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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思雨顺手摸了一下他的脸,娇俏一笑道:“你又傻了,难道做香袋不需要剪裁刀割的吗?”遂又两手抱着他的胳膊,来回摇动撒娇道,“我不管,人家手受伤了,好疼,你要给我上药。”
林日昇看着她那副小女儿似的腻腻歪的摸样,一时没忍住,扑哧笑了,摇摇头叹道:“到底还是小孩子呢,瞧你在生意场上雷厉风行,在下人面前威严从容,原来都是装的。在外面再老道儿没有了,可在家里比谁都会撒娇,我妹妹都没你这样过。”
陈思雨眼光一闪,双手改为抱着他的胳膊,倚在他身上,昂着头嗲嗲地说道:“月沅我知道她,打死她,她也是不肯这样的,只是只是,云汐妹妹那么娇柔可爱,她也没对你撒过娇,我就不信了,只许她这样,不许我这样,你好偏心啊。”
林日昇抽回了胳膊,正色道:“你以后切不可再说这样的玩笑话,尤其是在云汐面前。她是知礼守矩的姑娘,从不敢越雷池一步。容不得别人如此的调笑,你可记住了,再别混说了。”
陈思雨粉舌一吐,似恼非恼地瞅着他娇嗔道:“照你这么说,我就不是个知礼守矩的人啦。”
林日昇退了一步,摆手道:“不不不,当然不是,你和月沅都是持身正派的好姑娘,只是你们为人爽朗不把这些繁文缛节放在心上,没有云汐那么拘谨而已。”
陈思雨这才满意地转怒为喜,拉着他重新归坐,吃饭时又喜滋滋地说要给他做个荷包,平时香囊不带的时候,就把它收到荷包里。
午后,司余古送来请柬邀请陈震去府上赏画品酒,赴晚宴,老爷子赶来问孙女去不去。陈思雨笑而不语,沉思了一会儿方,打了一个哈欠,慵懒地趴在桌子上,困顿道:“爷爷,还是你去吧,这几日实在是忙得疲惫不堪,着实难以应对了。孙女还想偷个懒,下午睡个回笼觉呢。赶赴晚宴,需要费心劳神地梳妆准备,又不得安生了。”老爷子怜惜孙女,嘱咐她下午多睡一会儿,即便睡到晚上也不打紧,自有丫头下人门随时候着。
谁知陈震前脚刚踏出门,她立即收起疲惫的神态,换了一套衣服生龙活虎地跑到厨房亲自下厨,为林日昇准备明日外出就诊的干粮。无论是踹面还是调馅,她的脸上始终荡漾着幸福的笑容,连在一旁帮忙的肖红叶也忍不住笑她是“女大不由爷。”
每次听到肖红叶开他们两个的玩笑。她总是表面上装做矜持的淑女,故意扳着脸,但内心里却是总能感到丝丝的甜蜜。
她将去年用香蜜腌制玫瑰花瓣配着干果、蜜饯、火腿丁调拌均匀,一层一层地抹在用香油擀制的酥皮上,包裹起来,碾压成饼,放进炉里蒸烤,做成一个个皮白如玉的白玉玫瑰花饼。这是林日昇最爱吃的甜点,当日他在西湖边的一家酒楼里吃过之后便始终念念不忘。他曾带她去尝过一次,可挑剔的陈思雨倒觉得也不过了了。可惜不久,做这道点心的云南师傅便因家事启程返乡,从此了无音讯,令他不胜唏嘘。
一日,林日昇从外面到屋里时闻到满室花味扑鼻,桌上一个白玉盘里放着几块酥饼。他拿起一尝惊喜不已,许久未吃,只觉得花饼美味更胜从前,满嘴飘香。他急忙跑去问陈思雨是不是点心师傅回来了。陈思雨哼了一声,得意地笑道:“那花饼是我做的。只要我这舌头一尝,随便什么东西都能尝出是用什么做的。”
自此林日昇的餐桌上便经常出现他曾经赞美过的各色美食,不仅样式与原物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味道上更胜三分。令他对陈思雨的这条能天下分辨美食的舌头和能做出天下美味的巧手佩服地五体投地。
干粮准备妥当,陈思雨将它们分开包起来,林日昇早已回屋休息去了,她却还在帮他收拾包裹,似乎已然淡忘了身上的疲倦。
晚饭过后,她和白灵琳在屋里边聊天便做针线活,肖红叶忽然冒冒失失地闯进来,惊惶无措地嚷道:“老爷从回来之后就阴沉着脸,也不知出了什么事。现下正在书房里大方脾气呢。小姐要不要去劝劝,上了年纪的人发脾气对身体可不好了。”
