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轸花辞-第1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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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在花林里缓步而行。她悄悄在后面跟着,也不明白李昙到底搞什么鬼。

    李昙一路行来,一路向李悯介绍花林之中的各类奇珍异草,聊起有关这些花木的各种典故。他还吟起了有关这些草花的诗词,有时吟诵了一半便故意装出一副想不来下句搜肠刮肚的样子。

    一直怏怏不乐的李悯在他第三次忘词之时,不假思索地替他完整地续上。李昙高兴地夸赞了她,她的黯淡的双目忽然闪出了一丝神采。

    而后一路行去,李昙不停地引导李悯背诵各种诗词,令林月沅惊讶的是李悯诵来竟然毫不费力,而且他将一个有关花草的话题不断引申,引经据典地谈到文献典籍,诗词歌赋上,李悯与之交谈居然毫不费力,甚至还说出了许多生僻的词句。

    最后两人停在湖边的一片香草面前,齐声诵起了屈原的离骚。

    林月沅惊呆了,前几日她拿着书看着她背诵离骚时,她还背的半生不熟,丢三落四。今日离骚优美的诗句从她口中流出竟如流水般潺潺不熄,仿佛她全然脱胎换骨了一般。

    她完全不能相信,于是晚上她又叫拿着书叫李悯背了一遍,奇怪的是她又背了个乱七八糟。

    林月沅百思不其解,难道李昙有什么魔力能让胸无点墨的李悯瞬间变得出口成章。

    接下来的几日,每次李昙与李悯闲聊时,她都会隐身倾听观察。她发现每次两人单独聊天时,李悯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十分健谈,尤其是谈论诗词文章时,她腹中的学识足以令这宫中她所知所有公主汗颜。可是每当她以考校功课的方式去干巴巴地吟诵那些文章时,她就会瞬间退化成连千字文都背不全的“蠢笨之人”。

    经过这些日子的观察和思索,林月沅才恍然发现李悯的自卑的早已根深地固,且是发自内心,而不是外界给予的。过多的压力和刺激不但不会使她抗争,反倒会使她精神崩溃。但只要对方能够给于她鼓励和安慰,一旦她寻回信心潜藏在她灵魂深处的才华便会喷薄而出。紧张、压力和自卑像一层厚厚的壁垒包裹住了她的心,她并非懒散、并非愚笨,相反的她对文字天生有一种灵敏细致的感受和领悟,那些东西早已烙印在她的心里,只是被自己的精神负担给硬生生地阻隔了而已。

    林月沅决定以另一种方式启迪她自卑的心。

    晚饭过后,李悯垂头丧气地拿着书,跑到师凤阁去找林月沅完成今日的功课。但她却一反往常焦急的样子,等她坐定后,坐在她对面愣愣地盯了她许久,看的她心里发毛,慌张问道:“月沅姐,我是不是又做错事惹你生气了?”

    林月沅将手上书一合,垫在桌上,双手环抱,眉头紧蹙,不解问道:“阿悯,为什么每次你都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处处不如人啊?”

    李悯觉得她今日语气非常奇怪,有些心虚地轻声道:“当然。”

    林月沅继续追问:“那你都觉得你那些地方不如别人?”

    李悯先是一愣,而后开始边思索边认真答道:“我出身低微啊,我的那些姐姐们经常拿我母亲胡姬的身份来嘲笑我。”

    她的话真挚而心酸,林月沅安慰她道:“可你是公主啊,你出身再低微也比平民百姓和宫中侍女要高贵的多啊。”

    李悯坦诚而无奈道:“但是没有人会拿我跟平民百姓和宫中侍女相比。与我比较的都是出身高贵的公主郡主们,以及官宦世家的贵女们。”

    听到那些虚荣矫情的女子,林月沅就反感,她摆摆手,迟疑了一会选择一个合适的角度继续问道:“好了不说她们,只说,只说我,你觉得你也不如我?”

    李悯双目放光,一脸崇拜地伸手数起她的优点:“那当然了。我不如你会武功,可以行侠仗义、闯荡江湖,我不如你字写得好看,不如你书读得多,不如你漂亮。”

    林月沅惊讶地双目瞪得老大,她还头一次知道自己有如此多的优点呐,但细细想来,李悯对她的称赞好像也不算太过名副其实:“我倒不这么觉得。小侯爷就嫌弃我举止粗鲁哪。至于字呐,除了草书还能入眼,我的楷书可是被老师斥责为‘毫无章法,随性乱提’的。读书多,那要看种类,若论医学典籍,我自然比你读得多,若论诗词,那我肯定没你读的多啦。长相一事,我却从未放在心上,你说我长得比你漂亮,为什么?”

