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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今日起,翰林院开始放年假,同僚们大都准备携着妻儿回乡过年。谢昭容最近圣眷正隆,心情大好的她赏了很多东西,赏赐大多让楚长庚当做人情送掉了,他本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朴素而简单生活令他很满足。
与同僚们告别之后,他专门去了趟绮罗殿向谢昭容辞谢,感激她这几个月来的照顾。没顾得上多说几句,皇帝的口谕就到了。楚长庚只得视趣地辞别即将去赴宴的谢昭容,孤零零地踏上了回家的路。
日影斜昃,天边燃起了绚烂的晚霞,似一块红色丝绸挂在街道两边的梧桐树树梢上,树叶落尽的枯枝好似士兵手中尖利的抢矛,直插云霄。尘土迫于帝都的神威,俯首帖耳地匍匐于地面,使得街道看起来规整而净洁。忙碌了一天的长安市民,陆陆续续归家,街上行人寥落。
楚长庚神思恍惚,机械地迈着步子,仰视着无边无垠的苍穹,竟无端生出几分“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之感。是啊,所有的人都回家过年了,可自己呢?家在何处,吾将归于何处?天地苍茫,仅余吾一人耳。
他心中恻然,伸手抹了抹干涩的眼角,没挤出一滴眼泪。
一家热气腾腾的馄饨摊前,老板正乐呵呵的殷勤揽客。老板花甲年纪,腰弯背驼,头戴一顶花白小帽,身着整洁干净的麻布粗衫,十分讨喜。脸上皱纹密布,不知是因岁月愁苦忧思所致,还是乐天知命,整日里笑容不断把脸笑皱了。
老板见楚长庚不做停留,抢身到他身前,笑意融融地伸手将他往里请:“哎,公子,来碗馄饨,在冷天里吃一碗咱曹记的馄饨,嘴里暖,心里也暖。”
楚长庚听他话里有趣,见他是一位和蔼可亲的年老长者,挣钱奔命地不易,不忍回绝:“好吧,来一碗。”
“好嘞,馄饨一碗,里面请。”老板把他引到一个方桌前,楚长庚自寻一长条木凳坐下,从筷笼里随意地捡了一双筷子,等侯馄饨上桌。
很快,一个七八岁面黄肌瘦的小男孩端着一大碗馄饨摇摇晃晃地过来。他小脸紧绷,生怕碗中的汤汁溅出,被客人责骂。看他的样子应是老板的孙子辈,小小年纪跟着祖父出来讨生活,真是可怜。
楚长庚从小孩手里接过粗瓷大碗,爱怜地握住他的小手,冰凉的体温让他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腼腆的男孩像受了惊吓似的,拔腿跑掉。他尴尬苦笑,用随身携带的手绢擦了下筷子,伸到碗里夹了一块馄饨往嘴里送。
馄饨皮薄透亮,馅鲜美多肉,吃起来应是美味,可楚长庚却嚼出了难以下咽的苦涩。他放下筷子,闭目遐想,冲口而出:“老板,您这儿有酒吗?”
老板应声道:“有啊,新热的黄藤酒,您要不?”
帽帘上下抖动一下即止,老板明白客人是点头赞同的意思。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一壶酒下肚,胃里像吞了一只小火炉,烘烤着他的五脏六腑。他脚步虚浮,身子晃动。老板好心地扶了他一把:“公子,你没事吧,你是不是喝多了,要不要我去通知你家里人来接您啊?”
