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尝,等我腿好了再重新给你做一遍。”
林日昇脸色沉重,望着一桌子美味佳肴不但不悦反倒怒道:“你怎么可以,为了一道菜把鸡都杀了。”
陈思雨听他出声埋怨,委屈地将筷子扔在桌上,忍不住气道:“怎么?心疼钱啊,大不了我给你便是了。”
“不是因为钱,你不该为了一时口舌之欲胡乱杀生。”林日昇板着脸一本正经地教训她。
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般奇谈怪论,好笑道:“你可知这美味乃是万金都买不来的,你还是个信佛的,若不杀生,竟连肉也莫要吃了。”
她满不在乎地态度令他很是恼火,他制止了她的嬉笑,严肃道:“为了活命吃肉无可厚非想来佛祖也不会怪罪,只是也该有所节制,像这般胡乱杀生,却是万万不该。原本一只鸡足矣,你却足足杀了五只,只为了这一点点菜,再好的人间美味,在我看来也是罪过,不吃也罢。”
他的道理并未听到陈思雨的心里,她不耐道:“好了好了,原本是好意,你这样一说,我倒成了罪人了,你不吃拉倒,不过一道菜哪来这么多道理。”
林日昇痛惜道:“你可知道,这世上有些人一辈子都没有尝过鸡的滋味,也罢,等你腿好了,我带你出去瞧瞧,也让你这千金大小姐也尝尝人间疾苦。”
她倒没有在意什么人间疾苦,只是听说他要带她出门,便重又高兴了起来。他们坐下来吃饭,林日昇依旧冷着脸,对着那道菜看也不看,只是胡乱地吃了些素菜。陈思雨自觉没意思,也没有与他继续争论。由此一事,她对他的性格又有新的了解,他看似脾气柔顺,与世无争,可内心极为倔强固执,对于自己的原则底线半点不肯让步,到底还是个大男人,又可爱又可恨。
第十七章 落魄江湖繁霜鬓(二)()
吃过午饭,林日昇收拾完碗筷后,略歇了歇。天上遽然闪过一个惊雷,天色一暗,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他将雨具穿戴好便要冒雨出门,陈思雨抬头一瞅,伸手拦住了他道:“今天下雨莫不如就不去了吧。”
他却坚持要出门,陈思雨心中一急道:“要去我随你一起。”
林日昇不肯答应,她拉着他的胳膊,又是撒娇又是哀求,他被她缠不过,点点头道:“那正好,烦你带些腊肠、蔬菜。”
陈思雨不解,问他时他笑而不答。两人出了门,湿润的雨气让她连打了几个喷嚏。林日昇不知在想些什么,闷不啃声走在前面,她则慢慢吞吞地跟在后面,草地湿重倒还算干净,可出了草地进入了泥泞小路,她不喜地皱着鼻子,停住了脚步。
林日昇在风雨中跋涉的脚步却没有丝毫停顿,丝毫没有怜惜之意。她将竹棍一扔忽然大叫了起来。
林日昇吓了一跳,似乎才记起今日原是有人跟他一路的,他回身急问她怎么了,她扑在他的怀里直叫脚疼。他懊悔极了,悔不该带她出来,她却狡黠一笑,躲在他怀里非让他背。
他对她一点法子也没有,只得蹲下身来,陈思雨心中暗暗欢呼跳上他的背,心满意足地伏在他的身上。
他看着文弱,肩背却宽阔温暖,她环着他的脖子,吃吃而笑,故意问他道:“林日昇你欢喜吗?”
林日昇一怔,喘了口粗气,甩了甩头发上水,无奈道:“你倒是欢喜了,我可倒了霉了。”
陈思雨扁嘴掐了他一下,埋怨道:“你呀,一点也不会讨人喜欢。”她笑意动人地将头靠在他的肩窝上,柔声问道,“林日昇我不是你第一个这样背着的人?”
