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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白起倒还算有几分了解后卿,自然听出他提到那副黑棺时不自觉泄露的异样。
像是被人蛊惑一样,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视线,随着他的话而看向那副瘦长篆瑞的黑棺。
它静静地待在那里,无声而沉寂,幽幽不知何处浸透而来的光斜斜地照在冰凉的棺木上,凄厉的风伴随着远处传来的脆铃声,像在吟唱着一曲安魂曲,为那里面沉眠的逝者悲哀。
忽地,心脏像被不知哪里伸出的手紧攥了一下,呼吸停窒一瞬,却又很快被放过了。
她不知为何总对那副黑棺感到悸动,明明不识里面躺着何人却偏又看不得,于是她疲倦地又收回了视线,垂下密匝的眼帘,倒显得有几分与世隔绝的冷漠。
“是谁与我何干。”
后卿听出她的冷淡,便没什么情绪地轻笑了一声,便又移向百里沛南:“那沛南山长也不想知道吗?要知道你们一族人被逼至如今这般境地,便是为了这具不知何人的骸骨。”
没错,便是一副骸骨了,早死不知几年的尸体,血肉腐烂消散,难道还能保存完善不成。
百里沛南表现得比陈白起更无动于衷:“生死不过正常,生死乃自然法则使然,人固有一死,强硬地扭转命运,最终所得不过一场空。”
而后卿听了他的话,无机质地笑着,目光用着一种变了味的复杂盯着黑棺,他慢慢地道:“百里沛南不愧是被世人称誉有生之年终会成圣的大家,只希望你在未来的哪一日失去了重要的人之后,也会有这样好的心态。”
失去了重要的人吗?
百里沛南敛了敛濪长的眉,抬眼看了“陈焕仙”一眼,又想到莫荆与族人,面上波澜不惊,不露一丝波动,只是那一层如坚冰一样般的内心,像被针戳破了什么,却莫名不想与他再争辨了。
这边,婆娑气力不继,唇白脸青虚得紧,但他偏不服输,手指尖飞跃的金铃摇得更欢。
姒姜一直从容而暇然地步步紧迫着他,他手骨软绵一掌扫去,急风骤起,婆娑偏头一躲,但却不料他掌下绵藏着手里剑,那尖锐利器寒光一划割破他的颈间的皮肤。
他恨恨一咬牙,一转过头,便见姒姜又是欺近一肘撞来,那肘弯处也是夹着一片刀刃。
婆娑暗啐自已倒霉,偏上遇上个懂得闭五识的人,光凭手脚功夫他跟他差距不可谓不大,而这姒姜身上每个地方都藏着利器,像一个毒物一样隔哪儿蛰哪儿,跟他这样面对面打斗赢面根本不大。
这一点,婆娑知道,而姒姜自然也知道。
不过,婆娑跃飞而攀过姒姜的头顶时,却笑了。
明媚而妖气四溢。
姒姜微沉眸,不解又心生警惕,他一个下弯翻身,手上那一势却不为他这一笑停下。
婆娑还没落地,浮尘而衣飞发舞,他避无可避,便径自张开了双臂,那模样倒像是放弃了全部抵抗,一动不动。
姒姜阴下眼,掌心一转,便是一柄柳叶刃从腕间射出,直直地刺入婆娑的额心位置。
然而却不料,当他的刀刃尖处在离婆娑半寸的位置,他却整个人动弹不了了。
他一抬头,微讶地睁开眼。
婆娑盯着他的眼睛,柔美的唇含笑如蜜:“耍手段,你还差那么一点。”
只见他指尖一勾,叮玲玲又响起一片铃声,却见姒姜身上不知何时已裹缠在了金铃,那些金铃像拥有倒钩一样,刺进姒姜周身,将姒姜的身子牢牢地钉在原处。
“你闭上五识,的确听不见这摄魂的铃声,然而自也听不见我将金铃嵌入你的身上,将你制成一具任我控制的傀儡。”
姒姜也笑了:“是吗?虽然对你好像大意了一些,但也不见得我一定会输。”
婆娑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顺着姒姜的视线移向他下方另一只手上。
却原来在他衣袖下,半掩半露着一只小巧的弓弩,弓弩已上镗的短箭正对准婆娑的心脏处,他中指以一个奇怪的角度弯曲着,似松似紧扣着一个环,那个环有何作用他们两人都暗明于心,但凡姒姜稍稍用上一分力,箭便会急促射出。
婆娑越看脸色越差,两人便堪堪以这样的姿势僵峙着。
谁也不动,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小人!”婆娑皮笑肉不笑。
“彼此彼此。”姒姜亦反唇相讥。
他们这边也算是应了后卿那一句“婆娑不会输”的结果,虽然也没赢,只是将陈白起的帮手给牵制住了。
“虽然你们都对那副黑棺不感兴趣,但那里却躺着一个对楚沧月而言无论如何都不想放弃的人,想要逃脱眼下这个险局,何不妨利用那副棺。”后卿望向莫荆与楚沧月战斗的方向,看到莫荆已逐渐呈弱势之时,启唇轻道:“它虽然是死物,但对于某些人而言,却比更多的活物更加有价值。”
陈白起一听,表情有几分怔忡。
她再次看向那副黑棺喉中莫名一哑:“不”
“不可动那黑棺!”
