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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八妹-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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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屠八妹斜眼老大,安静了。隔会,她又对老大说:“要不,把名字拆开,老七以后就叫顾西,老八叫顾燃。”

    顾拥军觉得不错,她们姐妹几个还没有叫单名的。顾西,顾燃,挺好!

    母女俩对坐灯下各干各的活不再出声。

    屠八妹有一双巧手,她做的鞋子又好看又扎实耐穿,织的毛线衣花样也比别人织的好看。她会的顾拥军也都会,只是没她做的精细。

    一只鞋面的滚边工作完成,顾拥军偏头咬断鞋面上的线头。抬起头时,无意发现屠八妹头顶生出一根白发,灯光下看去格外打眼。

    “你盯着我看什么?”察觉到老大的目光,屠八妹抬起眼。“哦,我,我刚好象看见你后面墙上爬过一只蜘蛛。”顾拥军吱唔着说。屠八妹不以为意,“谁家屋里还没个蜘蛛,不招惹它就是。时候不早了,你去洗洗睡吧。”

    顾拥军起身,视线又落在屠八妹头顶那根白发上,“妈……”她欲言又止,屠八妹头也不抬地问了句,“干什么?”顾拥军说:“不,不干什么。那,那我就先去睡了,你也早点歇着,别太累着。”

    屠八妹没吭声,她用两腿夹住鞋底,两手拽着鞋底两边的麻绳用力扯紧。再抬腕将锥子往头发上刮去,钩尖触到头皮手上忽一滞,她觉得老大方才有些古怪,之前盯着她看却不承认。有那么一瞬,屠八妹心中念头几乎转到自己头发上,但不及细究随既被其他纷扰的念头给淹没。她这一天要考虑要想的事太多。十二点睡,五点就得起床熬猪食浇菜地。最近这半个月来老六夜里又有了尿床的毛病,凌晨三点她还得爬起来叫醒老六,昨晚她就迟了半分钟,结果走去探手往被窝里一摸,摸得一手尿。

    夜里,屠八妹下床就着窗外朦胧月光摸过床头矮脚柜上的手电筒,拿上蹑手蹑脚去了里屋。里屋不大,却错落着摆有三张床。一大两小。顾拥军和顾爱民挤在最外面的小床上,一人睡一头;顾建新一人独霸紧挨着大床的一张小床;老四老五老六睡在最里面靠墙的大床上。本来老五和老六是头挨头睡在床尾的,因老六这些日子老尿床老五就改和老四睡一头。

    屠八妹拧亮手电筒,刚走到大床前,老六就睁开眼了。屠八妹一看老六神情,心里咯噔一下,她猛揭开被子,手往老六身下一探——湿的,尚还带有温热。她咒骂一声,转身扯亮电灯,弯腰自床前提起一只鞋子,“噼哩啪啦”一顿狠抽。

    静静的夜里,老六蹬着两腿一边哭一边拼命往床角落的墙上贴。脚丫不小心蹭到老五,老五嫌恶地缩缩脚,老四也紧了紧被子。屠八妹见老六躲越发来气,一只脚跪上床伸手将她拖至床边,手中鞋底照着她两条腿重重落下,嘴里还威胁老六要是把老七哭醒就给她扔猪圈去。

    第二天早上老五就追着老六叫她屙尿王,老五说老六不要叫顾秋水了干脆以后就叫“屙尿大王”。顾建新一边往束好的马尾上绑着发结一边也拿眼瞪老六,让她晚上自觉滚去猪圈里和猪睡,别吵得大家都睡不好。老二顾爱民挑了两个红薯揣进老六衣兜里,顺手又在她额头轻戳一指,让她以后长点记性。

    “妈,”老大顾拥军挑着两桶水从外面进来,取下扁担挂在墙上,“你说老六会不会得了什么病啊,不然怎么隔三差五尿床。”

    “她能有什么病?懒病!”屠八妹在换煤球,她从早上起床忙到现在气都没顾上好好喘一口。挟出烧过的煤球时不慎又失手跌碎,半块煤球都碎在了她鞋上。她越发恼怒,扔下铁钳抢上几步就在老六胳膊上狠掐了一把,掐得老六放声长哭。

    “晚上爬起来撒个尿能把你累死啊!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冤孽!”屠八妹兀自气哼哼地骂道。

