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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你、你怎么又来了,有事?”江有春见何婶去而复返,神情略有些不自然,或许他已猜到何婶将要说什么。
“春啊,阿娘心里七上八下,你心里想什么别人不知道,可阿娘瞅你一眼就能看到你心里去。冉儿她大姐的事你也知道,你婶为这还服了农药。那镇上人你婶都瞧不眼,你自个惦量下咱自个的身份。不管到了啥年月镇上人就是镇上人,咱乡下人还是乡下人。自个心里得有个数,别人家给你点颜色你就分不清东南西……”
“阿娘!”江有春打断她,“你一天尽瞎咧咧,扯些没影儿的事。我又不是那三岁小孩心里能没个数?我这还要做生意你去忙你的去吧。”
他面带不悦,何婶无奈,转身走两步又扭过头,“话丑理正,阿娘也是为着你好,怕你日后难过。你自个好好想想,别把事情弄到不可收拾的那一步。”
何婶出来牵上顾冉头也不回地走了。
何婶前脚离了合作社,老五后脚领着老六就到了门口。老五躲在门外先探头往里瞄眼,见只江有春一人,她手朝躲在她身后的老六一挥,带头跨进了店里。
有顾客紧跟她俩身后进店,江有春招呼顾客去了,老五径直掀开柜台间的隔断板溜进柜台。她抽了两张裁剪好的小包装纸,在姜桶里迅包了两包姜,又抓了一口袋瓜子,走前还嘱咐江有春别告诉她妈屠八妹。
老五干这事不是头回,建新去大集体上班的当天她就带着老六来过。上回她还只包一包姜走出门后再跟老六对半分,江有春估摸着价格记在自己账上也没和屠八妹提过。不想今天她又来了,还变本加厉,这令江有春很头疼,若放任她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啊。可告诉屠八妹似乎也不妥,没有屠八妹他现在还在土地里刨食。
人得知恩图报,为点姜和瓜子就上嘴难免会让人认为他小鼻小眼,但做生意赚的可不就是一点小钱,不就是靠这里赚几分那里赚几毛才能保证每月盈利不亏吗?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思来想去江有春决定还是记在自己账上,只能寄希望于老五不要再有下回。
中秋将至,姜姐告诉屠八妹说她邻居收到亲戚寄来的月饼,看去特别好吃的样子。姜姐还特地问邻居要了包装纸,她让屠八妹拿着去县城或市里看看有没有得卖。如果有,提前引进镇上就能抢占先机赚一笔。
姜姐说的月饼是青红丝月饼,用青红丝、冬瓜条、大块冰糖所做。姜姐和袁大妈是表姊妹,袁大妈的小儿子是厂运输科的卡车司机,礼拜天正好要跑趟市里。
礼拜天,屠八妹命建新去守合作社,她自己和江有春搭乘袁大妈小儿子的车先去了县里。县里还没到货,他俩又跟车前往市里才买到青红丝月饼。
返回镇上后,屠八妹在十字路口下了车,她要先去豆腐房打个转再去合作社。袁大妈的小儿子把车开到合作社,帮着江有春把四箱月饼卸到合作社门前的马路边就开上车走了。
江有春搬了一箱月饼朝合作社走去,还在门外就听到建新的笑声。建新倚在柜台上手里抓着一把瓜子,边磕边跟柜台外的毛四杰在聊天,柜台内磕了一地的瓜子壳。
毛四杰那天在这买过烟后下午就跑去十一分厂,在厂房看到建新后他就跑到楼上办公室找他爸,要求调来十一分厂当电工。大集体的领导干部和技术人员都是总厂正式职工,毛厂长正为他不够格坐办公室不愿替他调动怕人说闲话,可又架不住老婆成天催逼搞得很是头疼。现在他自己主动要求来十一分厂当电工,毛厂长自然十二分愿意,立即就应他所求把他从上面总厂调了过来。
电工相对其他工种来说是个较清闲的工种,建新是生产线上的普工,上班没三天她回家就喊累。以前站柜台她嫌无聊,觉得一天时间难打;如今在流水线上做普工忙得手脚不停,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可一天下来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一块进厂的有些人分到的工种就比较清闲,这让建新很不服气,刚开始毛四杰往她跟前凑时她对他不屑一顾,在知道他爸是毛厂长后她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昨天下班前她跟毛四杰抱怨,说一天工作累死了她妈还让她礼拜天去合作社站天柜台,毛四杰当时就说礼拜天过来陪她一块守店。
两人有说有笑,完全无视搬着月饼进来的江有春,整个视他为透明人。江有春出来搬第三箱月饼时,邓光明骑着自行车来了,他停好车,搬起最后一箱月饼跟在江有春后面进了店子。
建新看见邓光明进来,直起腰,扔了手中瓜子。
毛四杰顺着她视线看向邓光明,嘴里问了句:“这谁呀?”(。)
第八十二章 一举多得()
“噢,他是……”建新眼珠一转,“是我男朋友。”接着又问邓光明,“你车呢,骑车来了吗?”
