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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政想到有日看完书觉得疲乏后,在后院走走停停,扫眼花花草草,不知觉间走到一面石墙下,发现了石墙的缝隙中倔强生出几株草。
赵政觉着苏盈玉就是那几株草,明明周围都是坚硬贫乏的石头,可是她硬生生能在其中绽放出绿色的生命来。无疑,她付出了远比那些在正常的泥地里开放的生命要多的努力。
这些,前世的赵政是做不到的。所以,他敬佩苏盈玉。
可是这敬佩中又因重重缘由又掺杂了一些别的东西。或许是作茧自缚,他自己在周围人、书籍、文字的耳濡目染之下,不知不觉间又觉得女子再如何才华横溢始终都比不过男子。在一些有才学的男子面前,女子那些“巧令言辞”不过是花拳绣腿,从来登不得大雅之堂。
而苏盈玉刚刚的一番话后,他觉得他对女子生出了偏见,这偏见教他蒙住了心。
“苏姐姐。”赵政不自然地笑了笑,“这次是赵政轻浮。”说完这句话后,他又觉得抚平不了自己心底的羞愧,便老老实实离开座位,站在苏盈玉身侧,向着苏盈玉恭敬地拱手鞠了一躬,直起腰后他才认真看着苏盈玉道,“政不该一直以来对姐姐生有偏见。”
这一躬直教苏盈玉吃了不小的惊,本来对于这次的辩题,她也是一如往常,而并没有觉得赵政背后带了什么别的意思,她只当赵政想要赢她罢了。
当赵政说出偏见二字,她一时间便百感交集。
眼前的孩子比她想象得要体贴敏感,而且他不怯于承认心中曾有的龌龊。
苏盈玉露出一个释然的笑,也从座位上站起,如往常一般得体又优雅得轻轻朝赵政也行了一个礼。
赵政愣了一会儿,呆呆问道,“姐姐?”
苏盈玉朝赵政走进一步,“也感谢阿政知遇之恩。”
语毕,两人相视良久,终究扬开嘴角,眉眼带笑。
因到了时辰,两个男仆依例抬了食案来,后面跟着几个侍女,提来热气腾腾得稠粥,端着些青菜,配了些牛肉。
这些饭食自然不是只为苏盈玉一个人备下得,更多得还是食量惊人的赵政。
赵政本来转了态度还想再重新认真地将那个辩题议论下去,虽说他原先对苏盈玉存了些妒忌的私心,但是这却并不影响辩题的具体内容。他尊得是苏盈玉客观求真的品质,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自己就因了这尊敬,而同意儒家的地位,儒家在这乱世的王道主张。一是一,二是二。赵政觉得前后两者完全是两码事。且他在坦诚了自己那点不堪的心思后,思路又重新通畅起来。
可惜被这因循的餐时阻断了。
他无奈地看着苏盈玉道,“圣人哪怕心思再高尚,主张再有远见,肚子一叫,鼎钟一鸣,都得乖乖去伺候这肉体凡胎。”边说,他边迈开步子朝着食案走去。
苏盈玉步伐很小得跟在赵政后面。
撩开连珠,赵政很清晰地看见从灰砂陶里冒出的纯白热气。脚下没停,一双眼睛很是熟练地扫到其它青铜盘里盛放的菜、肉。
“都这时节了,”赵政搓搓手道,“怎么盛这些辅食的还是用铜盘呢?也该像这装粥得一样——”赵政小手敲了敲灰砂陶的身侧,发出闷闷的敲击声,“换成陶得,否则一会儿便凉了。”说完,他侧头看着苏盈玉笑,“姐姐,你说是不是?”
