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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安阳侯夫人本该来谒见皇后,可是。上官家遣人告知,因皇后地弟弟病重。夫人无法前来。
霍幸君逝后,上官安一直没有再娶。当然,侍寝的人也没有断过,但是,不知为何,至今也没有一人再为他生下子女,因此,五岁地上官鸿几乎是上官家的命根子。
上官皇后只有这么一个同胞,自然是十分上心,一听说弟弟病重,便让尚书草诏,派太医前诊治。
如今,那份诏书完好无缺地出现在眼前
很明显,她地长御将诏书截下了。
一直以来,她从不认为,皇后的身份可以让她真的能够命令身边这些大人——以前是认为自己的年幼,如今她明白自己仅仅是被称为皇后而已。
“没有皇后的诏书,安阳侯、桑乐侯也可以为小公子请太医的。”倚华低声辩解,也安慰年幼的皇后。
“希望如此”她争不过自己的长御,便只能接受。
倚华松了一口气,也再不敢多留,叩便退到殿外,同时低声吩咐所有侍御宫人:“皇后大病初愈,仍要休息,除了主上、长主与至亲骨肉,一概不见。”
“诺!”
因为倚华的年纪最长,处事最为老练,皇后的侍御宫人都隐隐以其为,对这种交代,自然无人有异议。
离开皇后寝殿,想到侧厢庑室休息的倚华却在转角处被郭穰拦了下来。
“私府令何事?”倚华冷冷地询问,对这位与钩弋宫、上官家都有扯不清的关系的私府令,她着实是没有一点好感。
郭穰没有在意她的态度,神色平静地从袖中取出两卷封印完好的书简:“安阳侯与桑乐侯都想调用中宫私府。”
倚华的脸色大变,接过书简,在手中攥得死紧,良久才开口:“婢子以为,郭令当禀规例而行。”
郭穰点头:“正当如此。”从头到尾,他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倚华低头行了一礼,郭穰侧身让道,也还了一礼,再起身时,便只看到长御慢步前行的身影,他怔了怔,唇角动了动,却终究没有显出更明显的表情,随即转身向着与她相悖的方向而行。御如何交代宫人,但是,她只是听到。
抱住桐木短琴,年幼的皇后安静地坐在幄帐中,窗棂、帷帘,穿过重重阻隔的阳光十分晦暗,于是。本就坐在阴影中的皇后,神色愈模糊。
“阿弟”
兮君轻声低喃。将琴抱得更紧了——
她满心不安,却无法言诉,也不敢对别人说——
那些不安连她自己都不愿相信!
兮君低下头,将额头抵在琴上。借着漆面的凉意安抚自己的心,她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告诉自己:“阿弟不会死地!阿弟不会死的!”——
她根本不愿想到“死”字,可是,不知为什么,无论想什么都会想到那个字——
她的弟弟只有五岁啊
“你再说试试!”
老太医被暴怒的父亲揪住衣襟,几欲昏厥,却因为担心昏厥后的处境不得不硬挺下去——暴怒之下,这位车骑将军恐怕真的会把自己给杀了!
老太医不敢再重复肯定的答案。也无法说对方想听的内容。便只能一脸苍白地嚅嚅无语。
“安儿,放开太医!”
上官桀看着床幄之中地孙儿。淡淡地吩咐。
被父亲喝斥的上官安无力地放下手,再没有办法动弹一下。最后一下子跪倒在地上。
“阿翁”——
是不是举头三尺真地有神明在看?
“幸君”——
是不是母亲死后果然有不灭魂灵?——
如果有,我现在恳求可有用?——
不要用他的生命惩罚我的罪孽!——
不要带走我们的儿子断绝我们仅存地联系!
上官安第一次体味到什么是伤心欲绝。
霍幸君死时。他还有一双儿女,他要面对因悲伤而迁怒亲家的妻母,于是,所有的悲哀在琐事中被消磨殆尽。
这一次,他
“鸿儿!”
母亲尖利嘶喊直刺心房,上官安重重地将头撞向坚硬的地砖,早被磨破的十指终于松开。
黑色的方砖上,血色不过是几点更深的斑点,到最后,连那点痕迹都变得模糊不清。
上官安抬头,看到门外乌云压顶,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门
“阿翁”上官安看不清那人地模样,却直觉地认为那人就是霍光。
上官桀听到儿子地声音也抬起头,眯着眼看向门口人影,一道游龙般的电光闪过,让他清楚地看到霍光异常苍白地脸,心不禁一颤。
“子孟?”
