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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杀了你!”
婆子的声音凄厉而悲愤,沈遥华惊归惊,但完全没有抵抗或躲避的意思。
‘呕~’
“对不起……”
她勉强道了声歉,便一头扑到炕沿边上继续吐了起来。
“混账!”
婆子刚冲到炕前便差点被吐了个满身,好在她身手好,来的快退的更快,骂声未落人已退到了屋外。
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不绝于耳,婆子不知在敲打什么泄愤,听起来惊心动魄,沈遥华却什么都顾不得,只是大吐特吐,先是将不久前吃的食物吐了个干净,接下来便开始吐血。
刚开始血的颜色极深,带着些诡异的杂质,连吐十几口后才慢慢转淡。
我的血真多!我怎么会有这么多血?
沈遥华佝偻着伏在炕沿上,边吐边感叹。
别人吐血什么感觉她不知道,只知道自己越吐越畅快,晕眩乏力的感觉没了,全身的疼痛也都随之消减,好似将体内的污秽之物清理了一番。
她这厢几番折腾,凰蛊一直忙碌修复,如今已是萎靡不堪。
帝蛊虽是主蛊,不会一损俱损,却也感觉到凰蛊的危机和辛苦而焦躁不安,帝蛊与墨夷小白已有灵犀,他便也不太好过,总是莫名的身体不适或心生不安,不严重,但令人觉得沉重。
初时他觉得或许因为压力太大所致,毕竟他要做的事太凶险,不成功便只有一死。
但慢慢的他觉出那不是自己的问题,于是便写了两封信,一封给老神婆,一封给墨夷苍楮。
墨夷苍楮收到墨夷小白来信后哭笑不得,凰蛊本是顺帝蛊而存,如今没帮上帝蛊的忙反倒还连累了帝蛊,这倒是始料未及的。
那丫头到底在干什么?
墨夷家叔侄二人颇为疑惑,而在往后的日子里,这种情形时有发生,让墨夷苍楮十分后悔,却也无可奈何。
他总不能看着自己辛苦养成的凰蛊白白死去,累墨夷小白心头一生空落。
他只希望沈遥华的日子能好过起来,不要再牵扯墨夷小白心神。
沈遥华的日子会好过么?
当然不会!
尽管婆子没有杀了她,她也很诚恳的道了歉,给婆子洗干净了被褥,婆子还是不肯原谅她,一定要她割麦赎罪。
也就是将所有麦子割完才肯放她走。
这里不是幻境吗?
在这里割麦子就算割一辈子也割不完吧?
而且那个婆子不像虚幻的,逼她割麦时和她不听话时,拐杖打在她身上时的那种痛和留下的瘀痕可是再真实不过的。
沈遥华惊疑不定的开始了劳作生活,心里暗暗发狠,有本事你就日日夜夜看着我,否则我一定会跑掉。
但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那位不知名姓的婆子教会她割麦子便不见了,只留下个亲手扎的稻草人,寸步不离的跟着沈遥华。
稻草人做的很简陋,就是一根长木棍上绑了一捆稻草,没头没脸没手,移动时全靠木棍,一跳一跳像只僵尸。
婆子在稻草人身上插了跟鞭子,每当沈遥华想稍微偷偷懒的时候,稻草人身上的长鞭便会准确抽打在她身上。
沈遥华很愤怒,她是人,一个活生生的人,凭什么被一捆稻草欺负!
