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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则人心险恶，但这世上依然有美好的东西，总不至于让他满心怨恨。
尺宵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何对他如此上心，以她一贯的冷心少情，应该只是确保他不死，让他们两个能够安然地离开无域，而不是跟他说些她的回忆，鼓励他，安抚他，让他不会觉得孤立无援。
可能是他的眼睛吧。
后天的与兽斗，慕启琛有惊无险，最终成功将野兽斩于刀下。
鲜血喷了他一身，他松开刀柄的时候手还有些抖，在潮水般的欢呼声中他微微有些茫然，突然扭头寻找着什么，这一眼就看到了阴影处的尺宵，触到他的视线，她微微一笑，点头示意。
奇迹般的，手不抖了，他甚至还回了一个笑容。
那天之后，两人之间就产生了某种默契。每日的高强度训练之后，慕启琛会自动跑到尺宵的房间，接受她的指导，而她也会在休息的时候跟他讲一些修仙界的事情，但她实在不会聊八卦讲故事，干脆直接背起了剑诀，他竟也不嫌无聊，眨巴着眼睛听得认真，就像是要把她的每个字都刻在心中一样。
这样下来，竟真叫他听会了两本剑诀。
慕启琛从不抱怨角斗场压抑灰暗的氛围，被人堵着揍了一顿后也没有恳求她帮他欺负回去，而是耐心蛰伏着，直等到最好的那个时机，以一人之力把对方揍到满地找牙。
是以，尺宵一直以为他对角斗场的生活已经适应了。
直到那个晚上。
尺宵的房门被敲响，慕启琛正一脸悲伤地站在月夜下，双眼紧闭，却还是有挥之不散的哀痛几乎要透过薄薄的眼皮溢到她面前。
她一怔：“你”
慕启琛伸手，在空中划拉了几下，擦过她的衣袖，然后准确无误地抓住了，声音充满思念：“母亲”
尺宵默然。
次日，慕启琛醒过来的时候，他正躺在原本是尺宵睡觉的地方，被子盖的严实，嘴巴藏在被子里，一双浅褐色的眼睛转了几圈，最后落在单手撑在木几上闭目熟睡的女孩身上。
没有了伪装自己的微笑，没有了战台上的锋利咄咄逼人，此刻的她非常安宁，眉宇间一派温和。
慕启琛凑到她跟前，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就只是那么看着她，数着她的呼吸，听着自己的心跳声。
看的有些专注，尺宵突然睁眼把他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好几步，面上有些不知所措。
尺宵瞧着他双手不知往哪里放的局促模样，依旧支着头，眼里染了些短暂的真实的笑意：“醒来了？”
“嗯。”他盯着自己的脚尖。
尺宵继续道：“我长得像你母亲？”
被这莫名其妙的问题弄得愣了下，他茫然地抬头：“什么？”
“没什么。”尺宵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摇摇头。
慕启琛忍不住问道：“我怎么会在这？”
尺宵：“自己半夜跑过来霸占我的床，把我赶下去，还问我怎么在这，脸皮挺厚啊。”难得的揶揄。
慕启琛脸一红，没说话。
那是他们在角斗场里为数不多的气氛轻松的时刻。
他总觉得，那时候他只要再努力一些，就能触碰到她微笑面具下的真实模样。
某日，角斗场的负责人找上了慕启琛，还是那副冰山脸，语气没什么起伏：“九七，有人来赎你了，收拾收拾滚出去吧。”
慕启琛有些奇怪：“谁？”
“刘赴。”负责人啧了一声，表达了自己对此事的看法，“命真好。”
那一刻，慕启琛面如死灰。
第62章 杀机（）
他握紧拳头；半晌没有出声。
负责人瞧他没有动，不禁催促道：“快去收拾。”
他白着一张小脸，定定地看着他，出声时才发觉自己的嗓音沙哑得不像话：“刘赴出了多少灵石？”
“你一辈子都赚不到的灵石。”负责人比划着；伸出一个巴掌来，“最起码这个数。”
