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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吧,等坚持到知青点就好了,”王陵安慰着两个同行的人说道:“听说知青办都会先批一部分粮食给知青,等我们落了户挣了粮食再还给他们,这叫先支一部分,就是不晓得两位是落到哪个点,这钦州站马上就要到了,咱们可就得分开了,遇到就是缘分,互相留个地址到时候说不定还可以去找你们。”
“我没地址,”诗人说道:“他们就只给了我票,说是到站后会有人统一安排,你呢四哥。”
王陵笑着说道:“巧了,我也是被这样告知的,那李鑫呢?你落在哪里?”
“我?”李鑫同样也是摇头道:“跟你们一样,貌似这一溜车上就我们几个是没有对应的点的,咱们前后排我都打听过了,都有知青点的人在车站接应,咱们好像还需要落地后再分配。”
“无所谓啦,”诗人抱着乐观的革命主义精神说道:“**号称咱们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我们是遵守着伟大领袖的号召来的,他们就得负责给我们安排好正确的教育路线,否则那岂不是公然跟号召唱反调嘛!”
理想很美好,现实很残酷,到了钦州站以后,知青们开始有序的集合然后等待各自的公社派人来领。他们到的时候刚好是傍晚,王陵看着那些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同龄人都陆续的离开,火车站里的人群开始越来越空旷。饥饿和等待,烦躁与不安,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了后半夜,此时的火车站就只剩下了七八个同样迷茫的人。
几次去询问火车站里的工作人员都被告知继续等待,没有人知道他们接下来的命运会是怎样。坐在大厅的地面上,他们身上还穿着北方寒冬时节的衣物,闷热的天气让人就好似置身在一个巨大的蒸笼里面,每个人都能闻到彼此身上那股厚重的馊臭味儿。
王陵是第一个脱掉衣服的,他没有犹豫,径直把那件他父亲留下来的军绿色棉衣塞进了一旁的垃圾桶,诗人不解的问道:“你疯了?”
“这儿一年四季都只穿短袖,棉衣恐怕我们是用不到了,与其带着受累还不如轻装上阵。”
有了他带头,余下的那几个年轻人也都开始效仿起来,大家伙儿甩掉了那些沉重而黏糊糊的衣物后都轻松的喘了一口气,这些年轻的面孔彼此之间都不熟悉,可能是看出来王陵是这样的人的头儿,那一拨有人上来问道:“兄弟,你是分到哪个公社的,怎么也没见有人来接啊?”
“不知道,”王陵笑着说道:“没人要的孩子,天亮要是还找不到组织那就只能上街去要饭了,我叫王陵,杭州人,兄弟你哪儿的。”
“他叫亡灵!”诗人在一边比划一边喊道:“你也可以叫他四哥。”这顿时惹得火车站里一阵哄笑,短暂尴尬的气氛总算是有些缓解。那人也伸手握住他的手道:“我叫老皮,石家庄来的,那几位跟我是一截车厢的,咱们应该都是一趟车的。”
“嗨,那指不定我们可能都是一波公社的,”诗人凑上来小声道:“你小子运气不错啊,那几个妹子个顶个的水灵,咱们要真分到一块儿了也还算配对啊,四男四女,这组织上考虑得还挺周全不是。”
这火车站里闷着的滋味儿就等于是把人丢进了蒸笼,钦州靠海,湿气本来就重,男生们这会儿都已经开始脱裤衩了,女生们一个个则憋红着脸,毕竟这都是刚来的生面孔,里头穿着的又都是一些贴身衣物。不一会儿诗人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浑身湿漉漉的,原来他在厕所里找到了个水龙头,索性给自己浇了个透心凉,男生们见状也都如法炮制,就在王陵也溜进去给自己来了个痛快的时候,火车站里忽然传来了一阵尖锐的哨子声
“流里流气的,”一个穿着军装模样的男人把手靠在背后训斥着排成一排的知青们,他来回的踱着步子大声的喝道:“没有组织,没有纪律,你们是不是当自己是来旅游的!”
“报告!”那个叫作老皮的男子喊道。
“还知道喊报告,那你讲!”