姒姜离得不远,再加上与婆娑两人静止着相互牵制,静下心来自然将他们的对话收尽耳中,听到后卿唆使陈白起夺黑棺时,姒姜第一反应便是阻止。
那黑棺里那黑棺里躺着的人
姒姜额心突突,眸阴冽地眯起,再次气冲于胸,喝出一声道:“不可动那黑棺!”
而那头莫荆被渗入楚沧月的重重剑网,但见剑影龙光漫天彻地而至,封不住也架不着,那劲气令剑身迟滞,如同在水中挥剑,压力奇大。
不得不说,莫荆对楚沧月对剑意的领悟感到骇然,他虽也自少被家中称为天才剑客,但却不想比他年轻的楚沧月也不遑多让,如今加上有龙蟠剑的加持,他更如龙入雨,如虎入山。
他目的是护着百里沛南与“陈焕仙”,一头牵两处,心下两念自难专心一致,正危急间,“啪”的一声响,罡风呼呼,楚沧月一剑揉身切人,一掌拍出。
莫荆亦掌一翻,当真是硬碰硬拼上了,真力倏吐,用上了十成劲,这时,他猛地听到了一声急喝“不可动那黑棺时”,一分神,真气破了一个口,被楚沧月的真气辗压至全身,只觉喉中一腥,身形不稳,疾步而暴退。
楚沧月清潋雪眸平淡,只当他已是穷寇,却不料他长剑一敲地,突然身形一扭,掌双斜引,便袭去那被楚沧月搁置于战局较远位置的黑棺。
当场,楚沧月浑身气沉似海啸暴烈,面似恶鬼气喝一声:“尔敢!”
莫荆本就被他压制得痛苦,一时愤怒失智,便冷笑一声一剑挥去,用足了十分劲力。
虽此举有失德性,但却是他楚沧月逼人太甚,他有何不敢!
那强力的风气与凛冽纷乱的剑光挟裹着黑雾,整个掀起了黑棺,黑棺止不住力道,在地面上撞翻。
这时,楚沧月完全忘了莫荆,他纵身一跃,他的左手不假思索地疾探而下,“噗”一声响,手指猛抓住一角,指如中金石,深深地刺入棺木之中,手掌疼痛倏忽如裂,鲜血淋漓而下。
由于棺木厚沉如石,他哪怕使劲全部力量,也被拖行了数米方堪堪将棺木停下。
黑棺一停,他便巡目查看黑棺有无任何损伤,棺面外表虽有破损,但到底还算健全。
他方将那颗颤抖欲裂的心放下。
卡喀!卡答!
忽地,棺木传出一阵怪异的响声,像被沉重压辗而过的木地板发出腐朽欲裂的声音,楚沧月猛地一震,好像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全身麻木,做不出任何反应,只闻下一秒,那完整的棺木“轰”地一声整个炸裂,破碎成木渣木块掉落了一地。
姒姜在扭头看到这一幕时,目眦欲裂,眼眶红得像泣血一般。
“不”
她的棺木!
所有人一下都像被按了暂停键一样,停止了全部动作,都呆愣地看着那副散架破碎的黑棺。
后卿也没有想到黑棺会一下便炸开,他狠狠地一下攥紧了拳头,目光恍恍惚惚,好像失音了一般,好像麻木了一般。
黑棺毁了,自然那躺在里面的骸骨便也摔掉地一片废渣木榍当中,暴露在空气之中。
与其它人关注着黑棺不同,陈白起一直在看着楚沧月。
她看到在黑棺被人毁坏时,他的紧张、急迫与恐惧,他在救下黑棺时,便他如同自身获救一般地安心与幸庆,当黑棺出乎意料地炸破后,他就像倾注的所有希望也一下被撕破,他也如一张白纸一样被一同撕破,整个苍白空洞得令人心酸。
陈白起虽面无表情,但唯有一直半扶抱着她的百里沛南才知道她浑身究竟有多僵硬紧绷。
那具尸体是谁,是谁能让他变成这副模样?