慕启琛眼里布满阴霾：“我可以成为你们这儿的第二个‘小杀神’，为你们赚取更多的灵石；你们为了那五万灵石把我交出去；不划算。”
他知道，想让对方留下自己；就必须证明自己比那五万灵石更有价值，而“小杀神”尺宵已经为他们赚得五百灵石，从长远来看；留下一个杀神确实要划算的多；但前提条件是他活的足够久，杀的足够多；他现在已经上台六次；从第一次的死里逃生到第六次的游刃有余；技巧掌握的越来越熟练；身体也越来越强硬；几乎要比同龄人强出一截；若说成为第二个“小杀神”；也并非不可能。
是留下他好好培养；还是卖掉他立刻赚得五万灵石；负责人在心里掂量半刻，抱胸思忖，期间瞥了眼抿着嘴故作镇定的慕启琛，最终三言两语就决定了他的命运：“一边是虚无缥缈的承诺，一边是现成的五万灵石，搁谁谁不选灵石。”
慕启琛还是被迫离开了角斗场。
脱下灰溜溜的衣裳，换上负责人准备的藏青色绣满卷云纹的衣裳，沉着脚步走向尺宵的房间。
敲了敲，她不在。
那一刻，他说不上是庆幸还是失落。
依他的性子，他面对刘赴的手段不可能坐以待毙，能悄无声息地干掉刘赴最好，实在不行就鱼死网破，但无论哪种，他都不想让她知道。
刘赴正腆着肚子在外面等着，看见他出来，眯了眯眼，脸上的肉微不可查地抖了抖，山崩地裂般显露出隐藏在肥肉下的不满和山雨欲来的阴沉。
只不过一个没顾及，男孩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跑了，他急忙发动侍卫们去找他，脑子里已经浮现出好几个惩罚他的法子，结果侍卫回来告诉他，他自愿进入了角斗场。
不自量力！刘赴恨恨地回了家，想着这忘恩负义的小畜生马上就会为他的行为付出生命的代价，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他很有决斗的天赋，反应灵敏，眼疾手快，干脆利落，遇到危险时也冷静沉着，竟然就这么打赢了六场。
于是，刘赴思忖再三，决定花五万灵石将他赎回来。
一方面好好培养以后可以当自己的侍卫，一方面
刘赴的眼里闪着绿油油的光。
他的小男孩经过角斗场的生活变得更加尖锐冷硬，獠牙也不再像以前那样藏着掖着，看人的目光阴沉沉的，不过没关系，他总有办法叫他不得不“温顺”。
“真不乖，竟然背叛你的主子，把自己卖进了这样一个地方。”刘赴叹息着摇摇头，一把扯过他的胳膊，将自己那张肥硕的脸对准他的脸，阴恻恻地笑道，“不过你主子宽宏大量，不计较你那些破事，走，跟我回去。”
慕启琛冷冷地看着他，任由他扯着自己往前走，另一只手摸向腰间的*屏蔽的关键字*。
负责人给他准备的这套衣裳有些宽大，能把他整个人都罩住，他只要刻意一些，自然能掩藏住那把小巧锋利的*屏蔽的关键字*。
但是，还不到时候。
慕启琛看了眼不远处等候的四名侍卫，左手摸过*屏蔽的关键字*，接着垂落在身侧。
在他们刚离开角斗场不超过一刻钟的时间，有个人匆匆追上了他们，她身后还跟着三个面无表情的人。
“尺宵？”慕启琛看清来人后奋力甩开刘赴的手，双手背在身后，做错事般盯着前方的地面，心情复杂，无法言喻。
尺宵看了眼他，又看了眼刘赴，在刘赴开口询问之前微微一笑，笑容却是冷的，好似二月飞雪。
“你走的这样急，我都还没跟你道一声别。”
刘赴接过话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女孩，说道：“看样子小杀神跟他很熟悉？”
“当然。”尺宵盯着慕启琛说道，“毕竟他有可能成为第二个‘小杀神’，不关注他怎样也说不过去吧。”
刘赴觉得别扭，不由多打量了她几眼。
看样子也才八九岁，打斗的时候却异常生猛，凌厉的气势，逼人的眼神，被血喷了一身也能面不改色，甚至还能对观众露出一种讥讽的笑容，完全不似一个黄毛丫头，倒像是像是活了很久经历了许多的人。
这事有点匪夷所思，刘赴又不是个心思敏捷爱动脑的人，能交给侍卫去做的他一般不会去管，所以仅仅是打量了她几眼，然后哼了一声：“有什么话快说，我没那么多时间跟你耗。”
