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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邑长公主骤然回神,望着上官桀,极认真地道:“左将军以为当如何?”
——人贵有自知之明。
鄂邑长公主是明白这一点的。
她只是皇女,从公主到长公主,她从不曾被期待在权谋上有所建术。
——大汉公主从来都不是精于权力斗争的人……
作为皇帝的女儿、姊妹、姑母、姑祖母……她们身上有皇室的血脉 ,与皇帝关系亲密,但是,她们没有碰触皇位的资格……因此,她们尊贵显赫,却从不曾真正沾染权力。
——连权力的滋味都不明白,她们怎么会去争夺那些权力?
——她们不需要争夺……与生俱来的尊荣已足够显赫了……
鄂邑长公主自认为,比起其他姊妹,她已经算是精于争斗这种事的了……她的母亲没有得过天子的宠爱,在宫中,纵然她是皇女,处境也是艰难的,尤其是与皇后、天子宠姬所出的儿女相比……她也是人……
——是人就会有欲望……
——有欲望……便只能去争……去夺……
——毕竟,那些……兄弟姊妹……不需要在意便能拥有的东西……于她……却是不争取便不能得到的……
可是……那种争宠……能与如今这般情势相比吗?
鄂邑长公主觉得很头痛……
——她原本所想的一切都是错的……
头痛之余,各种纷乱的念头如潮水般时进时退,让她连思考都不能了……
上官桀微微挑眉,不禁就笑了:“桀若是还有办法……又怎么会来求长主呢?”
上官桀推得一干二净,也将实情说得清清楚楚——他反正是无能为力了……
——霍光的身份、权位都摆在那儿……他一句话发下来,上官家除了照做……还能怎么办?
鄂邑长公主皱眉,盯着上官桀的眼神渐渐变得晦黯了。
——上官桀的心思……
“既然如此……左将军就从大将军之令行事吧……”鄂邑长公主冷言。
上官桀轻笑,竟是神色未动。
上官安心中一紧,面上却是不显,丁外人却是急了。
这儿,所有人都有所凭恃,霍光便是想发作,也不能不有所顾忌……除了他!
上官桀之前的话,鄂邑长公主只以为是要胁,丁外人却知道,那根本就是在告诉他——上官家一旦出事,樊福那件事便必然发作。
——上官家对付不了霍光,没办法对长公主轻举妄动……难道连他这么一个长公主的私宠……也毁不了吗?
看了看上官桀的神色,再看看上官安面无表情的样子。
丁外人咬了咬牙,蹑手蹑脚地走到鄂邑长公主身边,对她附耳言道:“长主,此时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鄂邑长公主瞥了他一眼,伸手推开他,不过,手上并没有用太大的力气,丁外人自然有感觉,立刻就得寸进尺地挪腿,膝行向前,扯着长公主的袖口,诚恳地劝道:“长公主,左将军,都是为君尽忠,何必这般针锋相对?”
丁外人这话说得恰是时候,鄂邑长公主稍稍缓了些脸色,抬眼看向上官桀:“左将军为君筹谋,妾岂不知?只是,陛下年少……妾只是公主……于朝政大事……实在是无可奈何……”
这一次,不必上官桀再开口,上官安直接就道:“长公主共养少帝,乃至尊之位……长主言无可奈何……仆父子……岂非更加无计可施?”
鄂邑长公主不禁一颤。
——话已至此,双方便再无退路。
鄂邑长公主看向上官桀,却见他神色淡漠地垂眼端坐,竟是对儿子的话毫无异议……
广袖之下,鄂邑长公主的双手已然发抖。
自然,这一情形,只有跪在她身边的丁外人看到,这让丁外人不禁有些不解——何以就如此惊悸了?
“两位上官将军……”鄂邑长公主狠狠地攥紧双拳,用力压下颤栗的感觉,毅然决然地道:“君等之意,我会转告陛下……”
“长主也说了……陛下年少……无可奈何!”上官安毫不犹豫地截了鄂邑长公主的话。
鄂邑长公主没有料到上官安会这样无理,当即就恼了。
“车骑将军既知陛下无可奈何,又何必来找我!”鄂邑长公主言罢便拂案而起,竟是不愿再谈的样子。
上官安略有不安,悄悄瞥了父亲一眼,却见父亲仍旧平静端坐,便也安下心来,一声不吭。
鄂邑长公主哪里是真的要走?
