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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钦的视线转而望向床边的男人,虚抬左袖,稍稍做出请的动作,示意他离远一些。
柳文倾的眼神落在卫灵溪即使安睡依然紧紧握住他衣袖的手上,神色复杂。
他大概知道这个男人是谁了。
“我想见见乌嬷嬷。”
柳文倾看着他的侧脸,清俊的轮廓上浮起一层淡淡倦色,想必也是听到了消息,立刻向西宫这里赶来了。
有侍者不由自主地回答:“乌嬷嬷遗体就摆在偏院,未曾挪动。”
宣钦起身,望向谢时雨:“劳烦姑娘照顾她,我去去就回。”
一副主人翁的姿态。
柳文倾咬紧了牙。
戴罪之人在这里指手画脚,居然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止。
“宣。。。。。公子,陛下先前吩咐过,要请仵作验尸,细查乌嬷嬷的死因。”
所以还请不要随意行动。
宣钦抬步向前,并不看他。
柳文倾抽出佩剑,剑鞘摩擦的清脆声响一下子响起来。
宣钦停住脚步,皱了皱眉,回头看向床榻的方向。
卫灵溪蹙了蹙眉,并未醒来。
“有话出来说。”
柳文倾收回剑,跟在他身后出去了。
谢时雨望着两人的背影,点点头,又摇摇头。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啊。
院外,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月下对峙,静寂无声,柳文倾首先开口。
“你本是罪人,不该出现在此处。”
宣钦垂下眼睛,不置可否。
柳文倾又道:“陛下仁善,不曾责怪于你。你不心怀感激,也该安分守己才是。”
宣钦笑了笑,“你很喜欢她?”
柳文倾微微一怔,脸上浮现出不屑之意:“是又如何?我与陛下拜过天地,受过万民供奉。。。。。。”
“喜欢她就更不该阻挠我办事了。”宣钦素来温和的神色一冷,“闪开,莫耽误了寻找世子的时机。”
这人神色变化之快,再无半点温文尔雅之意,周身的冷冽之气让他这个征战惯了沙场的将士也有些忌惮。
耳边似乎还残留着他冰冰凉凉的嗓音,柳文倾望着他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片刻之后,宣钦回到殿中。
“厚葬乌嬷嬷吧。”
他已经弄明白了是谁劫走的卫昭。
睡梦中的卫灵溪面色苍白,浅浅吐纳之间,眉头也随之纠结起伏。
宣钦缓缓凑到她的耳边,轻柔道:“睡吧,睡醒了昭儿就会回到你身边。”
。。。。。。
“大人,此人武功高强,我们的人拦不住,叫他跑了。。。。。。”柳文倾手下侍卫面带愧色地上前回复。
柳文倾一字一句听着,神色淡漠。
“无妨,当务之急是追查世子下落。”
至于一个大逆不道的罪人,逃了便再抓回来。不,或许他再也不回来会比较好。
柳文倾心中隐隐不安,这种莫名的直觉是他在战场上厮杀拼搏时才积累的,自他离开边疆回到朝堂,已经很有没有再次出现过了。
今夜注定不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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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宫东北角,长信宫,旧时世子寝宫。
宣钦一人一剑来到这座废弃的宫苑,视线落在荒草丛生的某一处,道:“出来吧。”
草木窸窣声起,有什么东西从暗处浮现。
“呵,真不愧是师父,居然找到这里来了。”
月光照在那人的脸上,清晰可见两道穿过眉骨的狭长疤痕。
“你的功夫是我手把手教的,杀害乌嬷嬷的手法如此利落,殿下,这些年进步不少。”
“殿下?”像是被这两个字眼刺痛,那人跳出草丛,眼神骇人,声音尖利:“你还有脸说出这两个字?是你背叛了我!害我变成如今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那人尖叫过后,又突兀地笑了:“卫灵溪那个贱人一定没想到吧,我不仅没死,还好好的活着,哈哈哈,宣钦,你看看自己,你帮了她,她是如何回报你的?宣家满门抄斩,你又得了什么好下场?嗯?”
“卫灵夷。”宣钦漠然地开口:“昭儿在哪里?”
卫灵夷,曾经的世子殿下阴恻恻地笑着:“卫昭怎么说也是我的侄儿,我将他接出来玩几日,怎么了?”