    李悯冲口而出:“你皮肤白啊。”

    林月沅噗嗤一笑道:“这算什么理由,你也白啊。”

    李悯眼珠一转天真道:“你眼睛大。”

    林月沅不屑地反驳道:“眼大无神。”

    李悯挺了挺肩膀,不好意思道:“你站的直。”

    林月沅揉了揉下巴,疑惑道:“站得直跟漂不漂亮有什么关系啊。像棵树一样呆板就好看了。”

    李悯被她驳地有些着急了,红着脸道:“古人都称美女为亭亭玉立呢。你反正你就是漂亮。”

    林月沅见她词穷,好笑道:“反正你就是觉得自己丑,在你眼中别人都是完人,只有你自己满身缺点喽。”

    她忽然一笑,招手让李悯上前,她伸手摸摸了她的后脑,触手饱满,弧度优美。她神秘一笑,拖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后脑上:“来,你摸我的后脑勺,仔细摸。”

    李悯开始时迷惑不解,待右手触及她的后脑,不由得出声道了声“咦?”随后林月沅又将她的手盖在她自己的后脑上。她反复的揉着,发现了怪异之处。

    林月沅毫不在意,以己身为例心细开导道:“发现了吧,我的左边脑袋比右边脑袋要瘪,那是我小时候枕枕头时,脑袋没扶正。所以长大后我的脑袋是歪的,只是头发多遮住了而已。而你的脑袋却很端正。你这不就比我强了。可见人人都不是十全十美的,总有些缺陷,只是有些人明显有些人不明显,我从未曾在乎过那些所谓的外表美丑,你若以美丽之心观万物,则万物皆美,反之则万物皆丑。若脱去外壳直视人心则在我看来丑亦可为美,而美则亦可为丑。美丽微有不同不在于眼耳口鼻身,而在于性情:有人温柔,有人和顺,有人爽直,有人开朗,比如你就美在单纯善良,真诚热情。人的心胸应如海纳百川,不应将这些小节放在心上。既然在你眼中万物皆美,那你为何看不见自己之美呢?”

    即便这些道理在此刻李悯无法全然接受,但那一股暖流却流进了她的心中,她落泪地频频摇头懊恼道:“不,月沅姐。我真的很糟糕我知道。”

    林月沅温暖笑道:“我只知道你很努力。

    李悯终于受不住,扑倒她怀中嚎啕大哭。

    林月沅鼻子一酸,也觉得很难过,由心而生的卑微原来是这么可怕,可以把一个人的意志、乐趣、才华乃至生存的希望全部毁灭,全盘的否定自己的价值,把自己身上所有耀眼的光辉全部封在自卑的盒子里,深深地埋入泥土中。

    她又想起了李昙的那番话,他认为人与花相似,不同秉性的人和不同品种的花一样,适应不同的生存环境。昙花只能夜间开放,见到阳光就必然败落。

    但李悯毕竟不是昙花,她不是生来就注定盛开在黑夜里的孤独之花,她也需要阳光,她也需要朋友,她更需要赞美,那才是她的本性,她必须能够堂堂正正、抬头挺胸地在阳光下行走,才能生存。否则躲在自己的营造的封闭世界,她只会凋零地更快。她的脆弱跟无助,源自恐惧,只有战胜恐惧才能迎来新生,而那个七夕诗会便是最佳的契机。

    这个诗会对李悯而言事关生死,只有获得以往贬低自己之人的肯定,她才能获得自信,重新审视自己的人生价值,重新获得生之动力和希望!

    为此林月沅改变了她原来的强迫式填鸭式的教学方式,改为引导和鼓励为主。每天都带李悯观花看鸟,放松和愉悦她的心情,慧心的欠儿也主动申请跟李悯一起学习,用自己的迟钝和陪伴给予她信心。

    她甚至还拉来了楚云汐帮忙。

    心思细腻的楚云汐对人情感的体会和包容远在林月沅之上,她的温柔可亲,亲切近人都令李悯感受到了久违的母亲般的温暖。在她三人的共同激励之下,她提笔写出了人生的一篇诗作。

    林月沅兴冲冲地带着李悯去找李昙品评。李悯起初还有些羞涩,但李昙的一番赞赏让她喜出望外。而令林月沅意外的是,李璨的突然光临搅扰了她的计划,她很怕他的一句无心的冷言冷语会使她这段时日的心血付诸东流。她正打算将纸片藏起,却被李璨抢先一步夺去。