上官桀与上官安之前把话说到那么透的程度了,鄂邑长公主哪里会不明白……他们如今已是唇亡齿寒的关系了……
——朝堂上,桑弘羊那个御史大夫早已被霍光压得死死的。
——金家的兄弟俩虽然是天子近臣,但是,他们毕竟不是金日磾,而且,金赏又是霍光的女婿,兄弟俩都是圆融之人,哪里会不明白趋吉避凶的道理?平常自是不显,真到危急时刻,金赏、金建必是以自保为先……归根结底,他们是匈奴人,一旦涉入权力之争,他们是最容易被牺牲的……这一点,金日磾在世时便看得极透彻,对他们兄弟俩岂会没有交代?
——上官桀是唯一能与霍光相抗衡的人……他有军功,身份也够……有资格与霍光相抗……
……一旦上官桀不在朝……
鄂邑长公主只想到这一点,心中就不由发虚。
……于是,站在漆几旁的长公主……此时……竟是进退不得了……
丁外人一眼就看到了长公主眼底的犹疑,心思飞转,迅速猜到其中的关节,于是,他立刻起身,转身对上官安作揖:“二位将军皆国之肱股……陛下、长主,皆知二位之忠……无论何言,在长主面前皆可尽言、实言……仆以为……二位将军……还是莫要再言以上之虚辞……”
不得不承认,丁外人能紧紧占住鄂邑长公主的宠幸……也不全然是凭自己的颜色……
上官桀不禁深深地看了这位公主私夫一眼,随既眼光一转,瞥向门外。
丁外人立刻会意,抬眼看向鄂邑长公主,待鄂邑长公主轻轻颌首,便迅速奔向门外,连丝履也顾不得穿,脚上只着了绣袜,就沿着廊道将正堂前后都转了一圈,又将公主的亲卫唤来,在前后安插上警戒之人,随后才转回堂上。
“长主安心。”丁外人一脸沉稳可靠的模样。
鄂邑长公主看向上官桀,微微抿唇,却终是坐下,右手按着凭几,淡淡地道:“这般……左将军与车骑将军可以少说些虚辞了吧?”
直到这会儿,上官安仍然不清楚,父亲的打算,不过,眼见父亲如此郑重,他也不由心惊——看来……他的阿翁……这一次……真的……真的是下狠心了……
“长主如此信重,桀岂敢虚言敷衍?其实……桀要说的,之前已尽言了……”上官桀笑得温柔和煦,竟一副谆谆教导、苦口婆心的模样。
鄂邑长公主心里不舒服,身上也不禁发寒,却不能不耐着性子道:“左将军,妾一介女流,实在是愚钝不堪……不知左将军说的是……”
“……大汉诸将本就是属大将军,更何况,大司马掌兵事……”上官桀虽然年纪不小了,但是,记性仍然很好,深深地看了鄂邑长公主一眼,便缓缓地将之前自己说的话,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一遍。
上官桀曾是孝武皇帝的近臣,声音十分悦耳,此时他说得很轻,很慢,字字句句都仿佛丝弦轻颤,煞是动作……鄂邑长公主却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左将军……”鄂邑长公主有些明白了,一时却是无语,只能紧紧按着身侧的凭几,脸上的血色更是尽褪。
上官桀哪里会看不出长公主的惊恐?但是,此时此刻,他又怎么容她再有半分怯懦?
他微笑着,一字一句都再郑重不过,缓缓言道:“长主,大将军之权……太重……大将军之势……太赫……”
鄂邑长公主一把攥紧了凭几的扶栏,张口想说话,却是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嗓子眼涩得发痛……
“……有大将军在一日,陛下便断无一日可亲政……”上官桀没有加重任何字眼,只是平静地陈述着。
也许是太用力了,鄂邑长公主的手掌已隐隐作痛,却仍然压不下满心的悸然。
上官桀没有再继续往下说,而是看向鄂邑长公主,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淡淡地询问:“长主乃先帝之女,本性聪明……岂有不明之理?”