尺宵不再理他，从袖中拿出几束黄中带紫的小花来，递向慕启琛，笑道：“也没什么能给你的，路上随便摘了几朵花，送给你，全当做一个念想。”
慕启琛接过，嘴唇翕合，还是没能说出话来，只重重地点了点头，眼里闪着熠熠的光。
刘赴仔细看了眼花，确实像是路边随处可见的野花，心里嗤笑一声，催促道：“道完别了就快点回去，多想想怎么打赢下一场比赛。”
“这个就不劳你费心了。”尺宵勾唇一笑，朝慕启琛挥挥手，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了，一直沉默不语的三个人再次跟上。
见慕启琛珍而重之地将野花收起来，刘赴不屑道：“穷酸样，真是见到什么都当宝。”
慕启琛没接腔。
尺宵给了他机会。
而他当时因为突如其来的震惊和没见到她的失落，竟把黄花一事给忘了！
如果刘赴肯深究，就会发现尺宵话中的疑点，但就算他发现了，以他的不屑一顾也不会放在心上。
试问他突然被人带走，她急匆匆地追过来，在不能保证追上的情况下，哪来的闲情功夫去摘路边的野花，真要道别，说一些有感而发的话也比送几束随便采的野花来的实在。
这些花，是尺宵从外头带回来，一直藏在房间里的。
早在之前尺宵就打胜了二十场，她没有浪费出门的机会，在三个人的监视下，摸索着山上的道路，叫她从犄角旮旯里发现了这些花，全部给带了回来。
当时尺宵是这么说的。
“修仙界的交易也是用灵石的，此处有灵石，所以我猜想或许还会有其他修仙界的东西，只是因为人们不知道它的用处所以没放在心上。果然，叫我找到了。”尺宵指了指黄花，“这种花叫‘抹毒’，置于热水之中可沉淀出一种跟皮肤颜色相近的粉末，将这些粉末打捞上来，等它们干了以后就有了毒性，不算剧烈，但是经常接触会一点点渗入进皮肤里，即使华佗再世，也救不了他了。”
“还有一点，抹毒的花瓣并非没有用处，等它在热水里泡过后有些花瓣会呈淡紫色，有些则是白色，将淡紫色的花瓣嚼进肚中，可以抵抗毒性。”
尺宵一向是个思虑周全的人，准备好抹毒，用来应付以后可能会出现的各种意外。
没想到，先让他用上了。
他曾经问：“你懂这些，是因为你喜爱炼丹之道吗？”在她多日的解说下，他也懂了许多修仙界的事。
尺宵则怔了下，然后漫不经心地说：“不，不是我，喜爱炼丹的是暮暮，抹毒这种花也是她告诉我的，当时她正在炼制一枚毒丹，抹毒是毒丹的最重要的材料。”
她很少提起她的那些朋友，却在诉说的时候放轻了声音，连她自己也没注意到。
慕启琛悄悄摸了摸抹毒，心下有了定夺。
刘赴得死，但是必须“与他无关”。
重新回到刘宅，这次刘赴多长了一个心眼，派了两名侍卫盯着他，无论是吃饭睡觉还是出门买喂兽的食物，他都时时刻刻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只要有一丁点逃跑的念头，他们就会及时做出反应，即使伤了他，也要把他带回刘宅。
不过这样正好，让两个人盯着他，排除他杀人的嫌疑。
按照尺宵的说法，慕启琛将抹毒放置在热水中，然后将粉末晾干后将之涂抹在自己的皮肤上，当然没有忘了吞吃淡紫色的花瓣。
为了以防万一，慕启琛还把粉末涂在了刘赴养的那只小兽身上，在这之前将花瓣混入食物中喂给它吃。
好在小兽只是略有些迟疑地盯着那几片花瓣，低头凑过去闻了闻，又抬头用它那翠绿色的眸子盯了他一瞬，接着乖乖地将花瓣吃下去，然后如往常一般安安静静地走向刘赴。
刘赴就会将它抱起来，嘴里哼着小调，手掌漫不经心地摸着它的头。
小兽趴在他的怀里，微眯起眼，似乎很享受主人的抚摸，又将头凑过去蹭了蹭他的脖子，让主人开怀是它的职责。
慕启琛默默看着这一幕，微微一笑。
他没发觉，他的笑容有六七分像尺宵的笑，不，准确的说，是他将尺宵的笑学了六七分。
第63章 失败的神（）
刘赴死的那天，慕启琛正在店铺里购买小兽的食物；它最近不知怎的有些挑食；只爱吃些带着酸味的果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