阴鸷嗓音配上他眉骨间的伤疤,有种森然的可怖。
宣钦目光扫过他身后,神色冷峻:“你想怎么样?”
“哈哈哈。。。。。。”卫灵夷笑出了眼泪:“当初没有一个人愿意听我说一句话,我任人摆布,到头来,不得父王的信任,又失去了宣家的支持,最终还被那个卑贱的女人踩在脚下,烂如草芥。”
“我想怎么样?我要你们统统去死。”
宣钦眉眼安然,不置可否:“若你放了昭儿,我会安排人送你出宫,保你后半生无忧。”
卫灵夷眼角微微挑起:“何必如此着急,你我师徒一场,叙叙旧多好。”说着便撩起衣摆,席地而坐,姿态优雅,仿佛还是那个王孙贵胄。
宣钦突然扔下剑,轻声一笑:“殿下如果想要报仇,我束手就擒,随你处置。卫昭只是个孩子,心脏还不好,即便没有你,他或许也。。。。。。”
卫灵夷怔愣片刻,眼中渐渐渗出得意:“师父放心,我将那侄儿藏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只不过谁也找不到就是了。”
宣钦神情微微一动。
卫灵夷站起身,拾起宣钦扔掉的剑,握在手中。确认他真的毫无出手之意时,手腕一转,剑身扫过宣钦的侧脸,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珠子。
血珠子顺着他的下巴轮廓滴下,落在蛮芜的荒草上,溅起不少尘埃。
望着草地上的血迹,卫灵夷眼角狠狠抽动着,眼中划过嗜血之色。
不再试探和猜忌,他持剑靠近,狠狠刺入他的前胸。
鲜血很快染红宣钦的衣襟,他的身体微不可动地晃了一下。
没有什么比仇人在自己眼前露出脆弱的一面更叫人兴奋了,卫灵夷舔了舔唇,憋闷了数年的压抑一扫而空,简直是神清气爽。
“你从来都偏心,明明我才是你的徒弟,你却主动去教那个贱人,与贱人为伍的你,太让我失望了。”欣赏够了宣钦血色尽失的脸庞,卫灵夷仿佛突然又有心情开始追忆往事了。
宣钦的视线依然落在卫灵夷身后那片杂草丛生的空地上。
“失去了一切的我,成了条可怜的狗,终日躲躲藏藏,我的脸也是那时候毁的。”卫灵夷摸了摸早已刻骨的伤疤,唇角绽出一抹毫无意义的笑容,冷冷的,大约是想起了那段昏天暗地的日子。
乌云散开,月光落下来,宣钦眯了眯眼,渐渐发现草地里的玄机。
身边人恍然不觉,还在侃侃而谈。
“我无数次的想,一定要复仇,一定要让害我的每一个人都付出代价!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叫我等来了这一天。。。。。。”
宣钦看准时机,等卫灵夷再次晃到他身边的时候,弯曲膝盖,飞速地向着他的小腿扫了过去。
“啊——”
重心不稳,卫灵夷一下子倒了下去。宣钦又是一脚,踢飞他手中的剑,稳稳落在自己手中。
卫灵夷咬牙翻滚了几圈,躲开了宣钦手中长剑。
“你疯了!卫昭还在我手里!”
一番动作下来,胸口流的血更多了。宣钦并不停顿,再次提剑追了过去。
“住手!你信不信我杀了。。。。。。啊。。。。。。”
宣钦再次激荡内力,飞速跳转,剑气清越,金石震荡,发出清脆的剑鸣。
这是一种两败俱伤的打法,不过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剑身刺入卫灵夷右肋,他死死睁着双眼,双手握住剑身,不让它再进一分。
喉咙里嘶嘶吐气两下,卫灵夷道:“如果我死了,你就一辈子都找不到卫昭。。。。。。”
“我知道他在哪里。”宣钦打断他的话,手中用力,剑身终于刺穿整个右肋。
“噗——”卫灵夷顿时吐出一大口血来。
宣钦抿着嘴,抽离剑身,冷冷看了他一眼:“是你告诉我的。”
旋即头也不回地转身,奔向荒草掩埋的一处角落。
卫灵夷震惊地望着他用剑挑开草,露出一块方形的石板来。
揭开石板,露出一片灰暗的天地,一眼望不到底。
宣钦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这是一处废弃的地窖,常年未经疏通,里面空气不流通,越往下深入越有窒息之感。
宣钦面色一点一点的苍白起来。
卫昭体弱,如何能孤身一人留在隔绝了空气和光源的阴冷地窖里。
伸手不见五指,宣钦难以辨清前路,只得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呼唤着卫昭的名字。
始终没有得到回应。
不知道下去了多深,宣钦终于听到了微弱的呼吸声。
“昭儿?”
