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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探芳春-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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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年唐太宗极爱王右军兰亭序,下了旨意,要真本陪葬。然后传令当时的书法名家们都去临摹,一时之间,洛阳纸贵。所以,当年的几套摹本虽然“下真迹一等”,在而今却是名副其实的稀世之宝。

    贾探春再不识货也知道这个只怕是李纨压箱子底的宝贝,如何肯收?亲自带着素云又捧了回去,险些给李纨跪下:“好嫂子,还有兰哥呢。你日后总得给兰哥留下些好东西啊。我才多大,会写了几个字?若果然有朝一日,我竟能混成了书法大家,您再赏我这个不迟。”

    李纨只得留下了,却告诉她这东西替她留着,哪日贾探春出嫁,便拿去给她添妆。

    王夫人耳聪目明,自然是马上就知道了,气得嘀咕了半宿。贾政恰好这一日歇在她房里,忍不得训斥了她一顿:“那是人家的嫁妆。肯拿来送给小姑子学写字,这对婆家是多大的荣耀?偏你还觉得不满意!你还有什么可不满意的?何况,她一个为人母的,她心里真能一点儿算计都没有?她必定是还给她儿子留着更好的,才能把这样东西送给三丫头——莫不是你觉得三丫头是庶女,配不上你儿媳妇的嫁妆了不成?”

    话都是越说越多的。贾政一旦疑心到了这一句上,夫妻两个便忍不住吵了一架。

    贾母听说了,皱着眉头不乐意。都是四五十岁的人了,儿子孙子满眼,竟然还在计较这种事情?不好说王夫人,待看见王熙凤便有些微词:“你姑妈身子不自在,你又有着身孕,真是辛苦了。只是你这个样子,谁照顾琏儿呢?”

    一向都不爱管孩子们房中之事的贾母竟然亲自找了王熙凤本人来问这种话!

    王熙凤一听便知道是吃了王夫人的瓜落——都是王家女,王夫人看着庶子庶女犹如眼中钉,而自己则是进门没几日便打发走了贾琏的房里人,何况如今自己还有了身孕,服侍不了贾琏——只得硬挤出个笑容来回道:“这倒是无妨的。我从猜着自己有了身子,就把平儿开了脸,我们二爷倒也喜欢。如今我这边忙得顾不上了,自有平儿照看二爷。”

    平儿是她的陪嫁丫鬟,心腹里的心腹。

    贾母知道这话不尽不实。但是既然能表了这样的态,总归比王夫人看着儿媳妇的嫁妆都不肯给庶女强,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过去了。

    好好的把陪嫁丫头给贾琏做了房里人,那自己之前绞尽脑汁地把那两个妖精赶走又是何苦?

    王熙凤如何是那种肯安安静静地吃下哑巴亏的人?事情往源头上一查,便对贾探春发了一通狠。

    不过五七日,王熙凤便寻着了借口,令人夺了赵栓在门上当班的差事,硬说他收了来拜望二老爷官员的礼,传出去于贾府名声不好云云。

    赵栓媳妇哭哭啼啼地来寻赵嬷嬷,说了这事,又哭求:“都说是三小姐闹的,二奶奶这是要给三小姐下马威。可怎么就扯到了大栓身上?求母亲问问三小姐,若是她给二奶奶服个软儿,大栓的差事能要回来么?”

    赵嬷嬷变了脸色,先厉声喝骂了儿媳一顿:“她是孙媳妇,我们姑娘是小姑。从来没听说哪个小姑子还得去给嫂子服软儿的!更何况,我们是正经的二房姑娘,她个大房的儿媳妇,跑来辖制我们姑娘,她当二房是她的不成?”

    气恨恨地把儿媳妇赶走,赵嬷嬷自己又伤了心。但是王熙凤现在管家不说,又有了身孕,委实不愿意让贾探春为难,便死死地掩住了不肯令人告诉她。

    贾探春是什么人?察言观色的高手。见了贾迎春的欲言又止,看了鸳鸯的满脸同情,再看看自家乳母的苦大仇深,贾探春转身便把待书翠墨都支开了,单单把战战兢兢留在院子里继续洒扫的小蝉叫了进来,进门就问:“说吧,赵嬷嬷怎么了?”

    小蝉哪里敢瞒她?一五一十竹筒倒豆子都说了出来:“大栓嫂子哭着走的,满府里都知道了。”

    贾探春一声冷笑,就凭你?跟我斗?心头只一转,便密令小蝉:“不要说我的话,只当是你给嬷嬷出主意,让她老人家去求她妯娌!”