陈白起虽然一直刻意避免自己去考虑这个问题,但现在答案都自已暴露在她的面前了,她还能够做到视而不见吗?
她缓滞地将视线移向那具穿着一身华美衣裳、扭曲摔落在地面的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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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主公,红颜白骨(二)()
那具尸体如今只剩下白骨森森,陈白起自然是认不出来是谁。
那具骸骨穿着一身曲裾绕膝黑红深衣礼服,身上的衣服制式与颜色无疑乃楚国贵族命妇或宫嫔级别的,无一不透着精致隆重。
并且那具骨架甚为娇小,无疑这是一具女尸。
陈白起目光继续在具女尸的身上观察,从其散落一地的珠玉发冠到她脱离扭曲的四肢骨节,直到她看到女尸的手腕处挂着的一串紫檀蜜蜡佛珠时。
她一怔,目光遽然一滞。
忍不住用力看去,瞳仁从紧缩慢慢放大。
那一串佛珠哪怕化成灰她都认得,因为她曾将它当成怜爱之物细细地把玩过无数遍,也曾贴身将它缠于手腕处,半步不曾离过身,至死它都是一直陪伴着她。
那串曾伴随她不离的紫檀蜜蜡佛珠怎么会在那具女死尸身上?
莫非
陈白起脑中极遽闪过一个猜测,而这个猜测令她脑袋突地一下懵了,她的听觉迟延了,好像世界一下便安静下来。
一瞬间仿佛所有的声音都离她远去了,她整个头脑都呈一片空白。
她脚下一片虚浮,险些站不稳。
唯从心底里细细绵绵、密密麻麻地刺出一片荒瘠的刺痛感,这种谈不上撕心裂肺,却无处可躲可藏的痛感,快速地席卷到全身。
是是谁,那尸体是谁?
这时,历来缄默的里系统仿佛听到了她的心声,给出了她一个确切的答案:那是你也就是“陈娇娘”的尸首。
在听了系统给出的确切答案,陈白起心中的冲击一下便如海啸蜂涌而至,她一下便想起了许多过去的回忆。
这其中有快乐的、有痛苦的、有极怒的、有极怨的、也有恨得最后却不舍,只有刻意遗弃的伤感
所以,那那是她啊。
竟会是她。
让他这样不死不休想要死而复生的人,竟然会是她!
在一切都真相大白之后,陈白起似极疲倦、又似极为抗拒地阖上了干涩的眼,她佝偻下背脊,像被什么忽然压垮了一样,像浮木一样紧紧地抓着百里沛南的手臂,指关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
百里沛南不解:“焕仙,你怎么了?”
“你的脸色极差,可是手上的伤口痛了?”
“焕仙”
“你且忍忍,为师”
“焕仙,松口!你若是痛了,便咬为师,松开嘴!”
百里沛南急切的声音嗡嗡地在陈白起的耳朵响起,硬生地将她从迷魉的黑雾中给拽回了现实。
她极滞缓地睁开了眼,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口腔内全是血腥铁锈的味道,原来她方才将嘴唇都咬破了。
百里沛南看着她睁开的一双眼,只觉心脏莫名被一下扯痛了,他柔下明净儒雅的黑眸,伸手轻轻地擦拭她嘴唇上的血:“你怎么了?”
不知为何,他连说话都变得小心翼翼,就像再大声一点就能将她吹散了。
“山长,明明已经过去了,我也以为我忘了,但好像”陈白起似自厌又似放弃地呢喃道:“我好像还是释怀不了”
陈白起倏地抓住了他抚在她唇畔的手,将他温凉的手指贴近她冰冷的脸颊,肌肤间细细摩挲着,微阖上了眸,想用他手上的温存来安抚自己。
她像缺乏安全感的幼兽,只能靠本能来汲取他手心的温度。
百里沛南怔愣地看着她,就像忘了所有动作,由她任意摆布着自己。陈白起深吸一口气,感觉根本无用,这样的“温度”还不够,她睁开眼,轻朦而幽长的视野睨向楚沧月。
他好像已经从黑棺炸裂的打击中回过了神,正蹲下身子,哆嗦着修骨玉白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