林日昇想了想,耿直地说道:“不是啊,我背过的人很多,钱村的阿婆,侯村的大爷我都背过啊。”
陈思雨哼了一大声,从他背上跳下来,也不管地上泥水溅到身上,蹚着黄泥气呼呼地往前走,林日昇被她的大小姐脾气惊得怔在了原地,怎么也想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得罪了她。
两人停停走走行了半个时辰才走到一片破败的茅草屋前,陈思雨从未见过这么穷困的屋子,左边墙体塌了半截,屋顶上漏了好几个洞,屋前的荒草长的都没过了膝盖,地上散着些荒石。
陈思雨缩了缩脖子,拉着林日昇的手,有些害怕道:“这里有人住吗,会不会有鬼啊。”
林日昇拉着她的手往里走,叹道:“住在这里的人确实也与鬼没什么两样了。”
陈思雨提心吊胆地随他进了屋子,甫一进屋,便闻到一股腥臭的雨水味道,她厌弃地掩了鼻,退到了门口,屋里黑洞洞的没有一丝烛光,也没有像样的桌椅可坐。林日昇熟络的将肩上的东西一放,朝着黑暗处喊了一声:“阿婆。”
她万难相信这鬼屋似得地方居然真有人住。随着屋子里颤颤巍巍的一应声,一个满头银发穿着破烂,瘦骨嶙峋的婆婆出现在她面前。她失声惊叫,还真以为是鬼怪现身。
婆婆闻声朝她咧出一口黄牙笑道:“阿昇,这来的不是阿沅?”
林日昇将她扶到床边坐下,笑道:“她也是我妹妹,是来看您的。”
陈思雨勉强冲她笑笑,乖巧地跟她打声招呼,心里却极想离开这个地方。她仔细瞧时却发现婆婆居然双目失明,乍然生出几分同情。
林日昇拉着婆婆聊着家常,她听得入神,慢慢踱进了屋。这个婆婆身世极为可怜,丈夫早丧,儿子不孝,老来独居,无人赡养,兼生有重病,便想跳河一死了之,亏得了林日昇相救,才留的一命,自此婆婆便将他当成唯一的精神寄托,勉强才能活着。闲时怕她无聊,林日昇买了些鸡鸭给她喂养,她却不吃,养的肥美都反增回了他。
他免费治疗过许多穷困之人,有些人自觉占了便宜,对他并无半分感恩之情,他并不恼怒,只做自己该做之事。但更多的是些淳朴知恩之人,他们虽无钱粮但手中一凡有些富余总是想法设法送到他家。那些蔬菜果粮本不值什么,对富裕人家更是九牛一毛,可正是因为他们穷困反更显得弥足珍贵。
陈思雨也算怜贫惜弱,但对穷人始终心怀警戒,他们当中固然有些极为可怜,但也很有些人因穷生恶,做些坑蒙拐骗等事,故而行善有限。今日随他出来,在这一片锦绣山水中行走,却发现了许多盛景之下的饥馑,伤病,目睹了无数人间悲剧,她深受震撼,渐渐展开心扉听听婆婆慈爱之语,也不再拘谨卷起袖子给她做上一桌丰盛大餐。
婆婆大约是第一次吃到这样美味的饭菜,居然涕泪不止,陈思雨也随她哽咽,她恍然明白婆婆这一生父母不疼,丈夫不爱,儿子不孝,从未被人关爱过,而这世上又有多少人还未曾体验过人世温暖便匆匆在人间谢幕,终此一生没留住过半点温情,她难过极了,人世间最悲苦之事莫过于此。她不禁望向林日昇,他是一位真正的大夫,不仅因为高超的医术,更因为他有悲天悯人的心肠,即便他默默无闻,所作所为无人知晓,无人记得,但他仍是一位了不起的人。她的爱意弥漫自从再也不愿收回。
回去之后,她宛如变了一个人,不再像以往那般娇气,变得更加善解人意,也不再那般斤斤计较,包容和顺了许多。虽然偶尔还会任性使气,出出坏主意,弄弄恶作剧,但也给林日昇枯燥的生活带来一些乐趣和生气。她会帮着他晒草药,替他抄药经,为他研究美食,以往琐碎而劳累的事情似乎只要是为了他,想想也觉得欢愉。
可是欢乐的日子也有烦恼,她近来却时常为了一个名字睡不着。
那日,她开柜拿杯倒茶,不小心拿错了红梅杯,他却紧张地忙将杯子放了回去。她有些抽抽嘴角,说话便有些含酸:“不过一个杯子而已,我连你妹妹的都能用,为何不能用她的。你到底怎么回事儿?”