霍光站在门前,一动不动,仿佛已听不到任何声音——不管是室内低泣的哀鸣,还是室外震耳地夏雷——
那个曾经在出生时便耗尽了母亲生命的孩子——
因为那个孩子总是那么苍白、虚弱他甚至不敢离那个外孙太近
是不是因此,幸君夫人你们决定将他带走了
弦断余音在
血滴从指尖落向黑色地琴声,仿佛身上有什么东西被生生剐去了
兮君怔怔地望着鲜红的血色,满身凄凉。
“阿弟”
“陛下为何不去诣宫安慰皇后?”
鄂邑长公主的询问在天子的意料之中,因此,少年天子没有表现出任何诧异,却也没有回答。
“陛下”鄂邑长公主想劝说,却被自己的弟弟抬手阻止。
“中宫病愈又遇此事,太医言,需静养!”年少的天子很冷淡地给了解释。
对天子的坚持,鄂邑长公主可以猜到原因,却无法安慰,事实上,她并不认为那是一件需要安慰的事情——不过是一个宠姬而已,相较出身权臣之家的皇后,即使是有身孕,周阳氏的生死仍然不值一提!——
毕竟天子还很年轻!
“陛下既然能封车骑将军为侯,那么,安慰皇后又有何妨呢?”鄂邑长公主试探着劝解。
刘弗陵一愣。
见天子有可能软化,长公主连忙再接再厉:“皇后毕竟什么都不知道!”
刘弗陵缓缓起身,示意黄门传辇,自己则慢慢步出幄帐,殿内诸人伏,长公主也不例外,于是,当天子所着的纯黑衣摆经过眼前时,她听到少年无奈地低语:“她什么都不知道谁又什么都知道呢?”——
年幼的皇后无辜,谁又不无辜呢?——
她若不姓上官,若不是霍光的外孙女
迎着刺目的烈日,年少的天子仰起头,闭上隐隐刺痛的双眼——
她不能为年仅五岁的幼弟服丧,他又何曾能为宠姬与未出世的孩子服丧?——
无服之殇(注)——
她有人安慰他呢?——
谁还记得他的悲伤?
注:仪礼。丧服:“年十九至十六为长殇,十五至十二为中殇,十一至八岁为下殇,不满八岁以下,皆为无服之殇。”当然,天子更不可能为妃嫔服丧。
(不确定各位是否看到我昨天的道歉声明了是有朋友误定了昨天布的7、丁外人的机会,可以与我联系,虽然损失不大,不过,的确是易楚造成的,我们商量看看,有没有好的补偿办法次向订阅错章的朋友表示歉意,希望各位能原谅!)。
2、没有人要你们听命外戚()
对母亲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想起来只有温暖的感觉,于是,也就更加悲伤,尤其是这个时候,兮君的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回响:“阿母!阿母!”——
如果母亲还在,一定不会生这样的事情!
兮君把自己缩在锦被中,无声地落泪,仍然不愿意接受弟弟逝去的事实——
她曾经整夜整夜地陪着病重的弟弟每一次,他都病得那么重可是,他怎么会“死”呢!——
安阳侯夫人前一次晋见时还说,下次请谒时将他也带上——
怎么会
寝台外,中宫侍御跪伏满地,却无人敢出声,直到大长秋略显惶然的声音响起:“皇帝见皇后。”
诸侍御都是一愣,随即同时起身,各司其职。
倚华在寝台旁低声劝解:“中宫,陛下前来,你不能失礼。”
年幼的皇后始终没有动静,就在倚华想强行拉开皇后蒙头的锦被时,她听到皇后嘶哑的声音:“妇人貌不修饰,不见君父。长御代我致上,妾不敢以悲病之态见帝!”
倚华一愣,却没有再坚持:“诺”
被长御阻在寝殿外地天子并没有动怒。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同车而来地长公主。
鄂邑长公主深深地皱眉:“什么乱七八糟地东西?皇后才多大?让开!”