“骑了,停在外面。”邓光明搁好月饼,问建新,“你要去哪?”
建新拍拍手,扯扯衣服,“回家,他来了我就可以走了。”
“我也骑了车,反正没事,我送你呗。”毛四杰说完,吊眉挑衅地看着邓光明,“我送她你没意见吧?”
建新抢在邓光明前面开口,似笑非笑地说:“我可不敢劳驾厂长家的公子专程送我,我怕受不起。”
她掀开隔断板走出柜台,叫上邓光明扬长而去。
毛四杰跟出来,眼睁睁地看她坐上邓光明的车走后又返回店内,他问江有春,“刚才那小子真是顾建新的男朋友?他干嘛的?”
江有春拿扫帚在扫地上的瓜子壳,闻言头也不抬地回道:“派出所的。”
“小民警啊,还没转正吧?”毛四杰语带不屑,他还以为多大来头呢。
江有春说:“转没转正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和老三挺般配。”
毛四杰嘴角一扯,一边往外走一边用江有春能听到的声音甩下一句:“乡巴佬懂什么配不配的。”
江有春手上动作一滞,偏头冷眼看着他走出店外,嘴角肌肉抽了抽,继而勾下头继续扫着瓜子壳。
他刚把店内打扫干净,屠八妹就扛着两条长板凳来了。她进店把两条长板凳竖在门后,随后告诉江有春,“明天一早把这两条凳子搬到门外,把月饼拆开堆在板凳上,这样来来往往的人一眼就能看到咱们店新进的月饼。”
江有春应着好。
屠八妹又问:“建新走了?”
江有春“嗯”了声。
屠八妹进柜台拿过瓜子桶上的记账本,翻了翻,“就卖这么点?看来合作社礼拜天生意不怎么样,我还以为建新这老营业员坐镇营业额会提升呢。”
“……婶。”江有春犹豫半天张开口,却欲言又止。
“有事别吞吞吐吐,年轻人说话爽快点,说错了婶又不会怪你。噢还有,你年轻人脑子灵活,平时在店里没事的时候多开动开动脑筋,怎么把大合作社比下去把营业额提上去,”
“那个……其实也没啥事,我就是琢磨着能不能和婶换一下。我去豆腐房,婶来这儿,婶看行不?”江有春紧接着又补充一句,“我去豆腐房不用婶管工钱。”
屠八妹问他:“你的理由是什么?怎么想起要和我换来着?”
江有春说:“我是这么想的,镇上人大多都瞧不起我们乡下人,可能觉得在乡下人这买东西掉身价。”
屠八妹略一沉吟即说:“这样也行,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有几分道理。你别多心,婶不是那号人,在婶眼里只有勤快人和懒人,没有什么镇上人和乡下人的区别。那就这样吧,你先去替婶打理豆腐房,婶在这盯着,等把这儿生意做红火了你再回来。”
江有春舒了口气,他一开始并没想到和屠八妹对换,只起过雇个镇上人守店的念头。但店子还没盈利雇人又多出份工钱不合算,刚屠八妹让他开动脑筋他猛然间想到不如对换一下,这样既能省下一份工钱还解决了老五及建新的消耗,也免去他做个告状的小人之忧,可谓是一举多得。
何婶知道这事后却有意见,她逮着江有春一顿骂,江有春又不能把老五和建新的事告诉她,只得抓住乡下人这点说服她。
“镇上人还不是要吃咱乡下人种的菜?死人还知道守副棺木,你倒好,把自家生意拱手全部交给别人,看你阿大知道饶不饶你!”
