需要?
——有什么事……霍光需要丞相出面?
……
张安世蓦然想到了一个可能,当即就打了一个寒颤。
“……大将军……”张安世颤着声道,“上……已疾甚……”
霍光一愣,随即就没好气地翻了一个白眼:“上乃先帝所立。”
张安世的心顿时落回了原位,轻吁了一口气,才陪着笑道:“臣过矣。”随即又道:“臣愚钝,不知大将军欲丞相何如?”
这一次,张安世不是试探,而是真的想不通了!
——除了涉及皇帝的……某些……事情,霍光需要借别人的口去说某些话,借别人的手却做某些事,其它的……有这种必要吗?
这么多年下来,张安世早已看明白了,霍光是不乐意自己的名声染上一丁点瑕玼的!
——倒不是霍光多么虚荣,而是因为需要。
——作为先帝遗诏指定的顾命大臣,霍光所有的权力都来自于先帝,而先帝之所以指定他为辅臣的第一人,则是相信他的品行与才能!
——品行是很重要的。
——只有他的品行毫无瑕玼,他才有底气用先帝之意,临朝秉政!
——而其他人……也无法指摘他代天子摄政的行为!
……
——正是因此,霍光绝对不能在某些事情直接开口。
——必须由别人开口……
——霍光只能是那个接受意见的人!
……
——不是推卸责任,而为了向天下显示那个决定……是多么的大公无私!
——至少……霍光肯定没有私心!
……
——私心……
张安世眨了眨眼,第一次为自己的兄长之前的所作所为庆幸不已。
——除非与那位皇曾孙无关的事情,否则,为了显示无私,自己是不必……嗯……承担这个重任了!
不过,这样一想,张安世虽然不清楚霍光的打算,但是,也明白——杨敞绝对不合适了!
——杨敞绝对不会反对霍光的决定,但是,想让他先为某些事情开口……
张安世想像了一下,便摇头苦笑。
——若小事,自然无妨……
——当然,小事也不必丞相开口!
——若是大事……
——只怕杨敞又得病了!
……
——势……
——势这种东西素来易变……
——若是那样……可就麻烦了!
见张安世轻轻摇头,一脸苦笑之色,霍光便知道——张安世明白自己的意思了!
叹了一口气,霍光对张安世道:“非我对敞有何不满。实是……其难堪此任!”
张安世点头,心中迅速地盘算起来。
——若是不用杨敞……
“子孺以为……可行否?”霍光叹息着询问。
这个问题顿时打断了张安世的思绪,让他陡然一怔。
——可行否?
……
——是不是真的可以不用杨敞呢?
张安世皱眉,忽然觉得不妥了。
——丞相薨,御史大夫代之,是常例,但是,并不是一定如此。
——比如先帝时,元狩五年,丞相李蔡自杀后,代其为丞相的不是御史大夫张汤,而是太子太傅刘庄青翟。
——这也不是第一例!
——可是,常例就是常例!
——先帝可以如此,霍光秉政的现在……真的可以吗?
张安世摇了摇头,微微眯眼,看着霍光道:“杨君若为丞相……大将军可有对策?”
——是不是必须由丞相出面?
霍光的神色一冷,他看着张安世,半晌才道:“既病……即卒亦未可知……”
张安世点了点头,并不意外。
——的确,在某些事情上,丞相称病……很可能让别人误解!
——不过,若是丞相称病后,很快就薨了……自然……没有人会多想的!
……
——到时候,没有丞相,霍光自然只能“勉为其难”地主持大局……
——没有人能说什么!
……
——这个选择是理所当然的。
……
将所有的事情都思忖了一遍,张安世低下头,很认真地进言:“既然如此,臣以为,杨君以将军属吏渐至御史大夫,将军不可因一时之得失令众臣寒心。”
霍光认真地听着,没有打断他的话。
张安世停顿了一下,又道:“且……大将军秉政,依常例行事,天下莫敢有议。”
——这一句才是重点。
听完了张安世的话,霍光的神色更显沉重,但是,他久久都没有开口,倒是让张安世有些拿不准了。
——难道霍光……并不在意这些?
——只是……单纯地想报复杨敞?
——不至于吧……
张安世心里七上八下的,良久都不能平静,直到霍光开口。
“我原欲以幼公为相。”霍光忽然说。
张安世一惊,竟脱口而出:“不可!”
霍光轻笑:“幼公亦不愿。”
张安世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是他不乐意杜延年成为百官之首,而是杜延年真的不合适。
——杜延年与霍光太过亲近,对公卿百官来说,杜延年的话根本就是霍光的意思!
——杜延年若是为相,固然能够与霍光配合默契,但是,那种示天下以无私的效果就没有了!
看着张安世的模样,霍光眼中的笑意更浓了,抿了抿唇才道:“幼公言……齐大非偶……”
“噗!”
张安世一个忍不住,就笑出了声。
——他杜延年可真敢说!
好一会儿,等张安世的笑意过了,霍光才道:“既然君与幼公皆如此言……吾从之。”
张安世点头,刚想说什么,就听霍光道:“若以敞为相……我欲封君列侯。”
张安世顿时傻了。
33、封侯、出兵、拜相()
——封侯?!
张安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幸封侯。
——毕竟高皇帝的誓辞在那儿放着呢!
——“非刘氏不得王,非有功不得侯。不如约,天下共击之。”
——当然,皇后之父、皇帝之舅,以及丞相受恩、王子推恩,又是另外一说。
张安世一直很清楚,自己一不是诸侯王支庶之子,二不是丞相,至于皇后之父、皇帝之舅更是从来不在他的计划之中,想封侯只有一条路。
——立功!
——可是,功是那么好立的吗?
——人臣功有五品,宗庙定社稷曰勋,以言曰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