倚华低着头。没有回答。也没有让道。
“长御!”鄂邑长公主低声喝斥。
“中宫有诏。”倚华平静地陈述。微微倾身垂。
鄂邑长公主地脸色立变。不由转头看向皇帝。却见一身玄衣地天子已淡漠转身。
“陛下!”
“皇姊,让皇后独处一些时日吧!”
少年天子停了一步,对出声呼唤自己的皇姊平静地说了一句——
他知道,悲伤至深之时,是无人可以安慰的。
那一日。周阳氏的死讯传来,他方寸大乱,金氏兄弟拼死拦住他,三个人在骀荡宫中大打出手,最后,他精疲力竭,再难支撑。
“陛下,周阳氏只是八子。”
“陛下。她已经死了,无论做什么都改变不了这一点!”
他知道金氏兄弟说得都对。可是——
那个温婉动人的女子怀着他的孩子!
他仰面躺在冰冷的地面上——丹朱色地地面很刺眼,于是,他抬起手,黑色的广袖遮住他的脸。他以为自己会哭,但是,没有。
片刻之后,他移开手,慢慢坐起,对着满脸都是担忧与惶恐交织之色的金氏兄弟扬起唇角。
笑容很苦,很无奈,但是。他的确笑了。
疲惫地挥动手臂。他返回锦绣绚烂的幄帐之中,扶几而坐。然后,轻声地说了一句:“朕想一个人待着!”
金建想说什么。但是,金赏拉起他的手。立刻退出,没有给自己的弟弟任何出声地机会——
他失去未曾谋面的孩子尚且那般难过,何况她失去地是曾经朝夕相处的弟弟
刘弗陵在车辇旁停步,转身看向紧闭的殿门,随后对姿态恭敬地跟着自己过来的长御道:“请皇后惜身保重上官小公子想来不会希长姊伤心过甚地”
倚华一怔,随即躬身应诺,直到天子与长公主的仪驾离开,她才重新挺直腰身,心中纳罕不已——她本以为天子为周阳八子的事情,对皇后心结难消——
既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想来天子对皇后还是怜惜的
倚华思忖着,重新走入皇后的寝殿。
重重青琐疏寮,层层锦帷绣幄,朱漆鎏金,丝绦羽饰,晦暗的光线下,所有的华丽辉煌都显得十分模糊,倚华在内户珠帘外跪下,轻声问安:“中宫长乐未央。”
隔着珠帘轻纱,她已看到端坐在寝台上地皇后——年幼地女孩终于将自己从锦被中解放出来。即使是如此晦暗的环境,倚华仍然看到了女孩红肿地双眼。
兮君挺直了腰,却仅此而已,对长御的问安,这个素来灵秀地皇后竟怔忡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出声回应:“上走了?”
女孩的声音太过轻微,让倚华听不出她地语气,只能在短暂的揣测之后,中规中矩地陈述天子的嘱咐:“是,上升车前对婢子言,请中宫惜身保重”说到这儿倚华犹豫了一下,有些担心——提及上官小公子会不会让终于有些平静的皇后再次悲伤激动呢?——最后,来不及多想的长御还是将天子的原话说了出来——
隐瞒与欺骗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在宫中尤其如此。
兮君愣了愣,随后缓缓点头:“我没事的。”——
逝者不可追
她明白这个道理——
这毕竟不是她第一次面对亲人的逝去
倚华长吁一声,再次伏参礼,随即退下。
出了殿门,倚华对一直守在殿外的大长秋躬身行礼:“请尚食备膳!”——
皇后已经一天一夜未进食了。
天子以下,死而相丧,虽然出嫁女应该当为其作为父亲后子的昆弟服齐衰一年,但是,兮君既然是皇后,便不需服此丧,自然也没有太多的禁忌,不过,这种时候,尚食也不会自讨没趣,呈上的膳食都腌笋、豆脯之类的清淡素食。
侍奉的宫人看到皇后举箸进膳,都松了一口气——
上一次,皇后暴病,自长御以下全部受笞,所有人实在是怕了。
兮君的心情本就不是很好,再被周围人这么一盯,哪里还吃得下去?于是,她只吃了几口便推开食案,倚华等人亲近侍御也没有多劝。立刻让宫人将膳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