他伸手摸到一个冰凉的身子。
撕下血衣,宣钦将卫昭紧紧绑在胸前,一手护住他的头,一手持剑往上攀爬。气息骤然翻滚起来,一股甜腥涌上喉头,他吞下血沫,继续提气上攀。
有风掠过,渐渐来到出口。宣钦借着月光瞥见卫昭青紫的脸色,状况很不好。
外面卫灵夷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只余一滩猩红的血迹。
宣钦身形狼狈,衣襟沾染着触目斑斓的血色,一条血路在他身后蜿蜒开去。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看见人影,宣钦晃了晃,以剑支地,张了张嘴。
什么话都没能说出来。
意识灭顶的一瞬间,他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第八十七章()
世子卫昭的情况不太好。
兴许是谢时雨沉思皱眉的时间太久;柳文倾忍不住道:“神医;殿下他。。。。。。”
梁浅在一旁比了个轻声的手势;示意柳文倾出来说话。
“柳大人;我师妹想的入神;就是有救的意思。此时此刻;千万不能打扰她。”
柳文倾知道这师姐妹二人;向来是以师妹为主,做师姐的这位反而经常在师妹身边打下手。
如今陛下还昏睡着,梁浅便负担起了照看陛下的重任。
卫灵溪的身体倒是不打紧;先前会晕倒不过是突发气机逆乱,清窍暂闭。只需补虚泄实,调整阴阳。一副半夏白术天麻汤即可。
柳文倾也不是很担心;他担心的是。。。。。。
一墙之隔的卫灵溪猛然从梦中惊醒。
“昭儿!”
照看她的小宫女被吓了一跳;手中茶壶啪的一声,落在案上。
卫灵溪望着那壶口冒着热气的水;眼皮突突的跳。她做了个噩梦;梦见昭儿流着泪叫她娘亲;一边跑一边流血;身后仿佛有猛兽在追着他跑。
她感到很不安。
“昭儿呢?找到他了吗?”
听到声音的柳文倾和梁浅相视一眼;推门而入。
“世子殿下已经回来了。”
卫灵溪猛然抬起头:“在哪儿?我去看他。”
房中只有谢时雨候在床前;她孱弱的孩子脸色乌青,向来灵动的一双眼睛紧紧闭着,嘴唇也失了血色。卫灵溪颤了颤;伸手摸向他的额头;“怎么这么冰?”
谢时雨眼睫低垂,缓缓道:“体温过低,小殿下受寒已久,心疾复发,一时昏睡。”
卫灵溪低下头,亲了亲他的脸颊,替他掩好被褥,转头郑重地道:“请神医多费些心,救我昭儿一命。”
谢时雨注意到她以“我”相称,或许此刻不是一个帝王的请托,而是一个母亲的恳求。
谢时雨自然称是。
卫灵溪这才看向一旁侍立的柳文倾,“孤有话要问你。”
柳文倾身子一僵,却也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一众人退下,留下几个精英值守。
卫灵溪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殿下是怎么找回来的?”
柳文倾拿出早已打好的腹稿:“依据神医的指示,猎犬嗅到了刺客身上的气息,沿途搜查,万幸在他逃出宫门前拿下了。”
“刺客呢?”
“已伏诛。”
卫灵溪操着手,冷眼将他望着。
柳文倾的视线落在她鼻间眼下,没能与之对视。
良久,他听到卫灵溪开口:“这个既已伏诛,那另一个呢?”
柳文倾依旧眼观鼻鼻观心:“用了刑,没撑住也死了。”
“孤知道了。”
卫灵溪目送柳文倾离开,望着虚空之中,突然低低道了一声:“你出来。”
一身夜行衣的死士出现在她背后的阴影里。
“查出什么没有?”
“没有。”声如其人,十分缥缈虚无。
。。。。。。
一切似乎都很合理,但卫灵溪总有一种怪异的直觉,像是有人隐瞒了什么不让她知道。她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