苏盈玉只笑了一声,但也没开口回应,而是径自用食起来。
食不言寝不语,这是苏盈玉的礼。
赵政知晓,但是总有些不大得劲,“有些礼数总归过时了,这代代人都知道,这样不好,可是就因刻在简上的几个黑字,就得连连做着不合时宜的事。”赵政指得是,一年四季凡是富贵些、有身份的家户都是用青铜礼器来盛放菜肴这事。
苏盈玉放下玉箸,示意已经吃好。侍女们见了,便端来温热的水,苏盈玉洗过手后用干毛巾擦干水珠从手上一淌而过后残留的水分。
做完用饭过后的工作后,她起身离案。
赵政一边大口喝着碗中的稠粥,一边拿起筷箸捡起盘里放得牛肉,喝完一口肉粥,又大口嚼起牛肉。正吃得酣畅间,眼角余光瞄见苏盈玉已经起身了,便忍不住将目光转回到苏盈玉刚用过的碗里——还剩下大半的粥。
赵政大吃大喝的动作,罕见地停了下来,眉头一皱,放下碗和筷。
候在旁边的侍女见状,忙要端上预备在一边的热水。
赵政看着突然窜到眼前挡住他视线的侍女,“我还没吃好,急什么。”
侍女闻言面色红了起来,嗫嗫嚅嚅地说了几声听不清的话,又无奈地退了回去。
“苏姐姐——”赵政叫了一声,
盈玉背对着赵政,没有回身,“你吃好了再进来罢。”说着拨开珠帘,身子隐了进去。
赵政的脑里还残留着那纤瘦的身形,叹了一口气。
旁边的侍女再次小声地提醒,“公子,粥菜凉了,不好吃的。”
于是他便回过头,重新拿起碗筷,可是虽还像原先一般大口咥吃,但是却突然觉得口中没了什么味道。
匆匆用过饭后,食案上灰砂陶里罕见地剩了大半陶的粥,青铜盘里的牛肉只似乎被捡走两三块,至于那些青菜则是一口没动。
赵政见着食案被撤下去后,自己也有些惊异。
不过正惊异着,却听见里屋内传来琴音。
他神色一变,慢慢地走近珠帘,隔着珠帘他看见苏盈玉跪坐在琴边,指尖在琴弦间穿梭、时隐时现。
听惯了赵府里琴瑟和鸣地靡靡之音,这番滞涩、停顿伤感、厚重,叫赵政蓦地难受起来,听着听着,他只觉着苏盈玉那纤细袅娜的身形在眼前模糊了,不是被这摇摇晃晃的长串珠子遮住了,而是被他自己眼里的东西遮住了。
“自己刚刚是不是又让她伤心了?”赵政喃喃自问,“还是?她”
赵政轻声叹气,转身背着手,离开了这里。
至于那个辩题就暂且放下吧。
虽然赵政很想说:六国之中各国君主都愿意尊奉儒家,对于儒生也很是善待,但也终究是善待而已。哪个人不好名声?毕竟千古留下来的东西,一时还变不过来,可是在这乱世,儒家的那一套大仁大义,恐怕只能被铁蹄踩得稀碎。
可是纵使他说服了苏盈玉,又能改变些什么吗?
赵政能想到这一层,苏盈玉何曾想不到?甚至连赵政想不到的,苏盈玉也想到了。
可惜苏盈玉却没能教赵政明白,而只是与赵政徒劳地周旋于城门外。
两人关于这世界的一些思想,互相缠绕,却始终未能融合。
第014章()
那日后,赵政不再像以前那样积极,对什么事都要拿出绝对的态度。他开始有点怀疑自己,怀疑现下他所掌握的是否真是如磐石般的真理,而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
他不大自信。
而且他现在不过只是一个几乎手无缚鸡之力的黄口小儿,纵使见解——在他自己看来——如何“透彻”,然而也不过和苏盈玉一样,对这世事变迁无任何作用。他只能在下人面前抱怨几句——还不敢在嬴异人和赵姬面前抱怨这些,因为定是要受到训诫的。就像无知的孙辈辱骂祖先一样会被长辈们教育一番,大有恨铁不成钢之感——换句话,他只能在这些同样“没用”的人面前絮叨,而对于那些还能改变一丝这世事的人面前却似乎一个屁也不敢放。
这有什么用呢?
况就算他大胆地说上几句,就算嬴异人和赵姬也都同意他的话,那也不过是他苏阳赵府改了而已,邯郸赵府呢?他能管得着吗?至少这苏盈玉的府上他就管不了。
可这浩浩宇宙,泱泱华夏,一个苏阳赵府算得了什么?