    小蝉一时摸不着头脑,被贾探春瞪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呀了一声:“赵嬷嬷的妯娌嫂子可不是琏二爷的乳母么?大赵嬷嬷多少年都抱怨自己没进项,如今也该抖起来了!”三步并作两步跑出去这样那样地给赵嬷嬷去想该怎么哭诉了。

    当夜,王熙凤乏累了一天回到小跨院,挑帘进屋就看见贾琏黑着一张脸坐在炕沿儿上生气。忙笑着问:“这是谁惹着我们二爷了?”看见平儿捧着茶在旁边一动不动地站着,心头又有醋意,便横了平儿一眼,忍不住添了阴阳怪气:“若是你们两口儿拌了嘴,恕我这个外人可调节不好。”

    贾琏想起来自己乳母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这哪里是打三姑娘的脸?这根本就是在打二爷的脸!她有本事去磋磨赵姨娘环三爷,她冲着我妯娌伸什么手?人家一家子寡妇失业的,全指着这一个儿子过活。现在竟绝了人家的根了!这让我在妯娌跟前可怎么站得住脚?”

    “这么多年了,她把持着二爷你的私房银子,一个子儿不教贴补我们,罢了。那时候在大房,没进项,都艰难。可如今她掌了整个儿荣国府,说一不二。如何也不肯照看你的两个奶哥哥?不照看,我们便自己挣扎,奴才命,我们也都认了。可总不能这都不行吧?这还要怎么让人看不起我们才罢?”

    “还不是因为她姑妈跟二老爷置气,她才被老太太逼着给二爷纳了个通房。可我们二爷招谁惹谁了?她有了身子,本来就该赶紧着给爷安排通房侍夜才对!她冲着我来,不就是因为不乐意给二爷纳通房么?二爷是我们国府的二爷,不是她一个人的二爷,她哪能就这样欺负爷了呢?”

    当下再听见王熙凤这样说话,跳起来一把砸了平儿手里的茶碗。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一回 王熙凤吃瘪() 
自王熙凤嫁过来,贾琏还没这样给过她没脸。便是当年打发两个通房,晚间屋里,王熙凤只要温言软语几句,贾琏也就都转怒为喜了。

    这时闹出这个动静来,王熙凤顿时吓了一跳,旋即恼了:“有事说事有话说话,二爷这样进门就砸东西算是了什么?”

    贾琏看着她伸手挡着肚子的样子就来气。在贾母面前说得好听,拿平儿开了脸给自己当屋里人。结果呢?平儿是个再规矩不过的丫头,自己每要亲热时,都正颜厉色地劝自己说什么“二奶奶如今还没坐稳了胎,做什么要这个时候惹她心里不自在”,又是什么“如今家务事忙,自己正应该帮着奶奶理事,若是让奶奶在外头揣着大肚子忙碌,自己且跟二爷寻欢作乐,还成个人么”,等话。一字一句就说得自己好像成了天下第一色鬼的样子!

    自己如今已经一两个月没沾过女人了,她竟然还不满足!还在外头做出这等事来打自己的脸!还真当她有了王夫人那个好姑妈,又有了这个肚子,竟想当自己家里的皇太后不成?

    贾琏气黄了脸,冷笑道:“那是,二奶奶多大的威风,如今荣国府的当家奶奶,我贾家长幼两房中第一人,指点江山挥斥方遒,从老爷到我,都该着听你吩咐,哪里就有那个胆子冲着你砸东西了呢?”

    话说得诛心到了让人胆颤的地步,王熙凤知道自己必是有事惹着了贾琏,但终究还是因为怀着身孕,本来就骄矜,如今更加泼辣起来,掩着脸就哭了:“二爷若是想要打发了我,就请直说。如何拿了这样大的帽子压我?我端着肚子,一日三餐能吃进去半盏燕窝就算好的,忙了这一大家子的事,竟然还忙出不是来了?二爷但凡有事,吩咐就是,何苦来要先找我这样一顿茬子?打量着我不知道?如今你跟平儿好了,我成了那个外人了!”

    贾琏听她这样胡搅蛮缠,顿时气得手都抖了,跳起来指着她的鼻子:“你听听你说的那个话!里里外外拿着肚子威胁我!不就是仗着你王家的身份么?并没有人逼着你一定要你管事!你有孕了,本来就该好好地回去养胎,守着规矩乖乖地去给我生儿子!是你自己不肯回去,还说什么累了自然有人帮忙!如今倒好,一日日地不着家,养胎药也不好生喝。且去仗着肚子跟旁人斗气,专门照着你爷我的脸上呼呼扇巴掌。你也不想想,你到底是指着谁安身立命!”

    王熙凤被他说得脸上通红,却没了话答言,只顾掩着脸哭,一时,贾琏本来已经好了些,她却又嘴硬了一句:“我再指着谁,也指不上二爷你!不知道哪里来的邪火,莫名就搬在我身上!”

