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鸳鸯便不吭声。
贾母愣了一会儿,问:“怎么了?你不是一向都跟她好?”
鸳鸯轻轻地吐了口气,为难道:“我去了,可说什么呢?她是为了她亲弟弟,可这府里的人,一向都不拿三爷当正经主子——别说三爷了,连二姑娘,大房如今可就这么一位小姐,下人们也多少人都爱答不理的。府里嫡庶之间就有这么大的差距,这可让人怎么劝解?”
贾母也默然,摇头叹道:“不论是照着朝廷法令,还是民间习俗,嫡庶间本来就有个尊卑先后,这原也怨不得人嚼舌头。只是在嫡庶之前,好歹还有主仆、有内外、有亲疏,我们姓贾,她们却未必。这个道理,三丫头很懂,府里却有许多人都忘了。”
这话可说到了点子上。如今那些人,宁可去奉承薛家母女,也不肯管迎春、惜春的事情,若非贾母这两年越发喜爱探春,只怕贾府的三位正经千金小姐,还不如薛宝钗能使唤得动人。
这些人却不仔细想想,人家薛家不过是亲戚的情分借住于此,说走就走了。可下人就是下人,他们是贾府的奴才,难道日后还能都跟着薛家走了不成?到头来还不是要伺候贾家自己的主子们?
鸳鸯也微微摇头。真是,如今这分不清人情世故、亲疏远近、是非黑白的人,府里哪里还少了?
贾母这边睡了中觉,鸳鸯便提了食盒去望慰贾探春。
谁知贾宝玉在各处游荡了一回,回到房里,袭人便忙把贾环被禁足、探春被罚抄女戒一百遍的事情告诉了宝玉。
宝玉吓了一跳,忙问是怎么回事。
袭人嗔道:“你还问是怎么回事!不是你去宝姑娘那边遇上的事?那原是莺儿当面说了三爷坏话,被三姑娘逮个正着。人家姐弟们被损了,哭两声你还训了人家。回去三姑娘气坏了,当院就打了三爷一顿,又逼着跪在院子里读文章——老爷太太听说,都去了,老爷舍不得打你,太太舍不得训宝姑娘,可不就成了这个样子?”
袭人这个说法,轻轻地把王熙凤摘了出来。宝玉却是不知道的,立即当了真,以为是自己训斥贾环,探春顶自己的嘴的事情被老爷太太知道了,所以才罚她——顿时后悔不迭,便坐不住,忙忙地走去探春那里给她赔罪。
刚走到院门,就看见翠墨在廊下拉着赵嬷嬷掉眼泪,待书从屋里刚出来,也在拿着帕子擦眼睛。
宝玉连忙打躬作揖地往里走,就想道歉。
谁知待书连忙冲他摆手,竖指于唇,不许他出声。
宝玉愣了愣,眨眨眼。会意过来,只怕探春房里不知去了什么人,心中一动——莫不是林妹妹来了?
林黛玉如今跟贾探春极好,两个人有时聊得兴起,竟是常常连榻而眠。宝玉每每见林黛玉笑靥灿烂,只觉得山花已开、春风满眼,只盼着探春能令黛玉心胸更加宽阔才好,当然是跟着高兴不已。
如果竟是林妹妹宽慰三妹妹,想来也就没有什么必须要避着自己的了。
宝玉只一想,便立即走到了窗下,听起了壁角。
谁知里头并不是林黛玉,却是鸳鸯奉命来看贾探春。
“三姑娘,这是老太太特意令人炖的燕窝,给姑娘补补心。”
贾探春刻板地谢了,又道:“鸳鸯姐姐坐。”
鸳鸯看她面无表情的样子,就知道她心里的怒火未平,叹息一回,道:“老太太让我跟姑娘传句话。”
贾探春站了起来,屈膝低头叉手:“孙女儿静听老太太教诲。”
鸳鸯的眼窝禁不住便是一湿:“老太太说:好孩子,别委屈,放心吧,谁都不是傻子。”
探春被这一句话说的,当时便站不住,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拉着鸳鸯的手,放声大哭:“老太太!老太太”
鸳鸯也撑不住,滴下泪来,拉着她哭道:“好姑娘,你别委屈,谁都明白。你可好好保重,老太太心里有数着呢。”
探春哭得抬不起头来,靠在鸳鸯的怀里,断断续续哭道:“鸳鸯姐姐谢谢你谢谢你!”
贾宝玉顿时呆住了。
探春的哭,屈指可数。哪一次不是天大的事情,才能惹得她掉了泪?