楚长庚摆摆手,舌头打结:“不不用了,老板,我哪还有家人啊。我我自己回去,您这酒后劲挺大哈。”
他在怀里左掏掏右掏掏,摸到一块银子,瞧也不瞧就往老板手里塞,口里嚷着:“不用找了,我走了。”
老板不敢相信地用牙咬咬手里的银子,晃过神来时,追着楚长庚远走的背影,大喊道:“公子慢走,公子再来啊。”
喝酒喝得头重脚轻的楚长庚不知道自己大手一挥白白送掉了自己一个月的俸禄。
晃悠悠地到了家门口的楚长庚到底敌不过肚中热酒的折腾,扶着门框,痛苦的干呕。在他身后有人用手轻抚他的后背,他心中一惊,扭头想看清是谁,身子一歪,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一个模糊的身影在她眼前,她撑撑眼皮,人影轮廓渐渐清晰。施佳珩坐在她床前的方凳上,笑了,扬起的嘴角像四月里山野雨后的七色霓虹。他温雅地注视着她,目光里没有责备和难过,而是淡淡的喜悦。
楚云汐拉高了被子,遮住了头脸,她不好意思见他,更不愿认他。她只想一个人承担,她不想连累任何人,所以她对他撒了谎。其实她心知肚明,楚长庚的身份也许可以骗得了别人,却绝瞒不了他。每当他温润的目光转向她的眼眸时,她总有一种被他看穿的心虚的感觉。
施佳珩轻笑了一声,露出一排如珍珠般皓白的牙齿。他去拉她的被子,她紧紧揪着被角不松手,两人僵持了一会儿。等她手上没了劲,他将被子拉至她的胸前。她固执地闭着双眼,像个犯错赌气的孩子,不愿见人。
施佳珩微笑摇头,声音又轻又静,仿佛在他面前的是一块稀世罕见的绝美琉璃,声响大了会将其震碎似的。他几乎是在用一种哄人的口吻跟她说话:“这房子太简陋了。天这么冷,盖这么薄的被子是不行的。我本来想生个火盆,又怕烟熏着你。”他砸一下嘴,似作了一个决定,“这样吧,明天我给你带个手炉来给你抱着。来,我来试试你的头上的温度。”
楚云汐听着施佳珩在她身边说了一大车关怀体贴的话,凑在一起的五官慢慢舒散,紧张的面色安宁了不少。她抿住双唇,仍不说话,似乎这尘世的一切与她毫无瓜葛。
施佳珩伸手探向她的额头,伸到一半,他改变了注意,自言自语道:“我忘了,我刚用凉水洗过手,手是冰的。”
他着询问的口气问道:“你若不介意,我可否用头来试试。”
楚云汐藏在眼皮下的眼珠转动,嘴唇微张,她能清楚的感觉到施佳珩额头上的温热通过敏感的肌肤传来,皮肤上立刻激起一片战栗。他细长的眼睫毛撩动她的上眼皮,她不安的眨眨眼,双颊因病而泛起的不正常的潮红颜色愈加艳丽。
“嗯,还是很烫。对了,我给你抓了几服药,正在外面煎着呢,药要趁热喝,病才会好的快。还有刚才你吐得厉害,这会儿可饿啦?长安城里晚上有夜禁,东西市都关门了。不过我知道哪里能弄来好吃的,你想吃什么?”施佳珩俯身轻抚她铺在枕头上长长的秀发,贴在她耳边问道。
楚云汐心中悲苦,难以言表,别过头去,面朝床里,勉强自己,故作绝情地硬声道:“我都说了,我的事与你无关,不要你管。”
施佳珩动情地说了句:“傻话,我不管你谁管你呢。”
这两年多的惊惧、凄楚、心酸霎时间找到了一个发泄口,如洪水一般摧枯拉朽,所到之处,一片狼藉。她费了那么大的力气说服自己要坚强,仅凭施佳珩的只言片句便化为泡沫。她居然如此不堪一击,她要怎么去实现与自己订下的诺言。
楚云汐将身体整个翻过来,蜷曲着,由平躺变为侧躺,双手抓着被面,脸部难受地扭曲着,背对着施佳珩呜呜咽咽地抽噎道:“我不要你对我好,我不想欠你的情。”(。)
第十一章 苦中行乐亦如此(一)()
帝都长安是一座气势恢宏、布局规划无比精巧的大都市。城里的大街东西贯通,南北纵横,无数交叉横亘的街道将全城的民居划分成为百余个长方形的里坊,里坊的结构整齐划一,布列均匀,是自古以来帝京从未有过的壮观景象。
在这星罗棋布的民居中有一间座落在城东南附近,不甚起眼的四方宅院。这间小宅院共有三间屋子,正对大门的是主屋,两侧是两间耳房,各有小门与主屋相通,东首的一间为厨房,西首原为客房,后被现在的主人用作书房。
中间一块空地是一个小院子,院子一隅有几块红砖垒成的简易鸡舍,鸡舍里两只母鸡和一只大公鸡一家子亲昵地依偎在一起,在寒冷的冬季里互相取暖。公鸡每日打鸣报时,从无间断;两只母鸡也很争气,每天至少一个蛋。运气好时,还能吃到双黄的。
夜深阒寂,四壁沉沉。主屋里漏出一星微弱的烛火,窗纸上映出一个男子的剪影。主屋外面的平台上,一个小火炉烧的正旺,火焰冒出绚丽的蓝光,炉子上炖着一个黑紫砂锅,伴着腾腾上升的白气,锅里翻滚出浓浓的药香。
主屋里除了桌椅板凳等必备的家具之外,只有四面空洞洞的粉墙。一张仅能容下一个人酣睡的床榻上躺着一个低声啼泣的少女。苦痛积压了许久无处排挤的她,将一副小兰花薄被揉搓的不成样子,半截散落在床外,半截凌乱地遮蔽着她的身体。起先坐在榻前柔声细语宽慰她的男子站了起来,胡乱地向床上拢起快要掉落的被子。
施佳珩被她突如其来的哭声给吓到了,他轻手慢脚地板过楚云汐的身子,手忙脚乱地举起自己的衣袖给她拭泪,见她悲戚的难以自已,如针扎般心疼道:“你怎么哭了?快别哭了。我不需要你领我的情,我是心甘情愿的。”
她眼中的泪水好像冷锅遇热,凝结在内壁上的水珠,源源不断地往下落。她因哭泣而气息不稳,吭吭哧哧地道:“你不怕我为了报仇而变得心狠手辣,害了你?”
