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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即走进来几个孔武有力的婆子,一把架起已经快要软到地上的周瑞家的,向着王夫人的正房而去。
王熙凤在后头不紧不慢地跟着,还有闲心跟捧着盒子的金钏儿说话儿:“太太从姨妈那里回来了?姨妈怎么说?太太可生气了?我们平儿呢?”
金钏儿便低低地都告诉她:“姨太太什么都没说,只是脸色不太好看。还是宝姑娘出来安慰了几句。太太气坏了,说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平姐姐已经回去了,那边琏二爷找您没找着,让她去给翻什么账目去了。”
王熙凤明白了形势,冷笑着看了周瑞家的背影一眼,低声告诉金钏儿:“别替她讨情。”
金钏儿心领神会,微微点了点头。
李纨和迎探姐妹便在探春屋里吃了点心,又说了会儿闲话,就见金钏儿来了,笑容满面地告诉:“周家的冲撞奶奶姑娘,罪大恶极。太太打了她四十板子,已经扔了出去,今后撵了不用。奶奶姑娘们受委屈了,太太令人另给姑娘们和林姑娘攒珠花打首饰去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五十回 宝钗的心计()
王夫人气得浑身乱战,在屋里憋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周家的心里看不起贾家的姑娘们,只觉得一个大老爷那边的懦弱姑娘,一个自家的庶出女儿,一个东府里没人管的小丫头子。这些王夫人心里明镜儿一样。毕竟,这也是她常常当着自己心腹们带出来的情绪。
但是如果把这一层心思摆到了脸上,甚至摆在了明面上,别说她一个陪房媳妇,就是王夫人本人,也是要被族人鄙夷的——一座公府的当家主母,九边统制的亲姐妹,就是这么个小肚鸡肠的恶毒女子不成?
然而最可怕的并不是这一点,恰是自己一向忌惮了三分的贾探春说出来的那句话:这一座府里,连那个寡妇李纨在内,是个人都姓贾,可只有自己和王熙凤,实实在在是姓王的——尤其是,心底里,也只当自己是姓王的。因为姑侄两个能够互相倚靠了,所以更加拿自己不当贾家人!
这个罪名,要比妒忌、不敬翁姑、不爱亲族,都大得多!这根本就是死都不能宣诸于口的心思!
而周瑞家的对着李纨、迎、探三人的一站,和对着王熙凤干脆利落的一跪,就**裸地把这一层遮羞布给撕下来了!最可恶的是,分明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儿,就只有那个胆大包天的庶女,居然就那样轻而易举地,把这句话说出了口——
王夫人越想越生气,指着地上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周瑞家的痛骂:“你这个蠢货!我便有再好的名声,也被你一家子败完了!念在你伺候了我二三十年,我留你一条狗命!你给我安安静静地在家里呆着,我让你男人上来把你接走,给我滚回王家,以后再也不许在我眼前出现!我告诉你,以后你倘若再敢闹出任何风浪,我直接打杀了你一家三口!”
即刻令王熙凤:“你让平儿亲自走一趟,马上给家里送封信去。”
王熙凤却绝不肯揽这个差事,慌忙摇头,低声道:“此事已经闹得太大。大嫂子刚才气得捂着胸口手都抖了。怕不得一时三刻还得请大夫。平儿如果真的这个时候回去,太打眼了。不仅平儿不能去,太太这里的人也绝动不得。不如悄悄地跟姑妈说一声,让她们那边回去一趟?梨香院的东南角门直通外头,不用过咱们府里门禁那群大爷的眼”
王夫人思索一刻,勉强点头,即刻提笔,亲手写了信,让人送去给薛姨妈,请她周旋。
薛姨妈拿着信直皱眉:“这糊涂的姐姐。”
薛宝钗便问出了什么事。薛姨妈都说了,又叹道:“这周瑞家的眉眼不正,在外头还不知道扯了多少虎皮做大旗。你姨妈竟然问都不再问,就直接让家里弄走——日后没了别的就罢了,若果然有了事情,这顷刻间就是把王家也拉下了水。”
薛宝钗凝神想了想,便问:“那也是贾家和王家的事情,妈跟着愁什么?”我们却是姓薛的,与我们什么相干?
