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搁在她的头顶上,断断续续的气息浅浅地拂过几根发丝。
姜瞒觉察出脸颊上的冰凉湿意,突然就挣脱绳索,睁开了眼睛。
空荡荡的,整个世界寂寥无声,只剩她独独地躺在虚空之中。
她都还没来得及看阿娘一眼呐。
抹了抹眼角,姜瞒面色重归平静。
几阵天旋地转之后,她回到了修仙界,写兽池的第十一层。
双脚真真切切地落到了实处,姜瞒恍惚了片刻,背后一道强烈到不容忽视的目光扫过来,她下意识地转身看去,就看到了慕启琛伤痕累累地跪在地上,若不是左手撑着清岳,只怕要当场倒下去,腰间则挂着她的尺宵剑。
那双眼睛,冷淡疏离,望着她时还带着一丝审视和疑惑。
——但你会痛不欲生。很快,你就会知道。
姜瞒瞬间就懂了。
有得就有失,她既得了“一方忠心”的珍宝,便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在修仙界里,他们被迫用“情意”来代替生命,将之舍弃了。
慕启琛手下用力,勉强站了起来,脊背挺直,浅褐色的眸子水一般清晃晃的。
“姜瞒?”他问。
姜瞒怔默片刻,微微一笑,点头:“是我,慕仙君。”
慕启琛步履缓慢但坚定地走到她的面前,眼睫垂下,视线落在她的脸上,眼神罕见的复杂。
他突然不知该说什么,而她一反常态的安静,回答完他后就不再开口,两人竟是头一次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他拼尽全力打败了那紫衣男,仍不知要如何救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把眼前所有阻碍之物都除尽,清岳不停歇地挥砍,温热的鲜血喷溅在脸上,他无动于衷。
忽然间,那个占据着他全部心神的念头模糊了起来。
等他斩尽第十层的妖兽后,站在满地的尸体中,他原本濒临崩溃的情绪一点点沉寂下来,随之而来的是莫名的茫然。
他是要去救阿瞒的,可
他似乎不喜欢她了。
回忆里,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她的一举一动都能牵动着他的心绪,她答应了他的道侣请求,他欣喜若狂,恨不能将满天的星光都抓下来为她编织最华丽的衣裳,然而他现在回想起来,却总觉得那些记忆蒙了一层沙,他想拂开砂砾,回忆一下子又变得遥远起来,远到他再也无法对记忆里的那个自己感同身受。
以至于她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时,除了提着的心落回了原处外,竟是一点狂喜都无。
友人还活着,甚好,仅此而已。
慕启琛当然知道这种变化奇怪无比,也有心向姜瞒询问,可注视着那张似乎挂着笑又似乎面无表情的脸,心中的悸动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种空落落的感觉让他有些心慌。
姜瞒却是比他直白许多,越过他,朝着写兽池的外层走去。
她道:“慕仙君可是不再喜欢我了?”
慕启琛默默跟上去,一面把尺宵剑递过去,一面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姜瞒接过尺宵剑,手指按在剑柄上,感受着剑体的混乱气息,道:“我回来的代价,不止是你,暮暮她们应该也对我没了情意。”
慕启琛怔怔地看着她,她说着这话时眼波略动了动,很快又平静无痕。
明明只是单纯地诉说结果,他却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挖走了一块,血淋淋的。
荒唐,真是荒唐。
慕启琛伸手拽住了她的衣袖,她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偏头看他,他只好快走几步,挡住她的去路,如往常一般凝视着她:“我说过的话依旧作数。或许我现在对你没了爱意,但我不想放手。”
因为他还留有记忆,就明白曾经的自己是多么执着于她,如果因为外界干扰使得两人越走越远最后形同陌路,他日后一定会后悔的,一定会。
姜瞒也回望着他,专注的模样似乎想在他的眼睛里寻找着什么。
这就是慕仙君啊,即便已经不喜欢她了,那份深入骨髓的执念仍叫他不愿放手,可能他现在还莫名自己的执着。
痛不欲生吗?那可不一定。
姜瞒笑了笑,月牙一般儿,梨涡若隐若现:“慕仙君,是我不会放手。”
他一愣,双手被一阵凉意覆上。
姜瞒的笑容无比宠溺:“反正你现在没有其他心仪的女子,我又答应了你,尺宵尊从不食言,也不轻言放弃,我等着你再次喜欢上我的那一天。”
与其哀哀欲绝怆然泪下,不如遮盖伤痕迈步走下去,她不接受悲剧。
“好,一定会有那一天的。”
这一定是他许下的最奇怪的承诺,却没由来的心安。
写兽池里禁飞,两人走了许久才走出写兽池。
在闯写兽池之前,姜瞒怕波及到暮暮三人,就将他们安置在一个安全隐蔽的地方,以防万一又步下了层层结界,此刻那泛着点点金光的阵法从一块巨石后露出了一角,她的脚步没有丝毫迟疑。
“暮暮,雀禾,清盟!”她高声唤道。
几息之后,三只奶白色的脑袋探了出来,黑漆漆的眼洞盯着她,有些迟疑地回道:“阿瞒?”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组成一个名字,里头再没了其他的情绪。
“阿瞒,我们——”暮暮开了口,说到一半又说不下去。
她望着朝他们飞奔而来的女子,心情复杂。
明明阿瞒还是记忆里的那个阿瞒,他们却不再是记忆里的他们了。这种转变来得如此莫名其妙和突然,以致他们现在见到姜瞒,僵硬在原地,再无法像以前那样亲昵熟稔地围在她身边。
姜瞒仿佛全然没注意到他们的尴尬氛围,上前一把环抱住他们,声音低沉下来,像是哄着人儿一般,唇边一抹浅淡的笑容:“你们丢失的情感是我回来的代价,所以这次,就让我从始至终都不辜负你们,我会比以前对你们更好,把你们想要的一切都奉上,你们不必勉强自己亲近我,只要别离开我就好。”
“发生了什么吗?”暮暮乖巧地被她环绕在臂中,有些茫然,亦有些莫名的失落。
一向最跳脱的雀禾没有说话,她不知道对面前这个最熟悉的“陌生人”说什么。如果姜瞒只是她的同伴的话,丢失了这份情感倒也不至于这么尴尬,但正因为她曾对她两肋插刀肝胆相照,所以这突如其来的陌生感加重了她的无措。
“发生了一点小意外。”姜瞒松开他们,微笑道,“不过没关系,我会把一切都纠正过来的。”
“嗯。”
他们点点头。
“好了,我们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姜瞒站起身,眺望远方,此刻乌云压境,闷雷滚滚,她眼眸浓黑,笑了笑,“在写兽池耗了不少时间,外界似乎不太平静呢。”
她料想的不错,这两百年修仙界并不太平,封丞残忍杀害了三位修士也是他们离开写兽池混入魔域中才听说的。
一早埋下的阴谋种子开始生根发芽,封丞谋划了这么多年,终于开始收线了。
大古第七百三十二年,魔族和道修的大战,爆发了。
封丞及各位司奉率领魔族子弟向着道修修炼宝地笔直逼近,得知消息的修仙大能纷纷前往,一时间风雨欲来。
而在这狂风暴雨之下,仍有暗流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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