他松了一口气,露出我当时什么大事的神情,笑道:“你不会,否则你也不用赶我走了。”
她将手背贴在脸颊上,盖住脸上的眼泪,有意掩饰她的羞愧。虽说他们两个是可以托付生死的朋友,可毕竟当着一个男子面,哭的稀里哗啦的,实在是有失仪态,不是一个懂礼数知进退的女子所为。
她大概是被高烧的折磨地发了懵,才会在他温柔地说出那些充满真挚情谊的牵挂时,仿佛在穿梭的时光中重温了十几年前,父亲坐在床头为生病的她吹凉热药的情景。这难以启齿的理由才是触动她泪雨婆娑的真正根源,多么荒唐的感受啊!
为了遮蔽她内心的慌张,她故作不服输地嘴硬道:“才不是,我是怕你向丞相大人邀功,把我卖了,好借此平步青云。”
施佳珩听出她话里玩笑的意味,快要跳到喉咙口的心又落了回去,他想将气氛调节地正常些,故意转换话题:“好了,不说这个啦,我去看看药好了没。”
他拖了一张方凳到床前,把药碗放在上面,用勺子搅动散热,等到用手试了下碗壁,觉得差不多了。弯下腰,双臂穿过楚云汐的腋下,将她的上半身抬起来,靠在他的胸前,侧身坐在床榻上,双臂围在她的身前,左手端药,右手执药勺喂药。在外人看来这动作难免过于亲密,但两人胸怀洒落,如风光霁月,对于男女大防没有过多的避讳。
她尝试着吞咽了一口,旋即吐出,口中苦涩难当,半天才缓过味来,难受地攒眉道:“不行,这药太苦,我咽不下去。”说着将药碗推开一点。
他脑中灵光乍现,放下药碗,将她的身体于床上放平,说道:“这样啊,你等我一下。”
整个身体都裹在被子里的楚云汐仅露出一个头,温顺地点头道:“嗯”,她目送他出了门,转头打了个哈欠,盯着床帐上的绣纹,双目迷蒙,渐渐地步入了梦乡。
有东西落在床头,她于半梦半醒之间,心中警醒,睁眼侧头看,在她的枕头边出现了一个塞得鼓鼓囊囊的花布包,施佳珩笑欣欣地低头瞅着她。
楚云汐不解的问“这一大包是什么东西?”
施佳珩撩衣入座,双手拍膝,神秘地笑道:“你打开看看就知道。”
她一只胳膊弯曲,抵在床上,撑住上半身,侧着身子去解包袱,打开一看,里面有三大包热乎乎的东西,闻起来喷香满鼻。
施佳珩扶着她坐起来,她的嘴角不知不觉间挂上几分少女娇憨的笑容,与往日淡然端庄的样子大不相同。她好像个普通少女般,手指灵巧地拆开好友送她的礼物,那种迫不及待和欢欣愉快,是发自心底的欢愉。
施佳珩瞥着她离自己那么近的脸颊,细密地可以瞧见她脸上渐次变深的红晕,心中遗憾的叹息道:明明是美丽地连娇艳的花朵都艳羡的年纪,为何会弄的如此凄惨。
她解开其中一个纸包,双手掬着,又惊又喜:“啊是酥糖啊。”纸包里层层叠叠地排着各色的切得方方正正的酥糖。有色黄而香甜细软的桂花酥糖,有黑白两色,入口细爽的芝麻酥糖,有甜而不腻、柔润粘牙的花生酥糖等等。
施佳珩温醇的声音从她背后徐徐传来:“这不是你们女孩家喜欢吃的东西吗?我也不知道哪一种好吃,就每样都买了一点。那两包是七月楼著名的水陷包子和酱菜。”
她捏了一小块酥糖含在嘴里,乐滋滋地笑道:“好甜啊。”
他把药碗端到楚云汐面前,用手重新试了试,温度降了些,好在不是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