“报告首长,”老皮把身子挺得笔直道:“我们到了这里既没有看见热烈迎接我们的群众,也没有组织来让我们投靠,但是我们坚信没有被组织抛弃,所以打算洗去过去的尘埃,以全新的面貌来迎接未来的生活,我的讲话完了。”
“还洗去尘埃?知道什么是敌后嘛?我打抗美援朝的时候孤身进入敌后三十公里,迎接我的只有美帝国主义和他们爪牙的子弹与大炮!那我是不是就该跳进江里去洗澡了?”
“不,您应该向组织报告:我已深入敌后,坐标000,向我开炮!”
老皮这一席话顿时让这一群知青笑了个前叉后仰,这小子倒还真是个活宝,也气得那个“首长”顿时就想拿皮带去抽他,这时诗人喊道:“报告首长,我们都是相应主席的号召来向中下贫农学习的,我们是祖国的未来和花朵,您怎么可以打**的孩子呢!”
“主席以有你们这样的孩子为耻!”他挥挥手道:“好了,这件事我们地方上的同志也有些责任,你们呢也不要有抱怨了,来接你们的人其实早上就出发了,他们在海上遇到了一点小小的风暴。”
没等领导把话讲完,一个相当富有磁性的声音就好似广播里的中低音男主持在那吟诵道:“这是勇敢的海燕,在怒吼的大海上,在闪电中间,高傲地飞翔;这是胜利的预言家在叫喊: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哈哈”现场又是笑作了一团,诗人恰如其分的表演和动听的声音,在这空旷的火车站里是那么富有喜感,王陵明白自己这八成是遇上了一群活宝了,看来未来的生活至少不会那么的枯燥和无趣。
脸被气成猪肝色的领导转身对着黑漆漆的火车站外面招手道:“老刑啊,进来吧,这群娃娃可就交给你了,这些都是好娃娃,只是调皮了一点,没有吃过苦,所以您啊得多费点心,让他们尽快和咱们的农民兄弟们打成一片,要让他们奋斗在最艰苦的地方!”
这话一出,那伙知青们都知道要坏事了,这是明着准备来个官报私仇,不过却让你无从选择。没办法,这是人家的地盘,王陵眺望了一眼,车站外的确是有个人影一直在那站着。等他慢慢走进来的时候才发现这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皮肤黝黑,那种黑是他们所没有见过的,在昏暗的灯光下微微发着光。他穿着一件泛黄的白色短袖褂子,一条黑色的长裤,但是没有鞋,那双脚特别的粗大和肥厚,白色的部分和脚背的黑色之间有着一条分明的分割线。还未走近,迎面就传来了一阵鱼腥味儿。
“你们给我听好了,他叫刑队长,是你们将要插队的生产队队长,刑队长很不容易,为了接你们从早赶到黑,现在我开始点名,你们出示一下自己的证明,王陵!”“到!”“李鑫!”“到”
一共八个人,刚好就是这八个,那个领导模样的人和那个叫刑老的完成了一下交接后,王陵觉得此刻的他们就像是即将要被贩卖的非洲黑奴,等待他们的一切都是未知。他对那个叫作老刑的人并没有什么好感,他的祖父曾经告诉他,看一个人的品行第一点便是看眼神,眼神这个东西没有办法伪装,他说自从他看见老刑的第一眼起,这个人的眼里就对他们充满了戒备,还有那如同鹰一般的扫视着他们每个人的脸,刚才的那种嬉笑瞬间就坠入了冰冷的海水里。
门外,有一辆解放卡车,各自收拾着自己的行礼,车子在午夜的马路上发出着低吼,钦州的海风轻轻吹拂着他们年轻的脸庞。这是一座城市,但是却不属于他们,没有人知道他的目的地是在哪里,饥饿、干渴、严肃和忐忑。
有人用力拍打着车厢,金属的敲击声瞬间就把这群还在睡梦里的知青们给惊醒了,那个凶神恶煞的司机吼叫道:“还睡呢,赶紧给我滚下来!”
睁开眼,耳边传来的是“呼啦啦”得巨大风声还有一阵阵的水花声,扑面而来的那股海腥味直冲人的大脑深处,有的人开始兴奋了,生活在内陆地区的诸如老皮他从未见过大海,几乎是欢快着的就跳了下来不顾一切的冲了出去。
“呯!”一声清脆的枪响在知青们的背后贸然出现,转身一看,那个老刑手中拿着一把五六半正对着天空。
他操着一股特别重的广西口音慢慢说道:“马上给我登船,”顺着他看的方向,一条木船长约十几米,上面还堆满了渔网正在一片木制的简陋码头边摇晃着,王陵到了这里才明白他们要去插队的地方竟然是个海岛!