    又一个鸡飞狗跳的早晨过去了。

    屠八妹临上班前把里屋大床上的褥子抱去晾在菜园竹篱笆上,托刘大妈帮她看着点,下雨就替她收一下。

    刘大妈是个热心肠的人,屠八妹家没一个孩子送过托儿所,都是一个带一个在家里玩,跟村中老人打个招呼别人都会帮着照看一二。刘大妈自退休后下面几个小的基本就都是她主动帮着照看,平时赶上下雨,刘大妈还会在屋前屋后呦喝,提醒家里有人的赶紧收衣服收晾晒的豆角等物。但屠八妹和刘大妈却一直保持着表面上的客套,顾拥军有/回/问过她原因,她说不想别人在背后说她们两个寡婆子打得火热。

第八章 保媒拉纤() 
过去老话说世上有三苦:撑船、打铁、卖豆腐。

    纯手工做豆腐确实辛苦,在豆腐房上班整天得穿双齐膝的高帮套统鞋,饶是这样,长年累月双脚踩在湿漉漉的水地里也难保不落下风湿。手工豆腐最累人的一道工序就是滤浆,不仅要手劲还考验腰功。今天轮到屠八妹滤浆,几年下来她已驾轻就熟,滤得一手好浆。

    “屠八妹滤浆的姿式就是好看。”豆腐房元老级人物被屠八妹唤之为姜姐的笑眯眯朝她走来,狠夸她一番后转入正题,“屠八妹啊,姜姐跟你说件事,你要不满意就拉倒,千万别生气,也别多想,啊?”

    “说吧。”屠八妹错开滤浆的木架,打开滤布,掏出豆腐渣扔进脚边木桶,“什么事,你说。”

    “那我可说了,是这么回事。”姜姐说隔壁菜市场有个卖肉的屠户去年死了老婆,托她做个媒说合他与屠八妹。

    屠八妹不语。

    姜姐误以为她沉默是在考虑,于是又劝道:“你得为自己将来打算,女儿们大了迟早都得嫁人。等她们都嫁出去后剩你一人在家连个说话的都没有,那多凄凉,你说是不是?”

    姜姐是个话贩子,说起来就没个完。

    “行了。”屠八妹听得不耐烦,上紧滤布开始滤第二拨浆,她绷着脸说:“我十八岁嫁人,二十不到生老大。再过两年老大都该嫁人了。这母女俩要前后脚嫁人岂不让人戳翻瘠梁骨?我总得给孩子们留点脸面不是。”

    “过去母女俩一块怀孕的都有,谁会去嚼这舌根,你也未免想得太多了吧?我可提醒你,过了这村可就没了那店。”

    “那我就跟你直说了吧,我呀,还真看不上他那店。”

    “怎么个情况,我听着你这意思你还嫌弃人家?”

    “对!我嫌弃。”

    “你、你……”姜姐腰身一翻,指着屠八妹,“这真新鲜,你嫌他什么呀?我就纳闷。”

    屠八妹脖子一扬,“我嫌他是个卖肉的。”

    真是稀奇,一村人没嫌你个癞子你倒把一村人给嫌了!姜姐得了屠户好处没办成事心里有火,转背就跟豆腐房其他人嘀咕,说屠八妹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几斤几两。拖着八个油瓶人家肯要她就该烧高香了,哪里还有资格轮到她来嫌弃别人。

    姜姐觉得屠八妹太没有自知之明。

    派出所。

    镇派出所在厂大门哨的斜对面,中午顾拥军提前半小时跟车工班班长请了假。她骑上自行车从厂大门哨出来到了派出所。进去探头一瞧,当班的是余月红的大儿子邓光明。她正犹豫要不要改天再来?邓光明就已看见她,起身热情将她迎了进来。又是让座又是倒茶,倒搞得她为之前的犹豫生出几分愧疚。

    顾拥军递上户口本说明来意,邓光明二话没说提笔照办,盖过章后替换掉了原来的那页。顾拥军谢过他,转身走到门口时他又叫住她。

    邓光明让顾拥军借一步说话,他把她带到厂门哨旁边的大食堂边上,他问顾拥军她们家老八户口打算怎么办?顾拥军听他意思似乎他有办法,于是便求他帮忙。他说办法倒是有,不过上不了城镇户口,只能先上到附近乡里,原来的方田公社,如今叫方田乡。邓光明说看以后能不能再想办法农转非。

    能上户口就不错了,顾拥军喜出望外,连连道谢。骑上自行车老大本想去豆腐房把这好消息第一时间报告给屠八妹,但当她骑到镇中心十字路口时看见老六。老六勾着头,踢着石子,整个人如霜打的茄子,毫无生气,看得她心下一酸。

    顾拥军下车叫住她,把她抱到自行车前坐了,一路耐心问她晚上为何要尿在床上?顾拥军说如果她是晚上怕黑不敢下床可以叫醒自己。老六摇头,不肯开口,快到家时她突然仰起脸说,“大姐,我晚上睡着了,我不知道。”