这一次这一次
贾宝玉忽然想起自己跟探春说北静王的事情之后,兄妹俩便有了一些莫名的默契。可随着元妃省亲事情的临近,直到此事完毕,自己就像是刻意想要遗忘北静王在此事中间的用心一般,再也没有跟贾探春说过心里话了
贾宝玉有些茫然,慢慢地回身往外走,一直走出了二门。
茗烟得了消息,连忙跑过来伺候:“二爷是要出门么?怎么也没换出去的衣裳?小的带马去?还是套车?”
贾宝玉看见自己的贴身小厮,这才醒过神来,便随脚走去了外书房,横拿了本书解闷,随口问道:“今儿府里环哥儿挨了打,你可知道?”
茗烟儿得意不已,凑上来低声笑道:“怎么不知道?外头早就嚷嚷动了!原是三爷的小厮们使坏,天天在三爷耳朵边上嘟囔,说三爷不会托生,杀死也比不上二爷您。三爷七八岁的孩子,当然当真。所以这些日子连瞧见我们几个都气狠狠的。我是觉得不对劲儿,才悄悄打探了来的——结果今儿就听说里头闹了场大的。这不刚刚赖爷爷就带了人,怒冲冲地把那几个贱嘴恶舌的都绑了卖了。只是二爷,我听说,中间,还有您的事儿?”说着,就去觑宝玉的脸色。
宝玉顿时不自在起来,转过脸去。
茗烟就知道传言是真了,心里笑话宝玉被人当了枪使,口中却连忙哄他:“也不全是二爷您的事儿。您不知道,这原是薛家太宽纵奴才,当着三姑娘的面儿骂三爷,那还了得?何况这一桩不算,听得说回了东小院,还被琏二奶奶骂了赵姨娘一顿。几下里凑了,三姑娘才忍不住火儿,发了威”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一十八回 推心置腹()
宝玉听了大奇,怎么这中间还有凤姐姐的事情?转过身来,细问端的。
茗烟见他竟不知道,连忙把后头这一节说了,又说到贾政和王夫人过去,最后叹息道:“谁知到了最后,您没事儿,薛大姑娘和她那个贱嘴的丫头没事儿,琏二奶奶没事儿,被前骂后打的三爷禁了足,给亲弟弟出头的三姑娘被罚了抄女戒咱们这起子没王法的人,都在私下里替三姑娘不值——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还不如让人由着性儿欺负痛快了,也就是了。省得还得接着老爷太太的责罚。太亏了不是?”
若说起来,茗烟这算是当面奚落宝玉了,可宝玉却不当回事儿,只觉得自己越发羞愧起来。
宝玉扔下书,站起来要走,却被茗烟儿拉住,问道:“爷,前儿去花大姐姐家玩儿的可好?今儿要不要也去晴雯姐姐家瞧瞧?我听说她家姑舅哥哥名叫多官儿的,屋里藏的极好的酒,嫂子也最和气艳丽的”
宝玉皱了皱眉,瞪了他一眼:“晴雯在家里只有这么一个醉泥鳅姑舅哥哥,她自己都懒怠回去。今儿临走还跟我说,她只回去送趟子钱,午饭后立马回来。咱们去做什么?看人家嫂子?臭小子,亏你想得出来!当心我踹你!”
茗烟嘿嘿地笑,却只得放了手,让宝玉去了,心下暗暗可惜,听得说那多姑娘儿最妖娆风流好入手的,虽然自己年岁还小,若是能去解解眼馋,也是好的
宝玉回了内院,再次来到探春房门前,廊下不见了翠墨,只得自己敲门:“三妹妹。”
里头待书应了一声,忙开了门:“二爷怎么这时候来了?我们姑娘睡了中觉刚起来,翠墨正伺候梳洗呢。二爷请。”
宝玉进去,只见翠墨正端了洗脸水往外走,笑着屈膝给他行礼:“二爷来的巧。”
宝玉勉强挤了个笑脸出来,进了内室,只见探春一脸恬淡,正对镜侧头打量着自己的发式,口中道:“二哥哥有什么事么?”
宝玉便抬头看正端茶点进来的待书。
待书何等聪明,立即拿了茶盘往后退:“二爷请用茶。”转身便出了房门,顺便嘱咐翠墨:“好生在这里听着。我去看看姨娘和三爷。”
宝玉见屋里肃静了,方吁了口气,垂头嗫嚅:“三妹妹,今日之事”
探春闻言,面上一冷,转了过来,满面寒霜:“二爷有何教诲?”