薛姨妈叹口气,索性把信递给了薛宝钗让她自看:“可是这一趟差,她不敢令自己的人做,要我帮她。”
薛宝钗看着王夫人的措辞,禁不住轻轻地笑了起来,摇头叹道:“斯人也而有斯疾也”
王夫人在贾家,只要不违逆了贾母,竟是一二十年间说一不二惯了,也不管自己家是冬天还是夏天,且只管颐指气使地让母亲去搀和这等丑事,不仅如此,竟然还捎了一句:那该死的奴才竟拿着你给的新鲜宫花泄愤,俱都扯坏了。这哪里是叙事?这分明是警告母亲:事情都是从你一盒宫花上引起来的,你不了结谁了结?
有心不管这件事,但毕竟是寄住在贾府,头一回就为这些闹翻,委实不值当的。
薛宝钗想了想,点点头,把信递还给母亲,笑道:“罢了,让同喜姐姐跑一趟吧。咱们也来了许久,舅舅虽说升了边任,但舅母尚且在家。便是母亲当年与这位舅母的关系不甚好,也该做个人情往来。咱们还是刚进京时去了一趟,到现在几个月了,都还没令人回去一趟呢。”
薛姨妈对女儿的话,一向都是言听计从,闻言点头,便将王夫人寄回去的信件和自己早就备好的礼物,令了自己贴身的大丫头同喜送了去王府:“问好,送礼物,然后把我姐姐的信给他们,话说漂亮些。”
同喜听了,出了门且悄悄等着薛宝钗。过了一会儿,果然薛宝钗找了借口出来,看着她便笑:“同喜姐姐,你也有那么一回不偷懒的行不行?次次都要再讨我的主意。”
同喜满不在乎地赔笑,已经行了几个礼了,道:“这趟差听着就非同小可。奴才办坏了可怎么处?那边太太的脾**才们好歹听说过一些,心里着实地发憷呢。”
薛宝钗轻笑着摇头,道:“妈让你把话说漂亮些,你心里才憷的。其实不必。你把事情说清楚就行了。来龙去脉的你都看见了。光看姨妈的信件,舅母不免会想偏了。你全都说了,舅母就知道怎么办了。我教给你,你落后只要记得加这么一句话就行:薛家姑太太说了,这件事按说是贾家的事情,但毕竟是咱们王家的奴才,不能真的赶到大街上去。所以既然贾家姑太太发了话,我们只好照办。还请舅太太耐烦着,自己裁夺。”
同喜这些年来,凡有重要的人来客往,尤其是去那些利害关系的人家,但回话都要私下里讨薛宝钗一个示下,早就熟了这个腔调,闻言自己念叨了一遍便牢牢记住,笑着行了礼,赶紧去了。
薛宝钗淡淡地看了她背影一眼,这才掀帘回了里间。
刚才贾宝玉和林黛玉忽然派了人来问候自己的病情,想必也是知道了此事吧?这究竟是问候,还是试探呢?她得好好地想一想。
原本以为有姨妈在府里做当家太太,自己和母亲在贾府应该是游刃有余的,怎么忽然觉得过得这般艰涩起来?偏生舅舅正在外头,舅母跟母亲一向不合,此时回去还不如留在贾府呢。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五十一回 两道菜打遍天下()
因事情委实上不得台面,王夫人也不敢闹大,便悄悄地过去了。甚至即便对贾探春恨得牙根痒痒,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也对她使不得半点儿不妥当的手段。
贾母那边见她因为这件事瞬间成了鹌鹑,哼了一声,便暂且放过了她。回头却不太给薛姨妈面子,甚至薛宝钗来了,也一句“不自在,正歪着打盹儿”就打发了。碰了几次钉子的薛宝钗明白了过来,安顺地每日给王夫人请了安,便跟李纨迎探惜说笑,轻易不往贾母跟前凑了。
贾探春见这样风平浪静,越发相信了赵嬷嬷和待书她们告诉自己的,这些世家大族,能摆出来吵嚷的都是小事,真正遇到大事时,都是安安静静地悄悄解决,人人都懂得如何能做到不动声色。
叹息了半天这个本事真是够自己学上一辈子的之后,贾探春便高兴地把这件事丢到了脑后,且去操心自己的茶铺。
这一日,正巧赵栓家的进来,愁眉苦脸地讨主意:“铺子不大,花费也不多,但就是没几个进项。如今坐吃山空,姑娘给的几个银子,已经花得不剩什么了。这可怎么好?”