    顾拥军摸摸她头,表示理解,随后摇响铃铛。

    老七老八坐在门前坪里在翻叉叉。翻叉叉是女孩玩的小游戏,通常是两个人玩。一个手掌上缠着细尼龙绳,另一个手指穿过尼龙绳可以改变原有的形状翻出很多花样。比如:五角星、河流、大桥等等。

    听到铃铛声,老七抬起头,发出“噢”的一声欢呼,“大姐回来了。”

    老八跟在老七屁股后面朝老大跑过来。

    “小心点,别摔了。”顾拥军一面招呼她俩一面抱下老六,“你带妹妹在门口玩别跑远了,大姐去做饭,一会咱们就开饭。”

    顾拥军拿盆在菜园里摘了些长豆角、青椒、茄子和南瓜,她洗好菜从水池转来,刘大妈站在门口跟她打了声招呼,然后随她一块进了厨房。“你妈多亏有你这么个能干的女儿,省了多少心。”刘大妈笑着说。

    “这不都是被逼的,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嘛。”顾拥军接着把老八上户口的事跟刘大妈说了。

    听说是邓光明帮的忙,又见老大笑得一脸灿烂,刘大妈面上微一僵,继而干笑着说:“光明这孩子不错,踏实稳重,比我家猫耳强多了。”

    “猫耳哥也挺好啊,在咱们镇上会拉二胡的可不多。”顾拥军说着话手上动作丝毫不见慢,她做事手脚本来就麻利,一把用来炒青椒的嫩豆角三下五除二切得稀碎。

    “会拉二胡有什么用,既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当衣穿。不过话说回来,我家猫耳心好,别看他个不大劲还是有。虽说懒了点,可有什么事你叫他还是叫得动。有回……”

    顾建新哼着歌进屋了,刘大妈打住话,寒喧两句回去了。

    “我一见你就笑,你那翩翩风采太美妙……”

    建新一进屋就换上新买的外套,拿着小镜子左照右照一番又跑去问老大,“大姐,快看快看,怎么样怎么样?”

    顾拥军翻炒着锅里的豆角,嫩豆角拿来炒青椒,老豆角煮汤,她瞟眼老三,“没酱油了,去打五毛钱酱油回来。”

    “大姐!”建新一跺脚,“好不好看嘛!”

    “好看好看,快去吧。”

    “不去!我刚进屋气都还没喘一口,早说我下班不就直接带回来了。真扫兴。”

    顾建新不肯去,顾拥军说她不去中午就别吃饭。她手一伸,张嘴管顾拥军要钱。顾拥军说她哪来钱?让她先垫着晚上再让屠八妹还她。建新冲顾拥军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说那等于是把鸡借给黄鼠狼,有去无回。顾拥军保证会帮她从屠八妹那要回钱她才勉强同意。

    “老五,”建新在门口碰到放学回来的老五,她甩出五毛钱,“去,大姐让你去打酱油。”老五说:“我才不信,大姐让你……”老五话说一半扔下书包,从她手上拿过酱油瓶和钱改口说:“去就去。”

第九章 嫁祸于人() 
老五叫上老六一块去的,两人在李家坪供销社也就是老三上班的地方打了四毛钱酱油,还有一毛钱买了包姜。随后站在供销社门口两人就开始分赃,你一块,我一块,最后一块撕成两半对分,一路开开心心吃着姜晃着酱油瓶往回走。

    “咣当”一声,乐极生悲,两人走在李家坪桥上时,老五手中酱油瓶撞到桥墩上,瓶子跌得四分五裂,酱油溢了一地。

    两人面面相觑,老六胆儿小,连着几日又被打怕了,“哇”的一声哭起来。

    老六一哭,老五有了主意,她撇下老六撒腿飞奔回家。进屋后生动具体的描述了老六打碎酱油瓶的经过,说得有鼻子有眼。

    “到底怎么回事?不许撒谎。”老五嘴刁爱撒谎,老六胆小爱告状,顾拥军很清楚,让她老实交待。但她一口咬定酱油瓶就是老六打碎的,还摆出事实,如果不是老六打碎的她怎么不敢回家?

    “你吃姜了?”从她进屋顾建新就一直盯着她,不等她否认顾建新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自她兜里翻出姜。“这是什么,啊?”建新把姜摊到她眼皮下,随后一巴掌就照她脸上扇了过去,“我拿钱是给你买姜的吗?胆太大了!”

    老五嘴一瘪,抬脚想踹建新,反被建新一脚踢翻在地。她赖地大哭,蹬着两腿喊大姐,老大赏她一句,“打得好!”

    顾爱民回来了,她是牵着老六一块回来的,她说她下班经过李家坪看见老六在桥上哭,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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