她的脾气让林日昇颇为无奈,他叹气道:“你也说不过一个杯子,就值得生气了。我这么做不过是对她聊表尊重罢了。毕竟她与我亲妹还是不同的。”
陈思雨微一琢磨又喜了起来,笑道:“这么说来,我倒与你亲妹一样与你更亲近些了。”
林日昇猜不透她变幻莫测的性子,也不知她究竟怒在何处,又喜从何来。女儿家的心思于他比那科举文章还难,他像一个毫无悟性的懵懂痴呆汉稀里糊涂地一再忽视她的情感。
陈思雨说着回忆着,幻想着房顶的一缕青藤慢慢化作了一片茫茫的竹海,目光不禁痴了。
林月沅推了她一把,自豪道:“你们怎么都这毛病,说说话自顾自的发起呆来。哎,怎么样?我哥哥人好吧。”
陈思雨回过神来,脸上像是被烛光笼罩了一般,娇羞而笑道:“好是好,就是有点呆。”
这一句评价可谓画龙点睛,林月沅不禁拍手叫好道:“你说的正是。他不仅呆做事还磨叽,一点也不干脆,我拼命地给他和云汐牵红线。我都操碎了心,他却不领情,急死我了。”
陈思雨闻言脸色登时一变,翻身坐起,心里扑通乱跳道:“你哥哥他,他跟云汐”
粗心的林月沅竟没看出端倪,打了个哈欠,侧身便要睡去,懒懒的说道:“没呢。他们俩人都是朽木,一个整天研究丹青,一个满脑子的医药,对婚姻大事都不上心,少不得还要我出力,多费心啦。”
林月沅的随口一言却成了一块心病深深地烙在陈思雨的心里,烫的她难以入睡。
第二日,陈思雨一脸憔悴的来到大厅,听得三人已经商议结束,由林月沅和她继续陪着楚云汐在竹楼养伤。林日昇则前往水屋去给杨邈看病,等到楚云汐伤好后即刻回家报平安,再去水屋跟他们会合。
林日昇原本的安排却硬生生地让陈思雨打乱了,她死活非要与他同去,若论口才,他怎是她的对手,几个会合下来就灰头土脸地缴械投降了。
而此刻,石屋那边,杨邈终于有了苏醒的迹象。严青霜将对楚云汐的愧疚尽数转移到他的身上,对他照顾地无微不至,他的狂躁渐渐退去,已经安稳地在床上躺了好些日子了。
这日,严青霜坐在床前给他凉药,他睁开眼如醉酒般迷茫地眯着眼睛,眼前明明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瓜子小脸,柳叶弯眉,红唇细腰,一双丹凤冷眸,阴测测地与他对视,眼梢微微上扬,右眼稍处有一点淡淡的美人痣,本应妖娆妩媚,奈何冷霜罩身,凛冽刺人,但其姿容冠绝,可谓冷艳无双。
他却神志不清地将其认作已逝的故人,伸手拉住了她的手。
他的无礼令严青霜怒意陡生,她出言冷峻地甩手道:“醒了,还不放手。喂,你不要以为你现在身体虚弱,我就不敢动你。我虽答应她们不伤你性命,但不代表我不敢动手打你,放手!”
但他舍不得掌中温软,任凭她如何挣扎,竟如磐石般无法撼动,她气得欲下力掰他的手腕,他却伤感得叹了口气,闭目道:“对不起。”
严青霜微怔,待要说话时却看见他的眼角落下泪来,微微啜泣像个孩童。那一瞬间她竟有些难过,手慢慢地放了下去。他的手又紧了紧,仿佛怕她消失似得,握地她有些疼。
她想到杨邈为人所害,际遇悲惨,原非有意跟她为难,怒气渐消,也不再抗拒,任由他握着,沉默半晌,主动求和道:“罢了罢了,我也不该如此冲动,还弄伤了云汐,又差点杀了你,我也跟你赔个不是吧。”
他并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只是自说自话地不住地道:“对不起。”
严青霜被他弄糊涂了,急促道:“我都说了不与你计较,你别再没完没了了。”
她手上一动,他轻轻地松开手,又保住了她半个胳膊,她毫无防备地被他骤然一拉,身体前倾,半伏在床上,与他额头相对,她忽地听见他口中溢出一句:“阿薇。”
原来他把她当成了过世的妻子,严青霜心有不忍,便干脆到他身边,听他说话。
他想说梦话一般的回顾了他与柳盈薇在一起的岁月,而他的言语里总是充满了悔恨和歉意。
他的少年时代狂傲不羁,跟着白骜如游侠般四处游历。而柳盈薇原是失了父母无依无靠投奔到杨家的远房表妹,她年幼失怙,无兄弟姐妹,杨邈是出现在她生命里的第一个同龄玩伴和亲人。她敏感、脆弱却又纯洁忠贞,而他明经擢秀,若繁星般耀眼,更是照亮了她一颗少女芳心。但她的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对一个恃才叛逆的少年而言是一种负担和累赘,他从不体谅她的爱意,甚至用一些恶作剧来取笑和摆脱她,但她却始终如一,固执地付出,他烦了偶尔也会出言责备她,她只是红着眼睛抽泣,却不肯埋怨一句。
直到那日冬雪苦寒,他轻狂地羞辱了自己的授课先生,被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