她抢鞭子,每次连鞭稍都碰不到。
她要拼命,稻草人一跳丈远,任她拍马也无法追赶。
她想逃跑,那是不可能的,稻草人就像是她的影子,不管何时何地都紧跟不放。
她想找出稻草人的破绽,纵使她明白稻草人是个**控的傀儡,但那一捆绑在木棍上的草像长着眼似的从不让她近身。
她很想一把火烧了那捆草,有时累极了气狠了更是恨不得将一望无际的稻田也烧了,但她总归还是存着理智的,不管这里是虚幻的还是现实的,有些后果她承担不起,她得活着,活着才有无限可能,便也只能活生生被捆稻草欺负着。
每日天不亮沈遥华便会被鞭子抽醒,吃上块硬馍灌上一碗凉水,带上干粮和水迎着晨曦顶着露水去割麦子,割到中午时可以稍微歇歇吃些干粮,之后又要顶着大太阳继续干活。
天黑后回到冷锅冷灶台的茅草屋,晚饭和第二天的干粮早已摆在灶台之上。
不久前因为她不请自入吃了人家的残羹冷饭,弄脏了人家的被褥所以才被迫留下做苦力,如今似乎整间屋子都给了她,她却悲催的没了自由。
每天累的要死要活,沈遥华几乎一沾被子就会睡着,在这里她睡的额外踏实,因为门口就有给她放哨站岗的。
睡时腰酸背痛,醒来精神抖擞,日子便也就那么一天天的过去了。
她割好的麦子总会在夜晚消失,她也懒得去看,眼见着割出的空地越来越大,倒也生出些自豪感来。
离全部割完还是遥遥无期,沈遥华的心却在日复一日的劳作中宁静了下来。
第040章 是真是幻(一)()
日复日,月复月,沈遥华孤单单被困在无边无际,似乎永远也割不完的稻田中,除了吃喝拉撒睡,便是机械的劳作着,她早已习惯了每天寸步不离跟着她的稻草人,并且像稻草人一样沉默了下来。
茅草屋附近的麦子割完了,她要走的路越来越远,一里、两里……十里……
茅草屋看不见了,麦田的尽头也看不见,沈遥华摸着永远黄澄澄沉甸甸的麦穗,摸摸自己并未增长分毫的头发,幽幽叹了一声,再次肯定这里是幻境,不过那个婆子是真的,她是真的,稻草人也是真的。
可是知道有什么用呢,她又破不了。
沈遥华躺在刚割下来的麦堆上啃馒头,盯着白天永远湛蓝的天空,厌恶又无奈。
真实的世界才不会永远晴空万里,也不会每晚月色撩人,更不会有这般浩大的麦田。
真实的世界有风有雨,有四季变幻,有人夜夜笙歌,有人饿死路边……
世间有许多美好也有许多丑恶,有七情六欲才是人,有悲欢离合才算生,如她这般麻木而活,与一捆稻草有什么分别?
沈遥华三两口将馒头吞下肚,跳起来对着稻草人说道:“我欠你的早就还够了,该放我出去了。”
在她看来这稻草人代表的就是婆子,她相信婆子听得到自己的话。
稻草人沉默着,她也沉默着,然后突然间天便黑了,麦田消失了,稻草人消失了,四周变成了坟地,一座座坟头连绵而出如麦田般一望无际。
真是够了!
沈遥华翻了个白眼,就地倚着个坟头坐了下来,在心里鄙视沈兰醒,除了用幻境折磨人她还会什么?
“丫头,你挡着我家门了。”
身后突然传来个苍老的声音,沈遥华眨巴眨巴眼挪了挪屁股,看着一个灰影缓缓飘了出来,心跳都没乱上一下。
灰影落在她身前,由一团浓雾缓缓凝聚成人形,是个高而瘦的老头,穿着黑色的寿服,青灰色的皮肤贴在脸上,一双眼也是青灰色的,盯着她看了两眼,颇为惊奇的问道:“小丫头,大半夜的不在家里待着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玩。”
沈遥华撇了撇嘴,答的漫不经心。
老头怔了怔,左右看了两眼,突然深深的弯下身子,将头向上折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几乎与她脸贴着脸,声音极低的劝道:“你快回家吧,这里有些鬼不喜欢活人,你再待在这里会倒霉的。”
腐朽的腥气扑面而来,沈遥华被熏的跳到一边,向四周看了看,不以为然的说道:“您不用吓我,我知道这都是假的。”
她甚至怀疑面前鬼气森森的老头就是婆子幻化而成的,让她在幻境中割了许久的麦子还不算完,还想装鬼吓她。
“你快走。”
老头见她不信不由有些气急,伸手便去扯她手臂,谁知却抓了个空,从她手臂中穿了过去。
“哈哈,我就说是假的吧。”
沈遥华大笑两声,隐隐有些得意,她才不怕呢,想看她笑话,作梦!
“你这丫头……”
老头气的直跺脚,似乎还要相劝,但一阵古怪的夜风忽的吹了过来,老头激灵一下瞬间便飘入了坟中。
“快走快走,它们要出来了。”
低低的话语很快便随风散去。
沈遥华撇嘴翻白眼的动作刚做到一半,心口忽的疼了一下,像是被只小虫狠狠叮了一口。
‘哎哟‘’
沈遥华捂着心口低低叫了一声蹲了下去,察觉到危险的凰蛊因为她没能领会到自己的意思而大怒,正要再接再厉再咬两口,忽的发觉已经晚了,厚重的阴风平地而起,压迫感令凰蛊悲鸣一声,决定不理会某个傻子的死活了。
沈遥华也察觉到了浓郁的阴气,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她身边便围满了黑影,身高形貌看不大清楚,只有一双双泛着幽光的眼紧紧盯在她的身上。
“你……是……谁?为……什……么……打……扰……我……们?”