陈思雨镇定自如地把针脚上的棉线一收,仿佛早有预料似的,既不着急也不惊讶地平声道:“这有什么,也值得这般着急上火,爷爷好歹也是经过风浪的老人家,怎生如此沉不住气。红叶你且坐下,我去便是了。”说着她把针线往肖红叶怀里一塞,拉她到白灵琳身边坐下。
走至门口,她回头看了一眼,肖红叶正坐在桌边倒水,白灵琳则低头挑着针线,她的头垂地很低,整张脸都埋在烛光的阴影里看不出是喜是悲。
她在门后用手篦了篦头发,脸上又露出惯常的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笑容。
第十六章 匹夫无罪怀璧罪(二)()
书房里陈列着古色古香的松木的书橱和桌椅,在昏黄的烛光的笼罩下,全屋皆是棕红色的古典色调。一道笔直的白烟从镂花银熏里冒出,像一条雪白的银丝。
百合香本来自由地在屋中的空气里挥洒,却猛然汇成一股浓重的香气向书桌边扑去。陈震被香气所扰不由得抬头一看,自己的宝贝孙女已经推开了书房的门。
陈思雨回身把门合上,反身时只见陈震双手撑住桌面,垂在胸前的白色长须被口中吐出的气流吹的快速起伏,气流渐渐地有了声音,她听出了大约是“唉唉唉”的叹气声,显是气的不轻。
她知趣地放慢了脚步,也不敢似往日那般缠着爷爷嬉笑了,她轻手轻脚地来到桌边,拎起桌上的水壶斟了一杯热茶递给他,他烦躁地连连挥手。她搁下杯子,安抚似的边拍着他的后背,边捋着他的前胸。
陈震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陈思雨搬了个板凳在他身边坐下,双手抱着他的胳膊,下巴拄在他的右肩上,一双充满灵气的眼睛滴溜溜地打着转,时刻留意他眉眼间的神色。
她的眼眸一垂思索了一会儿,复又抬起,沉吟道:“爷爷,是不是司余古惹您不高兴了,他还是贼心不死是不是?”
陈震一听”司余古”立刻怒火上涌,咬牙切齿道:“我就知道瞒你不住,那厮着实可恶!他初来乍到要与我相交,我本是十分高兴。他是官府中人,又是杭州一地之长,我们毕竟只是些生意人,若要生意做的平安长久,必要官府的护佑。所以我对他从不敢怠慢,他每次来我总是尽心相待。可是这厮被猪油蒙了心,不将我陈家的传家宝弄到手就不肯罢休。几次来缠,我原以为你已打消了他的痴心妄想。哪知今日晚宴他旧事重提,我只得按你的说辞又推说了一遍。他闻言大怒一口咬定玉璧就在庄上,他居然还扬言若不见玉璧快快交出,定闹得我陈上下家鸡犬不宁。”
陈思雨放开双手,坐直了身子,嘿嘿一声冷笑道:“果不出所料,狐狸尾巴今日可算露出来了。”
她站起身来,离开座位,背着双手,边在书房空地上来回踱步边低头沉思。
注意既定,她果断站定,冲到陈震面前,刚刚笼罩在脸上的犹豫和纠结的神色已全然不见,取而代之地仍是她一贯的自信笑容。
她脸色泛红,语速稍快,微微有些激动:“爷爷,既然家中宝贝已被虎狼盯上了,这宝贝就不再是宝贝而是祸患了,它迟早会引狼入室的。这些年来地方官员为了强占它人金银财物,弄得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事儿还少吗?这宝贝与我们陈家的缘分已尽。爷爷,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你要趁早拿主意啊。”
“我便是再无能也不能让这宝贝落入小人之手。”陈震不忿嚷道。
“爷爷,放心。”陈思雨诡异一笑,“我不会白白便宜那个小人的。听说圣上这些年饱受头疾的困扰,也曾有地方官员到杭州寻访名医。”
陈震微微听出了一些门道,忍不住催道:“快说快说。”
陈思雨拿起笔架上的毛笔,蘸了墨水,在纸上并排写下相和君两个大字,然后放下毛笔,先用手指点着“相”道:“老狐狸想把玉璧送给他。”接着手指又移动到“君”字上点了一下道:“不如我们直接送给他。”
陈震惊讶道:“你是说皇上?”