何婶很是生气。
“阿娘,以前我出去帮工你不常说,吃得亏才做得堆?更何况咱也不会吃亏,婶的为人我信得过。这么大个豆腐房她都放心交给我替她盯着,我对她还能有什么不放心的?她做生意的能耐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者,等合作社生意红火了我还是要回去的,你就把心放进肚子里好了。”
“豆腐房又不是只有你一人,那边店里可就她一个。我和你阿大的心并做一块也没你大。”
江有春说:“你不懂,你卖小菜,卖到后面你想贱卖就贱买。可合作社不一样,每样商品都有进价卖价,价格是死的,一分钱一分货,有什么可担心的,你说?”
何婶一想倒也是,只是钱投进去了没个自己人守着她终究心里放不下,“这样吧,我每天依旧抽个空过去走一路,不然我这心里没法安定。”
江有春没辙,只好由着她去。
离中秋节还有两天,屠八妹摆在合作社门口的青红丝月饼就被哄抢一空。何婶喜上眉梢,这么好卖,那还不赶紧再去进个十箱八箱?打铁趁热啊!但屠八妹不进了。
“他婶,这月饼卖得这么好为啥不进了呢?”何婶不明白追着屠八妹要问个究竟。
屠八妹笑,“你去大合作社看看,我们这前脚进来没两天人家就跟着拖来一车。他们地段又占得好,跟他们硬接咱们拼不过。再一个,这月饼一过中秋节就卖不动,还进个啥?”
“你一说是这么个理,卖菜也讲究个好摊位。自打你改在侧门卖豆腐我也跟着挪了菜摊后,那生意一天天就看着有了起色。只是我又不懂了,咱这地段不好你当初干嘛还要盘下来?”
“你往对面看——”屠八妹指着桥对面的李家坪,李家坪楼房已盖好两栋,第三栋也已破土动工,屠八妹说,“我打听过了,这一片的平房近两年会全部拆除盖成楼房,你还怕往后没生意可做?现阶段咱只要保着每月不亏就是赚了,懂不?”
何婶并非完全没有见识的乡下人,很多事她只是开窍开得晚,一经屠八妹点拔她很快就明白过来。同样的地,平房变楼房,住户可就多出几倍,住户多了还怕没客源?
想明白后,何婶一拍大腿,指着屠八妹,“你说你生了颗什么心呀?别人想不到的都让你给想到了,怪道冉宝跟个人精似的,我看就随了你,长大定也是个有本事的。”(。)
第八十三章 发奖金()
人性是这世上最复杂的东西,不相干的人你再有本事过得再滋润,也不关旁人痛痒,引不起旁人嫉恨,别人顶多也就在心里羡慕一下下;但若两人有交集,关系近则不同,就好比何婶与屠八妹,这两个原本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块的人因顾冉落户走到一块后,关系近了,攀比之心随之而起。
何婶初来镇上卖菜时对屠八妹言听计从,屠八妹说什么就是什么,她从不表自己意见也没意见可表。那时的何婶看屠八妹是把自己低到尘埃里,是以仰视的角度来看的。而今随着两人交往加深,距离拉近,何婶时不时的开始慢慢直起腰,以一种平视的眼光看待屠八妹。并由对她言听计从到想挑她刺想寻她短处,以此证实自己和她的差距其实没自己所想的那么大。
可眼下月饼一事又把她打回尘埃,她的心情很快由兴奋转为沮丧,原本她以为自己和屠八妹的差距已经很近,甚至偶尔会觉得自己并不比屠八妹差。现在屠八妹轻而易举将她的心理建设击垮,她一下如霜打的茄子般,悻悻牵起顾冉告辞。
回菜场的路上何婶问顾冉,“你妈强还是干娘强?”
顾冉扬起小脸问她,“强是什么?”
“就是厉害。你跟干娘说实话,你妈厉害还是干娘厉害?”
“妈妈。”
何婶叹口气,“你妈是比干娘行。”
顾冉眨眨眼,显然,她理解的厉害和何婶说的不是一个意思。
大集体又奖金了。
白云牌电冰箱在国内电器市场一经露面好评如潮,全国各地订单如雪片一样纷至沓来。排队领奖金的职工从财务办公室内一直排到楼梯口,长长的走廊上哪哪都是人,叽叽喳喳一片喧哗。
排在后面的人伸长脖子朝办公室里看着,见挤在前面的是和自己关系特好或一个班组的,便扯着喉咙让人把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