贾探春仔仔细细地问了往来的客人情形,又问:“可有人问我拿去的茉莉花茶?”原来探春头年过年时琢磨的茉莉花茶,乃是为了给茶铺使用。
赵栓家的便点头:“倒是有两三个女客问。瞧着衣着打扮,不像是哪座府里的下人,所以我们当家的便没有细细盘问。”
贾探春又好气又好笑,忙道:“亏得他没问。嫂子,你回去认真跟乳兄说,打探消息这种事,从来都得不动声色做的。哪有个看人家衣饰不凡,便去细细问人家的祖宗八代的?你只让他留心这样的人。如果街上遇到,或者下次再见,必得能张口叫出人家当初报的字号来。那方是显得你待人家重。可明白了?”
赵栓家的听说,不好意思地嘻嘻笑,从怀里摸了一个小小的账簿出来,双手捧着递与贾探春,红了脸道:“我不识字,这都是我们当家的一笔一划地记下来的。让我转呈姑娘看看。这样可使得?”
贾探春以为是账目,打算随意翻翻就得,打开一眼,却发现赵栓虽说是一笔烂字,又一堆别字,却将那几个打听茉莉花茶的女客都记了下来:“严六娘,长脸,杏眼,问花茶可售,其价几何。随行者母亲、姨母。衣着整洁,鬓发不乱赵姑娘,圆脸,发黑亮,问花茶制法,随行者姨妹、堂妹。举止大方,声音甜脆”
贾探春又惊又喜,赞叹道:“乳兄真是个仔细的人才!这账册甚好,以后便照此办理!”
边说边往后翻,却看见又一行字曰:“有小吏约人喝茶,私语半个时辰,令不得靠近。小吏四十许,鼠目,三绺须。客大帽低头,下颌光洁,其余看不清。先后离去。小吏进京兆府衙门,客人往南城方向去。”
贾探春心中一凛,忙问:“这册子只此一份,还是乳兄处还有一份?”
赵栓家的忙道:“还有一份。那份就在店里柜上,我们当家的随手便记了,乱得很。他说便是个神仙也未必看得懂。这一份是誊了给姑娘看的。”
贾探春这才放了心,神情严肃地嘱咐道:“嫂子回去跟乳兄说,他做的很好。但一定要多加小心。万一让人瞧见他在记这个,只怕转眼便是杀身之祸。消息不如人值钱。便是不打探消息,乳兄也万万出不得事——不然,我跟奶娘怎么交待?”
赵栓家的笑得眼睛都要没了,连连点头称是。
贾探春一一看完了,才将账册又交给她拿出去。方道:“乳兄那边如果难以为继,我便出两个菜,你让他午间时卖上一个时辰的饭。记得不能久。只能卖午时一个时辰。”说着站了起来,令赵栓家的跟自己去了大厨房,觑着没旁人的时候,亲自指点着她做了麻婆豆腐和毛血旺。尝了味道并没错处,立即装了白饭,令赵栓家的、待书和翠墨小蝉,就在厨房里,将所有的东西吃尽,然后锅碗瓢盆洗刷完了,回了院子。
因贾家祖籍金陵,王夫人等姻亲不是京城便是金陵的人家,一家子里竟没有一个人是川蜀过来的。虽然偶尔有几道辣菜,却未必有几个人能吃得了。是以这两个菜,竟吃得赵栓家的几个人都发起愣来。
贾探春心里自然是知道经典川菜的威力的,不由得笑了笑,道:“嫂子记得,这两道菜乃是川菜,我教给你的法子是从书里看来的。我跟你说的那几个步骤乃是诀窍,便是京城最好的川菜馆子的厨子,也未必知道的。所以这两个菜谱,是万万不能告诉人去。不然,茶铺的钱就更挣不着了。”
赵栓家的如梦初醒,高兴得眼泪都快要流下来了,答应不迭,又叹道:“从来不知道读书多还有这般好处。等我们有了儿女,必要让他学着读书写字。”然后兴兴头头地便忙去了。
又过了半个月,赵栓家的再来送册子时,笑得合不拢嘴:“如今一条街上,到了午时便是咱们家生意最好。这两日已经开始排队了。”
贾探春一边低头看账册,一边笑道:“过几日嚷嚷动了,只怕门前要排长队。我教你们个法子。每日里做上两大锅菜,然后做上一大锅白饭,摞上一摞海碗。但有人来买,屋子里坐不下了的,便拿着海碗,大半碗饭,一勺豆腐一勺毛血旺,带着些辣汤。再给双筷子,吃完了且把碗送回来便是。若有拿来买了家去吃的,你也用大海碗这样装,装完了往他自己带的家伙什儿里一倒,便得。”
赵栓家的便犹豫:“倘或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