某只女鬼声调拉得极长,阴惨惨的渗人。
沈遥华无聊的拔着身前的草,头也不抬的回道:“你管我是谁呢,我在这坐着碍你们什么事了。”
她态度很不客气,群鬼一窒后勃然大怒,包围圈瞬间便缩小到她身边,有几个几乎贴在了她身上。
在她面前的黑影打冷战似的抖了抖,化成一只黑发曳地的白衣女鬼,背对着她折下腰来,将一张七窍流血的脸凑到沈遥华脸前,阴惨惨的说道:“你想死吗?”
沈遥华听出来刚刚拉长音的就是她,看着那张倒转在眼前的脸有些嫌弃的转过眼去,不耐烦的说道:“你们省省吧啊,在我面前玩花样是没用的,我又不怕,赶紧让我出去。”
她的样子是真的没有半点害怕,好像面前的不是鬼,而是一群淘气的孩子缠着不让她回家一样。
“你不怕死吗?”
女鬼皱眉,脸上倒流着的血滴滴哒哒落在沈遥华脚边,很快便落了一滩。
“你要弄死我?”
沈遥华缩了缩脚,忽然觉得很挤。
“是你自己找死。”
女鬼说话时带出一阵阵阴气,吹在沈遥华脸上,令她一阵接一阵的起鸡皮疙瘩。
沈遥华搓着双臂看了看女鬼那张恐怖又滑稽的脸,一本正经的说道:“你已经欺负我够久的了,做人太过分会遭天谴的,说吧,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肯让我走。”
女鬼怔了怔,问道:“你将我当成了谁?”
“我怎么知道你是谁!”
沈遥华态度更不好了,这一切都是沈兰醒搞的鬼,谁是谁她怎么分得清。
女鬼沉默了一下,油然生出一股无力感,她要怎么样让面前的小丫头相信她是鬼并且感到害怕呢?
“老大,她敢对你不敬,就让我们吃了她吧,我们可是许久不曾开荤了,这小丫头细皮嫩肉的,味道一定不错!”
一只比常人要大上一倍的头忽然伸到沈遥华脸侧拼命嗅着,血红的大嘴几乎咧到了耳根,黑色的口水哗啦啦流淌着。
它生的很可怕,几乎算得上是青面獠牙,左颊上一块腐肉似掉非掉的挂着,里面的蛆虫正对着沈遥华探头探脑,好像也想咬她一口。
真恶心!
沈遥华皱着眉头向右边挪了挪,却贴上了一双冰冷的腿。
“小丫头,咱们玩捉迷藏吧。”
一只泛着恶臭的手摸了摸她的脸。
第041章 是真是幻(二)()
“我要吃肉!”
“我要玩捉迷藏!”
“我要她的皮做衣裳!”
“我要将她做成人偶!”
“我要她的魂魄!”
“我要……”
一群奇形怪状的鬼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沈遥华吵闹起来。
“都滚!”
沈遥华被吵的心烦意乱,连日来积在心头的郁气再也控制不住,跳起来一声大吼,手上用力,想推开这帮讨厌的幻影离开这个讨厌的地方。
“老大,她打掉了我的肉。”
大头鬼突然尖叫了一声。
“啊!!”
沈遥华拼命甩着沾在手上的腐肉和蛆虫,连滚带爬从鬼堆里挤了出去,尖叫着狂奔起来。
她踢翻了许多木制墓碑,踏过了许多坟头,引起坟中一阵又一阵的惊呼声,追着她的鬼由几十个渐渐变成了上百个,还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沈遥华却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她被腐肉蛆虫沾手的感觉吓坏了,那种黏湿感依旧在手,恶臭还缠绵于鼻端,让她恨不得把自己的手砍掉扔到十万八千里之外去。
这会儿真真假假没那么重要了,就算是假的她也不要再感受一次了,她一不小心抓下了大头鬼左颊上的腐肉,至今大头鬼脸上翻滚而出的蛆虫而其后腐烂的大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