“我不明!”大惊之下,鄂邑长公主竟是失声高呼。
丁外人更是吓得瑟瑟发抖,相较下之下,面无血色的上官安竟已是难得的镇定之人。
看了儿子一眼,上官桀格外欣慰,随即便看向鄂邑长公主:“长主不明?陛下必会明的的……”
上官桀对鄂邑长公主的反驳毫不在意,只是盯着大汉天子的皇姊,眼睛一眨不眨,格外专注地言道:“大将军今日能收仆与安之印……异日……陛下之玺会在何处?”
鄂邑长公主咬了咬嘴唇,刚凝起力气,想要说话,就听上官安忽然开口:“更何况,陛下与长主当知——大将军心中,皇帝六玺当属何人?”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86、……有大将军在……【第二更】()
——大将军心中,皇帝六玺当属何人?
上官安的话音未落,鄂邑长公主便觉得脑海中,嗡地一声,有什么东西炸了开来,眼前一阵五色绚烂的光芒闪过,随后便一片漆黑……
即使一直扶着身侧的凭几,鄂邑长公主仍然支撑不住,一下子伏倒在面前的卷耳朱纹的卷足漆几上。
“长主!”丁外人骇然惊呼,立刻扑了过去,想扶起鄂邑长公主,却又不敢轻举妄动,生怕自己的举动让情况变得更糟。
上官桀与上官安也是立时变色——这个时候,长公主若是出了事,他们的计划可就……
——最关键的一节出了问题……也就谈不上什么计划了。
想到这一节,上官桀不由瞪了儿子一眼,当然,父子俩同时都奔向了主席。
上官桀与上官安毕竟在军中待过,多少懂得一点儿医术,见鄂邑长公主满头冷汗,不省人事,两人心中却是一定。
看了看儿子,上官桀还是自己上前,同时吩咐丁外人将鄂邑长公主扶起,再让其在正席之上平躺下来,待丁外人将鄂邑长公主扶着躺好了,他才在长公主身边跪下,伸手死掐长公主鼻下唇上的人中穴。
见上官桀如此举动,丁外人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但是,他再如何慌张,也明白,上官家这父子俩,此时此刻,是不会对鄂邑长公主不利的,因此,他只是紧紧抿起双唇,强压下惊呼的欲望,瞪着眼,惊恐地看着上官桀一遍遍地狠掐长公主鼻下的位置。
反复掐了几次之后,鄂邑长公主仍然没有反应,上官桀心中不禁也有些没底了,心里寻思着要不要让人唤医者……
“长主!”丁外人忽然惊呼。
上官桀陵然回神,收手起身,迅速退到席下。
丁外人也顾不得理会上官桀的举动,只是小心翼翼地看着鄂邑长公主,伸手抚着着长公主的胳膊,低声却殷勤地询问:“长主觉得如何?要不要唤医工前来诊视?……”
“不必了……”不待丁外人继续关心相询,鄂邑长公主便皱着眉打断了他的话,眉目间满是不耐。
丁外人知趣地闭嘴,其实,之前那番絮絮叨叨地关心询问,大半是因为见长公主醒转,他如释重负之下,亟需要发泄之前的紧张以及如释重负之后的空虚……
鄂邑长公主也没心情理会私宠的心情,她强自挣扎着要坐起,丁外人立刻扶了一把,随手还将凭几搁回她的身边。
鄂邑长公主蜷着腿,半倚半躺地靠在凭几上,脸色仍是一片蜡黄,仿佛因年日太久而失了光泽的金箔……
“车骑将军……”鄂邑长公主轻声唤上官安。
——事实上,自从坐起来,鄂邑长公主的目光就死死地定在上官安身上。
“长主有何……”上官安已然镇定,一揖之后,轻声相询。
“大将军属意何人?”鄂邑长公主语气严厉地质问,“君之外舅,属意何人执皇帝六玺?”
上官安一怔,随即眯眼,一派沉静地看向鄂邑长公主,眼角却悄悄瞥向自己的父亲。见上官桀不着痕迹地点了一下头,上官安立即会意,心中更加镇定。
“长主难道真的不知道?”上官安不肯爽快回答,而是挑眉反问。
鄂邑长公主的脸色又是一黯。
——她真的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