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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嫣然看着他微微颤抖的睫毛,一时心痛难忍。
门外的侍卫应声而入,七手八脚将昏倒在地的主子抬到床上,侍女们随后进房,将越嫣然也搀扶起身。
银剑对着越嫣然说了句不是解释的解释,“王爷身上的无忧毒发了。”一边留心看她的表情。
看到的也只有面无表情。
不管她的心是什么颜色,面上就只剩下透明。
她从前装过一次疯,如今再装一次傻,又有什么难。
越嫣然跌倒时摔到了碎裂的粥碗上面,衣裙都弄脏了;银剑最终还是败下阵来,长叹一声,吩咐侍女带越嫣然沐浴更衣,去客房休息。
侍女大概也听说王妃变成了傻子,人前不敢多话,人后倒少了顾忌,帮忙洗澡时,对着她身上的伤小声议论了几句。
要是她们知道她把那些话一字不漏的听了去,不知要吓成什么样子。
越嫣然像个木偶似的任人摆弄,换衣,梳头,脱鞋,一直到被七手八脚塞到床上。
等屋里伺候的人都出去了,房中一片黑暗,她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开始她以为自己会哭,可过了好一会却还是两眼干涩。
大概是她见到他的第一眼就把要流的眼泪都流尽了。
往后的日子,喜怒哀乐都不再属于自己,虽然之前就预想过她与欧阳维的重逢不会太容易,可实际发生的状况,还是超出了她原本的预想。
柳寻仙说的没错……
她高估了自己的承受力。
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一脚踏回,他们都已无路可退,只希望苏丹青早些预备妥当,把她置换出这样一个尴尬的境地。
困顿中,越嫣然想起了柳寻仙吹的那首苍凉凄美的箫曲。
宫墙囹圄的无数寒夜,名噪一时的冷情剑客,是不是也因为思念亲人,吹奏过无数次。
辗转反侧到天将明,越嫣然听到了轻而不闻的开门声。
她知道进房的是欧阳维。
他的脚步虚浮,呼吸却比之前平稳了许多。
欧阳维轻手轻脚地走到她床边落座,之后就再没有一点动作。
安静的空气反而让越嫣然更加焦躁,她不知他在用什么样的表情看她,更不知他心里抱着什么样的想法。
僵持中,欧阳维显然更有耐心,越嫣然没办法再装睡下去,默默睁眼醒来。
她看到是一张晦暗不明的脸。
晨昏交替,房里的光微弱苍白,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是隐约觉得他的笑容与昨天一无二致。
“我吵醒你了吗?”欧阳维礼貌地问一句,语气里却没有试探或愧疚的意思,他脱掉鞋爬到床上,躺到她身边,“醒来后看不到你,我以为我只是做了一场梦……还好,他们告诉我你在这。”
她也希望他们之间就只是一场梦。
欧阳维大概又头痛了,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敲着头顶,“有一个秘密谁都不知道……可我今天想跟你说……不管你清醒不清醒。”
“当初是我自己放弃了皇位,一半是因为你,另一半,是因为我自己,我虽然一出生就被封为太子,却从来没觉得自己有身负天下的资质。我连做一个臣子都做不好,又怎么能做一个好皇帝。”
他说的没错,做臣子肚里要撑船,想做一个好皇帝,更要心怀天下。欧阳简做得到的事,欧阳维大概做不到,他虽然学了那么多年的帝王策,学到的也只是皮毛表象而已。
毕竟事事的精髓都不是靠一个学字就能得到的,学文学武都是一样,天分比勤奋更重要。
欧阳维轻轻抚弄越嫣然的长发,嘴边挂着淡淡的浅笑,“有些东西近在咫尺,却注定求不得,譬如皇位,譬如你;也许我应该像当初放弃皇位一样,干净利落的放了你,人怎么能同天斗?”
越嫣然也曾想过他与欧阳维的事到底该归咎于谁,天命也好,*也罢,追究下去又有什么必要呢?
“淡然,你怨恨我吗?”