陈思雨笑着点点头道:“正是。这玉璧横竖咱们是留不住了。与其便宜了那个小人,不如咱们干脆依样画葫芦。他能献宝咱们也能,丞相再大大不过天子,天子看上的东西,这司余古和丞相纵然胆子再大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觊觎。而且此事对咱们百利而无一害,这玉璧也算一件延年益寿的珍宝,舍得一个玉璧说不得能拢获圣心,一旦圣上有所封赏,咱们到时反压得司余古一头。那时节玉璧可就真成了我们陈家的护家之宝了,有了圣上的庇佑,咱们陈家的生意定会做的更加红火。”
“这”陈震脸显犹疑之色,对孙女的建议甚不放心,“可玉璧到底不能治头疾,万一圣上一恼,岂不弄巧成拙。”
陈思雨则一副十拿九稳的口气,殷殷劝他要早下决心。
经过一个晚上激烈的思想斗争,在第二天早晨天亮之时,有下人传话来,说老爷准了小姐昨日提的事情。陈思雨欢喜不已,她单独招来肖红叶,两人合计了一阵,她又匆匆忙忙地到老爷子那里商量细节。
几天之后,陈家愿将上古至宝“千年水沉璧”献于圣上用以保养圣体。据说此玉璧对缓解头疾有奇效,陈震的通过一位官场至交所呈递的奏折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皇上果然龙心大悦。
皇上很快就从被举荐者中挑中了太子推荐的顾朝珉作为押送官,携带一百禁军前往杭州。路过的各处地方府衙皆以运宝事物为先,对大队人马先行放行。杭州知州及大小官员更要从旁协助,听候押送官的调遣。事关龙体,承办此事的人无不小心谨慎,战战兢兢。
而然陈思雨却对皇帝的命令异常的满意,一切都按计划平顺的进行着。
为了能确保能将尽快送到皇帝手中,顾朝珉一行人紧赶慢赶用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抵达了杭州城外的驿站。
四月十六日清晨大队人马正式进城。
早有杭州知州司余古率领一干杭州城中大小官吏和当地乡绅名士守在城门边恭候,他们身后则搭有插旗彩楼,上缠花球丝带,横挂金泥大匾。
人马还未近前,只听得鞭炮轰鸣,眼见得红屑飞乱,鼻闻得硫磺硝石之气,头顶脚下扬起一片烟尘。
一位身着赤色官服,面庞精瘦,皱纹满布,眉眼尖细,短小精干的领头官员冒着烟尘率先走至领队之人的马驾前,笑脸迎人地躬身拱手道:“下官杭州知州司余古恭迎顾将军和各位将军驾临杭州城。”
顾朝珉里衬大红长袍,外罩银色铠甲,面容冷峻如薄刃般寒意逼人,骑一匹披有锦缎的棕色骏马,英姿挺拔,煞是威风!他见有人迎上前拉起,停了一下,用眼角的余光向马下一瞥,竟是“长安贩人案”中曾被自己从长安贬斥到杭州来做知州的原京兆尹司余古,心中十分不齿。
他从鼻中轻蔑地发出一声轻哼,连简单地过场客套话都懒得启齿。当着众人的面直接无视他的存在,径直驱马走了。
司余古的好心情并未受其冷漠的干扰。他表情不变,依旧维持着殷勤谄媚的表情退到马队旁,对着后跟上来骑着马匹的御林军将领一一拱手道:“请,请,请”
众人跟随队伍进了城门,司余古陪侍在顾朝珉的马旁引路,城中平民则事先在官府的安排下穿着过年才能穿的干净新衣服自觉分成两队,垂首跪于地上迎候。偌大的街市鸦雀无声,唯有马蹄参差不齐的哒哒声和司大人肉麻的马屁之辞在众人耳畔回响。
杭州风光确有其独到之处,难怪历来文人骚客对此处赞不绝口。这里的风是绵柔的,花香是甜腻的。潺潺流水是情人的缠绵情话;依依杨柳是夫妻的离别不舍;青石拱桥是恋人月下的幽秘期约,濛濛雾气是爱情的含蓄与朦胧。
这里充斥的暧昧的情味令顾朝珉微微有些晃神,纵然他心如钢铁也不禁慢慢融在这春风之中,一只白底黑斑的绢蝶飞过,他突然闻到了一股蓍香的味道。
然而这原本浑然天成的自然风光却被司余古的自作聪明毁得七零八落。各处悬挂的突兀彩灯以及树干上包裹的丝绸,以及不知道私下里排练过多少遍的介绍说辞,一切都显得那么刻意,一切都巴结让人反感。
众人一路前行,坐船过了西湖,见杨柳花团掩映处露出飞檐一角,隐藏在雾霭中的明璧山庄宛如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含羞女子般绰绰约约。再行数十里,只见一大片院落落在眼前,一望而不见边际。
为了迎接顾朝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