    贾琏听了这话,怒极反笑,连连点头:“好好好!那你就指着旁人好了!连我这个丈夫,带你肚子里的孩子,你爱要不要!你爱跟谁过,就去跟谁过!我这里不伺候了!”

    一看贾琏甩袖子要走,平儿急忙跪下抱住了他的腿:“二爷!奶奶只是孕中脾气古怪,口不择言。并不真是这个意思。”一边又拼命给王熙凤使眼色。

    被贾琏真的这样说了重话,王熙凤也知道只怕是触了他的逆鳞了,委委屈屈地站好了,规矩地垂手而立,带着哭音儿服软:“我只是奉命暂时照看家务,绝没有仗着这么点子小权势便欺负爷们这样胆大包天的心思。若是我哪里做错了,还望二爷明示,我无不遵从。”

    贾琏看她这样,心里的气这才平了三分,也不再跟她废话分证,只是直接开口吩咐:“我乳娘妯娌家的儿子,就是三妹妹的乳兄,你今日不是发落了赶回家了么?好得很。竟也不必让他再进府做事了,直接让他外头去管铺子吧。连同我的两个奶兄,一遭儿你都给寻个有进项的差事。就算是你二奶奶赏我琏二脸了。”说完,一脚踢开平儿,摔帘子走了。

    看着倒在地上捂着肩窝疼得冒汗的平儿,王熙凤羞愤得满脸通红,扑倒在床上放声大哭。

    凤姐儿向来喜欢排场,外间伺候的媳妇丫鬟一大堆,人人都瞧见了贾琏气忿忿扬长而去,再听见王熙凤的哭声,顿时都开始意味深长地交换眼神。

    前儿还得意洋洋地想跟着三姑娘耍威风呢,展眼间就被自家丈夫这样下了面子。

    没有人想着这是小小的三姑娘手段高强,大家都觉得是王熙凤有点儿乐得找不着北了。也不睁开眼瞧瞧,贾家门是那么容易就让她捏圆搓扁的么?东府、大老爷、二老爷,甚至府前府后住着的那一圈儿族人,几十家世仆家生子,再加上当年跟着两位老公爷出兵跑马回来的亲兵侍卫,你一个刚进门没两年的新媳妇,你就能搞清楚谁跟谁家是亲眷、谁跟谁家是世仇了?这都是打着三更惊着正午的网子,没个十来年的道行,谁敢在这片土上搭架子种花?!

    怎样?想得美美的是去给人家三姑娘脸色看,转眼间竟然得罪了丈夫的乳娘。贾府的风俗,年高服侍过长辈的下人,比年轻的主子还体面。何况是从小把主子奶大的乳娘,你怎么敢上来就去捋虎须了?

    能做到贾府管事娘子的,没有一个不是眉眼挑通的主儿,这会子一个个地挤眉弄眼,片刻就都醒转了过来。王熙凤不敢惹贾琏不假,可如今她怀着身孕,毕竟金贵得很,未必就不敢在这种事情迁怒到自己等人身上来。目光来回来去转,就都转到赖大媳妇身上了。

    赖嬷嬷的辈分可老得能跟贾母比比在贾家的年头儿了。她长子赖大在荣府做大总管,次子赖二在宁府做大总管。竟是一个赖家掌了荣宁两府的事务。赖大媳妇在荣府当上总管娘子的时候,别说王熙凤,就是王夫人,都还是刚刚摸着管家的权柄。是以这一群人里头,最有体面的便是赖大媳妇。

    赖大家的撇了撇嘴,心里很是看不起这些墙头草。琏二奶奶虽然一时没有摸着方向,但毕竟是府里头一份儿的玉字辈媳妇,何况又有二太太当靠山——王家现在兵权在握,可是如日中天啊!尤其现在肚子里又怀着大老爷唯一的孙子辈儿,保不住琏二爷明儿就被大老爷或大太太逼着来跟二奶奶赔不是。

    赖大家的想到这里,便不愿意留在这里看王熙凤的笑话,使了个眼色,众人悄悄地跟着她都出了门,走在最后的甚至轻轻地掩上了门。众人便悄声问她:“嫂子,咱们散么?”

    赖大家的想了想,却摇了摇头:“散不得,反正这夜里还没那么冷,等等再说。”

    王熙凤在屋里哭了多时,平儿听着她缓了声气,方敢上来劝:“奶奶如今有着身孕,这不比天大?那些琐事一件件办就是,何苦要真心搭进去自己个儿?更遑论还是跟二爷生气!快别哭了,看夜里睡得心口疼。”

    王熙凤这才止了哭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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