“要是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这么执着了,是我对不起你。你成婚的那年师父就告诉我真相了,我原本下定决心要放弃你,可中途又犹豫了,不顾劝告跑去闹婚宴,掀了你盖头后,我又没有勇气带你走了……”
“之后的三年更是煎熬,要是我知道我们之间会变成今天这个局面,我宁愿当初把对你的执念都埋在心里。苏丹青虽然心软,却也算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五年,十年,你会爱上他吧,夫唱妇随,一辈子快乐顺遂。”
……
兴许是房间□□静的缘故,欧阳维的嗓音黯哑沧桑,每一句话中的每一个字,都掺杂着欲哭无泪的无奈。
欲哭无泪的何止是他。
越嫣然眼中也是一阵酸涩,她忘记的那些过往片段,伴随着他的娓娓道来,一幕幕在眼前重演。
五年也好,十年也罢,她大概都不会爱上苏丹青。
遇上欧阳维是越嫣然这辈子最痛苦,也曾是最甜蜜的事,他的出现,让她前半生注定不会快乐顺遂;就算他当初不使手段把她摄到身边,她也会想方设法跑到他身边。
欧阳维伸手将越嫣然搂在怀里,修长苍白的手指略过她的脸颊,脖颈,手腕;他的呼吸就在近在咫尺的地方,“你还爱着我吧?”
越嫣然极力想让自己更平静一些,心跳却还是犹如鼓鸣。
“从前我一直都不敢肯定你对我的感情,直到大婚当晚你拿剑对着自己;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你有多爱我,可谁知,情爱二字竟然也是杀人的利刃。”
“我以为你执意求死是因为不够恨我的缘故,如果你足够恨我,大概就狠得下心杀了我,而不是去伤害自己,可算计到最后,我还是算错了。”
“我不知道如今支撑你活着的理由是什么,不管是什么,我都心存感激。就算你真的再也想不起从前的事,再也不是我爱的那个人都没关系。”
“拂晓将至,黎明在望,即便你回来是为了永远的离开我,我也是开心的。只要你活着,活的开心,我就开心了。”
……
越嫣然一时间觉得他把她看透了。
……
“你想要什么,可以直接告诉我,只要我能做到的,都会满足你,要我的命……也没问题。不过既然你肯回来,想要的就不是我的命,你从来要的都不是我的命。”
欧阳维常常自暴自弃的想,要是她肯要他的命就好了,一了百了,再无牵挂。
“如果你真傻了,就当我自言自语跟着你一起犯傻吧。可若是我说的话你听得见,也听得懂,就不必再委屈自己了。”
有那么一瞬间,越嫣然几乎要开口说话了,可借着清晨射进屋里的第一缕阳光,她看到了他的脸。
欧阳维的目光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感情,却独独少了一丝清澈。
越嫣然苦笑着把千言万语尽数咽了回去。
月老在他们的姻缘红线上系了一个大大的死结,注定以悲剧收场的事,无论过程怎么改变,结果都不会改变。
他给她最后一个叫停的机会,她自己放弃了。
七年赌局,由此开始。
第125章 当局者迷()
维王府发生了三件奇事。
维王的病好了。
失踪几个月的维王妃又回来了。
维王妃傻了。
药王庄受邀来京的四位神医,为越嫣然诊症过后都异口同声地断定,维王妃的确曾受过致命的重伤,如今虽然内伤外伤都痊愈了,头上的伤却不可逆转,以后恢复正常的可能性也很小。
府中众人无不唏嘘,维王却满不在乎,非但没有嫌弃成了废人的维王妃,还宠爱她到令人瞠目结舌的地步。二人不但每日同吃同睡,王妃洗漱,梳头,更衣,洗澡,都由王爷亲自包办,别人想插手都插不了。
王府里的丫鬟们都暗暗标榜维王殿下的痴情,美中不足的就是他们主子伺候人的手艺实在太差,早起帮王妃穿衣洗漱都能拖半个时辰,衣服带子永远系的乱七八糟。
还好维王妃成了傻子,否则早就急了。
还是管事的嬷嬷手把手地教,欧阳维才学会了怎么替人穿衣,梳头,画眉,点唇,涂胭脂;磨练了一个月,越嫣然终于不再以头顶鸟窝,衣衫凌乱,眉重腮红的疯女人形象示人了。