第七章:下马威()
钦州往南便是北部湾,这是王陵在念书的时候见过学校的墙壁上挂着的巨幅中国地图标注的,与海南岛东南相隔。这些都是来自于内陆的孩子们,哪里见过大海,初闻海风的味道是腥,随着离码头越来越远,海水也就逐渐开始变蓝,兴奋与新奇充满了每个人的心头。
不过这种愉快持续的时间是很短暂的,马上晕船的滋味儿就开始了,那是一种天翻地覆的感觉,能叫人把肠胃都整个调了个头儿。先是昏昏沉沉,然后便是恶心,再接着就开始吐了,趴在船舷上吐,本就不怎么充实的肠胃很快就交了底儿,脑袋两边的太阳穴犹如有人在拿钢针不停的扎着。
王陵和老皮是唯一的幸存者,晕船和晕车这玩意是有一些天赋的,有的人天生就是适合这样飘荡的环境。余下的六人各自靠在船舱里,老刑掌控着驾驶室似乎对这些孩子的死活根本不感兴趣。哀嚎声在持续,王陵硬着头皮摇摇晃晃的跑去找老邢,他试图想从这位长者的手中获取可以解决晕船的办法,不过得到的回应确实如此冰冷。
“要想在海上生存,这就是你们要上的第一堂课,以后还要学会站在甲板上走路,给我把鞋子都脱了,赤脚来回走,这是你们要上的第二堂课!一个海客最重要的便是有一双坚如磐石的大脚,若是站都站不稳将来还怎么上船干活?告诉那些躺着的,若是想以后舒坦一点就给我爬起来,我不想到时候你们会连口吃的都找不到。”
“老邢,”王陵明白什么叫作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初来乍到的被人来个下马威也是在意料之中的,不过那些同伴的确看上去太虚弱了,李鑫的额头还在发烧,他不得不继续做着努力,用极其诚恳的声音哀求道:“我们都是从内陆来的从没见过船,这么下去恐怕是要出人命的,组织把我们交给您,您也是需要负责的,万一出点事儿到头来对您也不好啊。您是老码头,经验多,多教导教导咱们后辈有没有办法可以缓解缓解”
“吓唬我?”老邢狠狠的瞪了一眼王陵,这让后者心头一惊,之前码头上他放枪的那一幕还在眼前。目光就这么对视着,虽然王陵心中没有底,可却不能低下去,他知道只要这眼神上输了气势恐怕这个老邢在以后的日子里是不会给自己好眼色看了,为了那些同伴,即使是得罪人他也必须要做点什么。
两人僵持着约莫有一分钟的功夫,老邢终于是发话了:“算了,一直到你不需要在扶着船舱也能站五分钟了再来找我,暂时他们死不了,都是**的孩子我怎么可能会害你们呢,只是这晕船一关是都要过的。”
这算是给自己一个台阶嘛?王陵是一个见好就收的人,他默默的退出船舱开始走到甲板上,船只越是往外就越是摇晃的厉害,他索性脱去自己的鞋子像一只刚刚学会走路的雏鸟,笨拙的调整着自己的平衡在那甲板上东倒西歪任凭海水飞溅在自己的脸庞。
“四哥,你这是干嘛呢?”老皮看着他那手舞足蹈的模样,扶着船舱过来道:“那个老家伙有没有法子?我看李鑫烧得很厉害,就先用老家带来的一点土中药给喂了下去,可是才咽下去又给吐了出来”
“他让我学做水手,你也一样,只要我能在这甲板上稳住身体五分钟,就算是有救了。”
“太过分了!”老皮攥着拳头道:“他娘的这是欺负人,我看干脆我俩一不做二不休跟他反了,这事儿就算是说破天也是他不对在先,我量他也不敢怎么样,走,我们过去!”
“老皮!”王陵拉着他的手道:“不可以,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咱们不能一开始就把事儿做绝了,再说他说的也有些道理,我们既然都被分配到了这儿估计以后八成是要跟着玩意打交道了,早晚都是受罪,不如前面先习惯习惯的好,你也别闲着,咱一块儿练!不能叫人给我们这些人瞧贬咯!”
“哎!”老皮是对着空气狠狠挥了一下拳头,然后便脱去鞋子
这甲板上本来就很湿滑,若是风平浪静的站着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