    她已经做好了与李璨大打出手的准备了,但李璨接下来的话却令她呆愣当场:“阿悯倒有些天赋,看来是真用心了。”

    也许真是应了那句“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吧,林月沅心道。李悯的至诚捂热了李璨冰冷的心,他这块顽石也有被感化的那天。

    李悯为了李璨这句话兴奋地几乎一夜未眠。林月沅也心生感激,在第二日遇到李璨时,低声对他说了句:“谢谢。”

第六章 未料此情有所系(一)() 
湖波清蓝,堤岸青翠。鸣禽欢腾,蔓草萦碧。

    夏日清晨,风露凉爽。林月沅带着李悯找了一个隐秘安闲的所在——在一片既能迎风亦可遮阳的凌霄花林下,两人对坐着看书。

    这段时间,由于李悯心情得到了她的舒解,一直被束缚的心得到了暂时的放松,进步奇速,诗文俱佳。林月沅也不敢做她的先生了。两人只是相约一起看书,互相督促,每天倒也不想以前那般憋闷,

    两人不知不觉半月里看了十几本书,难得如此安闲舒适的时光,或在竹林或在花树下相对而坐,累了便烹茶煮酒,仰天而卧。兴奋时便有感而发,高谈阔论。沉郁时便书生意气,愤愤而侃。这些慷慨闲逸的日子又让林月沅想起少时与楚云汐在蜀南扶笛赏鹤,闲云弄月的轻狂岁月,而最可贵的莫过如于此闲暇好学的心情,当宫中其他贵女们都在一门心思争奇斗艳,自负攀比时,只有他们二人潜下了浮躁之心,沉醉于文墨书香,活的平静而充实。

    凌霄花像红绣球一般从二人头顶坠落,林月沅也不拂拭,也不换位,只是随意地将书本合上,将花香封入书页墨香,既熏染了旧书的腐气,又可留作书签使用。

    夏日耀眼的阳光加重了睡意,她伸了伸懒腰,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和四肢。转头看时,只见李悯双腿盘坐,一本王维诗集覆于膝盖之上。

    她单手托腮,手肘抵在大腿上,正看的入神。为免打扰她,林月沅蹑手蹑脚地从她身边移过,躲到树后无人之所,无声地练起了一套拳法。

    一套十八式拳法练完,她已是双腮赤红,大汗淋漓,她盘坐在地上,大口喘气,她抬头看看太阳估计了一下时间,轻声抱怨起去取解暑水果的欠儿缓慢的速度了。

    下面惊然响起一阵碟盘破碎的声音,一个女子清凉的高叫被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变成了一声闷哼。

    林月沅一怔,闻声而寻,朝南走了几十步,面前出现了一条七八人宽的裂缝,她蹲下扒着裂缝边缘,朝里面一看,下面竟是条天然的石廊。一个衣着锦绣的男子一手捂着一个宫婢的嘴,一手拖着她的腰正艰难地往深处行进,那宫婢拼命挣扎,脸憋得通红,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闷叫。她依稀觉得那宫婢面熟,便耐心安静地蹲在两人头顶观察。

    那宫婢大约受不住,发狠咬了那男子一口,男子轻叫了一声,嬉笑着放开手。林月沅蹲行几步看的更清楚些,那女子标志玲珑,长腿细腰,肤白貌美,一脸冷色,居然是李昙身边的撷星。她惊讶出声,忙又捂住自己的嘴,伏低身子。好在两人纠缠不休,并未注意头顶异声。

    “世子怎的如此无礼,撷星虽然是一位微不足道的宫婢,但好歹也是七殿下身边的人,我虽死不足惜,世子也不怕惹恼了殿下。”撷星冷言冷色甩手要走。

    那男子嘻嘻一笑,无赖似的伸手抵住石壁,挡住她的去路道:“我倒不怕惹恼她,我只怕惹恼了你。”

    撷星便转而往另一侧走:“世子若不想我恼,且放我回去。”

    那男子双臂一伸,作势要抱她,她吓得花颜失色,急往后躲,后背靠着石壁。他伸臂一左一右地抵住石壁,将她环在中央,轻浮地摸着她的发鬓:“那可不成,我等了你这许久才见你出来。你可得陪我好好说会儿话。昨个我送你的簪子你可收到了?”

    撷星扭过脸去,恨声道:“什么簪子我没见到。”

    他提高嗓门惊道:“红珊瑚的簪子上面镶了斗大的宝石,你没见,难道被四儿那个小太监私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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