日子过的顺遂,却也艰难,她越来越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境来面对欧阳维,夜深人静时也会偷偷地妄想,要是自己真傻了就好了,不用受良心的谴责,也不用日日忐忑不安,担心会露出马脚。
其实有许多时候,越嫣然都错觉她的那点盘算已经暴露在阳光下了,只是他不拆穿,尽心尽力地配合她演戏而已。
欧阳维把每一天都当成最后一天来过,闭门谢客,不理朝政,带着越嫣然吃喝玩乐,拜拜佛,逛逛街,听听戏,天气好时出城骑马。
维王府的众人都心疼主子使出浑身解数也得不到一个回应,欧阳维却仍旧把这些小事做的甘之如饴。
三个月时光飞逝,苏丹青如约进京。
欧阳维猜到苏丹青来的不简单,他在他眼里就是一桶随时会爆炸的火药。
其实苏丹青从进到维王府的那一刻起,他的任务就完成了;他要做的事,在三个月前就着手开始了,最后拿自己当掩护送货物进京为止,烫手的山芋已经移交到别人手里。
越嫣然见苏丹青被奉若上宾请进府,终于放下悬了几个月的心。
欧阳维只觉苏丹青的笑容比从前阴险诡谲,一有机会就要挑衅,“王府存留的救心丹用完了吗?此次上京我又带了一些献给王爷。”
两人早就撕破脸皮,摆到明台上的两看生厌,也比违逆本心的虚与委蛇省去了许多麻烦。
欧阳维一手搭在越嫣然的手上,对着苏丹青失声冷笑,“上回药庄上的四位神医都信誓旦旦说王妃摔坏了脑子,复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苏神医这一趟亲自来,是想出了什么妙手回春的法子?”
“有没有要试了才知道。”苏丹青面上一派淡然,嘴角的笑容更惹人讨厌,“不知王妃右手腕的伤好了没有。”
欧阳维眯起眼,“听闻苏庄主丧父不出半年,如今身服重孝?”
他身上穿的粗麻衣服他看不出来吗?苏丹青眼中闪过一丝寒光,神色终究没有初时一般平淡。
“苏庄主数月前病了一场,老庄主丧事过后却康复如初,江湖以讹传讹,传成了奇事一件。”
苏丹青自然也不甘示弱,“王爷不也一样才大病初愈吗?”
越嫣然默默看着二人,不知该哭爱笑。
银剑上前拜道,“苏庄主为王妃的诊症要紧。”
欧阳维轻咳一声,半点没有从越嫣然身边离开的意思;苏丹青也不在意,径自上前,捏起越嫣然的右手为她号脉。
“每日施针,兼服汤药,七日之内要是没有什么改善,恕在下也无能为力。”
苏丹青话音刚落,欧阳维就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哼,“想不到这天下间有苏庄主也无能为力的病症。”
“在下才疏学浅,解不了合欢蛊,也解不了人月圆。”
他回话时语气虽淡漠,到底还是刺到了欧阳维的痛处;越嫣然的眸子闪了闪,低下头掩盖住表情。
“在下为王妃施针的这些日子,请王爷与王妃不要同房。”话说得不客气,偏偏又是和颜悦色说的,
欧阳维明知他在故弄玄虚,也只得咬牙忍了。
苏丹青对越嫣然若有似无地一笑,越嫣然自然领会他的意思;棋已开局,苏丹青落了第一个子,她与欧阳维只剩最后这短短几日。
苏丹青住下的第一晚,王府就发生了刺客事件;
银剑生怕来人调虎离山,府中精锐尽数守在欧阳维与越嫣然身边;刺客武功与轻功都是一等的好,追捕的侍卫忙作一团也没能抓到人。
第二日又有些不平静,来探路的人不止一个,声东击西,各处游走,侍卫们无功而返。
第三日,合府严阵以待,一整夜却什么也没发生;第四日第五日也一切如常,欧阳维虽然怀疑连日的事件同苏丹青有脱不开的关系,他却还猜不到布局的人最终目的是什么。
第六日入夜,欧阳维正在房中喂越嫣然用饭,门外却突然吵闹成一团。
刺客人数众多,银剑与几位高手也都迫不得已陷入混战;维王府的府兵摆好箭阵,不及动手,越嫣然房中就闯进一个蒙面人。
个子小小的,黑布后面的眼睛亮闪闪,越嫣然一眼就看出了是谁。
杨十三郎手里拿的是剑,不费什么力气就将越嫣然掳在怀里做了人质,“王爷再不叫你的属下停手,我就让你的爱妃血溅当场。”
这小东西公报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