宝玉越发不敢抬头,双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袍子,半天方艰难道:“三妹妹,旁人的不是,我委实说不出来。但今日之事,是我浮躁鲁莽,不该张嘴就派环儿的不是”
探春一声不吭,只等着他继续往下说。宝玉却说不下去了。
他清楚得很。探春对他的要求从来不是什么善待家人、明辨是非,而是希望他能读书上进,撑起整个贾氏家族。
他不喜欢,他不想。
宝玉心头思忖,便不由脱口而出:“我不喜欢读书,不是那些圣人之言不好,不是那些典籍古书不好。我读四书很舒畅,我读子书很有趣,我读诗经尤其喜欢。但是夫子一旦开始讲解,那些字字句句就忽然都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三妹妹,当今是个果决的君主,一向待人并不算刻薄寡恩。北王那边即便是有筹谋,但以他手里的权势,并未必能够有那个胆量动作。大姐姐如今虽然晋封,却未必算得上是得宠”
贾探春听到这里,目光冷冷地看他。
贾宝玉说不下去了,顿了一会儿,抬起头来,话说得流畅起来:“我不想经营仕途,我不想跟那些衣冠禽兽打交道,我看着他们的嘴脸就觉得恶心想吐!三妹妹,这是个道德败坏的世道,想在这个世道如鱼得水,想从这个世道拿到些什么,付出的只有自己的脸皮和心。三妹妹,我不能那么做,我会讨厌自己,你们也会讨厌我,老祖宗也会讨厌我——三妹妹,如果让我入仕的代价是这个,你还想要求我入仕么?”
探春看着宝玉越挺越直的腰背,看着他脸上越来越沉着坚定的表情,叹了口气。
贾宝玉这番话,应该是最心底的呼声了吧?
探春终于收敛了严苛的表情,和缓下来了声音,道:“二哥哥,你说的这些,我从一开始就知道。”
宝玉一挑眉:“那你还”说着,忽然上下打量探春,眼神中有了审视怀疑,“三妹妹,你不是也入了国贼禄蠹之流罢”
贾探春只得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一开始,我并没有说过半个字让你入仕,只是说希望你能读书上进,与兄弟子侄做个好榜样,至少不能是个全套的纨绔子弟。”
“到了后来,大姐姐真成了娘娘,我更希望你能多读书,最好满腹经纶、学富五车,倒不是为了给娘娘添彩,当那个什么劳什子国舅,而是盼着你能自立起来,省得旁人拿了你去堵娘娘的嘴。但其实,我就更加不希望你入仕——咱们家本就是勋贵,无论如何,都不该再有当个专权外戚的念头。大老爷有爵位,咱们老爷只要致仕之前能有个侍郎之职,够维持家族荣耀,也就是了。至于你,日后平凡,反而是娘娘之福。”
“但是现在,二哥哥,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家里都烂成什么样儿了?北府那边为什么敢看着咱们虎视眈眈,想拿捏咱们就拿捏咱们?不就是看准了咱们家后继无人?后继无人就只能依靠裙带关系,依靠门阀祖荫,狐假虎威!二哥哥,环儿还小,他并没有掌兵权的舅舅,也没有做皇商的姨妈,更没有当娘娘的胞姐。我就算是能手把手把他教出来,可教出他来,又有什么用呢?这个贾家,那个王家,会容得下他出头吗?只怕环儿一个秀才到手,立马就会有无数的人去害他了!”
“二哥哥,只有你了。珍大哥哥和琏二哥哥已经废了。兰哥儿毕竟隔了一代。只有你一个人了。荣宁二府究竟还能不能再撑下去,就只能看你一个人了。”
“二哥哥,我不求你扬名天下,也不求你状元及第我只希望家里有那么一两个出息睿智的,外头人想要杀过来时,须得有三分忌惮。二哥哥,终会有天下太平那一日的。到了那一日,哪怕你挂冠而去,云游天下,流荡红尘,也算是你对得起姓氏,对得起列祖列宗,对得起偌大年纪还要为了你算计操劳的老太太了!”
贾探春剖析厉害,苦口婆心。
贾宝玉动容之余,又沉默了下去。
贾探春看着他隐隐约约的,跟贾环如出一辙的倔强,黯然摇头,长长叹息。
宝玉慢慢地低着头回了贾母的正院。
恰巧,史湘云来了,正在贾母房中,大说大笑的。
这史湘云乃是贾母的侄孙女,父母早殇,如今跟着叔叔忠靖侯史鼐过活。贾母自幼爱她,便时常接来住着。那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