所以,赵政不免有种空有方略而无处施展的惆怅感。在前世她不允许满腹经纶,而如今有了满腹经纶,却仍然无所效力。好似,重拳只打在棉花上,软绵绵地、力道全被化走了。
很没意思。
嬴异人发现了赵政这明显的变化——一次他来书房,发现书房的门是锁上的,于是他找来掌管这书房钥匙的下人问了一句,本来想责怪下人失职,可得到的却是赵政许久没进书房的消息,嬴异人当然很是惊诧。照理来说,苏盈玉早就搬去了院内的其它地方,赵政也不必几乎一步不离地守着她,自然书案也就从赵政的房里撤下去了,赵政也理应重新回到书房读书才是。可是下人竟然说,赵政许久未来。这个好书的儿子竟然未踏进书房半步,这叫他如何也想不通。
可这书房恢复到了三年前的状态——赵政还未出生时——又是赫然陈在眼前的事实。
于是打发了下人,嬴异人在苏盈玉住的地方找到了赵政。
在外面他听不见里面的喧闹——因他有次听赵姬说,他的政儿同那美貌的苏姑娘因为书中的一个观点产生很大的分歧,最后争得面红耳赤,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并且此后,这西房里还不时传来辩论的声音。
可这次他亲自来过后,并没有听见什么吵闹,反而听见得是一阵哀哀戚戚得琴音,他刚进入这西院还以为是赵姬偷偷跑了进去,换了个地点要为他“唱歌”呢。但是很快他便感受到其中的伤愁,便由此断出弹琴之人绝非他那妖媚无骨的正妻。
一个正在修剪花草的下人看见了嬴异人,连忙要出声行礼,嬴异人一抬手阻止了,低声道:“该做什么,还去做什么罢!”说着,迈开脚步直往苏盈玉的房里去。
房门是开着的,已有人先进去了——正是赵政。
然而让嬴异人有些吃惊的是,赵政并未和苏盈玉一起坐在里屋,而是隔着珠帘在客间痴痴望着里屋。
嬴异人皱了皱眉头,不过也并未出声,而是更轻地收小了走路的声音。
他悄悄来到赵政身边,垂下胳膊将手搭在了儿子的肩上。
赵政转过头,睁大了眼睛看向自己的公父。
嬴异人摇摇头,赵政便压下心底的疑问,也随着嬴异人一起重新看向那个在里间认真抚琴的女子。
琴声如人生一样有尽头,不过赵政赶在戛然而止前,央嬴异人事先一同离去。
不过自始自终他们都没弄出动静,何况他们走之前赵政还轻合上了门,所以苏盈玉不知道有人来过。
在这里,她没有一个专门伺候她的,所以她并不能像以前在苏府时,唤上与自己一般大的侍女——苏春过来问话:是否曾有人来过。
她不问,自然也没有人主动开口向她提及。
那些常在西院里走动的人,或是为的一个赵府,或是只负责她的膳食。
然而她明显感受到案席间的冷清,那些粥饭、素菜或肉菜得数量都明显减少了。减少到只她一人的分量。
赵政很久没来了那个用食时总要弄出很大动静的小人很久没来她这里“胡吃海喝”了。
礼叫苏盈玉十多年来做什么事都是安安静静的,可是如今才发现当闹动突然闯进她的生活一段日子,而又突然离去时,她却比以往更加不适。
她依然懂礼也尊礼,可是现在她却希望身边能活跃一个对礼嗤之以鼻的人。
纤长的十指微微用力按在琴上——这琴还是赵政托人送过来的,说是解闷之用。——苏盈玉觉得赵政不在的这些日子里,若不是这琴,她可能还待不了那样久。但甭管什么物事,它们的作用毕竟有限——若那个孩子再不来,她可能要亲自去找他,而这一找便意味着道别。虽然她现在还并没有想好去处。不过也可能是这个因素在作祟着,让她没能那么快下决心离开。
一串串的珠帘在微风的吹动下,偶然间发出噼噼啪啪地清脆声音,苏盈玉望了过去,眼中突如其来的亮光也突如其去。
她轻叹一声,一根指头无心地扣了一根弦,“你如何还不来呢?”语毕,神色失落着,透过着门帘呆望出去。
刚刚从这里离开的人,此刻已经走出了西院,他们不紧不慢地走在青石铺成的府邸。
“我听收管书房钥匙的下人说,你很久没去读书了。”嬴异人开口道,
赵政叹了一口气,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在异人面前做着异人暗下常做的事情,“不过心思突然断了。”赵政撇撇嘴。
嬴异人听见赵政的叹息后,先是一愣,随即心中有些不高兴起来,“小小年纪叹什么气?——你这断了的心思恐怕现在全扑在那苏姑娘的身上了罢!”
赵政听出这话中的责难,便打消了一路说下去——抱怨下去的打算,因为这样肯定还招来更深的“教育”,而赵政不想要。
所以他只好动了脑筋,“公父,政儿佩服商君的滔滔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