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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头上戴着一顶圆边斗笠,那垂落的皂纱与阳光一道,隔绝了一切白晃晃地耀眼光线,只剩下令人触摸不到的黑暗、疏远、如幻影一般。
她定了定神,抬眼静静地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一种错觉,她感觉到他俯下的视线亦投放在了她的身上。
姒四阴柔低凉的嗓音响起:“要我上去探一探吗?”
陈白起眸仁闪了一下,一把抓住了姒四垂落的手,摇头。
她能感觉得到,这个人身上的戾气哪怕收敛得悄无声息,却如大海一般深不可测。
姒四僵了一下,然后低眸看向少年那只玉白的手五指紧攥他的手腕处。
“焕仙,你在看什么啊?”
走在前头的南月与成义听后面的人没有跟上来,便停下来,回过头的南月见陈白起与姒四抬着头一直盯着上方一处,便奇怪地走了回来。
他也顺势一抬头,却发现除了阳光刺眼之外,什么奇怪的东西都没有看到。
陈白起那只是在南月问话移动了一下视线,却见那道身影如梦幻泡影一下消失在阳光下了。
她收回视线,淡然道:“无事,我们走吧。”
——
陈白起不想再浪费时间,便径直在系统内打开了“天峰山”的区域地图,然后定位山顶的地形位置,经过扩放便清晰地展现了周边的地形结构。
陈白起指引着姒四推着她走,在路过一池天然温泉池后,便来到一片视野开阔的断壁崖前,他们看到前方一个大型石盘内插了一圈墨家的黑龙旗,壁崖如梯田一样鳞次栉比,而每一块“鳞片”上都站着一些人。
这样一看,基本上墨家的一些高层都到齐了,除了陈白起认识的那一些主要成员,如墨辨的“长云叔”统领,昌仁与幺马、老叟、七木等,墨侠的梁公统领、飞狐统领,还有一些不认识的戴着帷帽或者形象气质容易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人。
陈白起坐在轮椅上朝上扫了一眼,那像在石壁高处驻立的人,很明显也是等级分明,中高位的则是一些统领级别的,接着挨次朝下的便是一些墨家的主要成员。
昌仁与幺等人在二层壁洞内,而肱长云(老祖)统领与梁公则在第七层壁洞上,而第九层与第八层则是空了出来。
陈白起若有所思地盯着第八层与第九层的空洞位置,心中大抵知道是为谁而留了。
“第二试题,墨辨方为输方,你们可决定出准备淘汰谁?”梁公再次出声主持,他削瘦的脸庞自起一种威势与严苛的神色。
他的声音经过空旷的回音传扩而震耳响彻四方,如同四面八方有人与他一同出声。
墨侠的三位弟子,姬韫、妙月包括已经被淘汰的燕丹此时站在石盘的内侧,只有墨辨的他们四人无所遮掩地站在墨家所有人的视野当中。
南月与成义闻言对视一眼,然后双双义无反顾地站了出来。
“我……”
“我……”
他们同时出声,然后又惊讶地看了对方一眼。
南月瞪大眼睛看着成义——你怎么出来了?
成义亦沉着眼看着南月——别闹,快回去!
“尔等成何体统,不曾商议好便滚回去!”梁公脾气本就大,见两人同时站出来却拖拖拉拉、你推我攘地,便拂袖而怒叱。
南月与成义同时被吓得一震。
这时,陈白起忽然开口:“南月,回来。”
南月扭过头,愕然地看着陈白起。
而成义亦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他垂落视线,又掉转过头,坚定朝前走了几步,对着上方的墨家统领们道:“墨辨成义选择退出。”
南月听到了,蓦地回头看着成义的背影,张了张嘴,他紧攥着拳头,却吐不出一个字。
陈白起推着轮椅停在南月手边,她道:“南月与成大哥,你们想要的应该并不是个人荣辱得失吧,你们能走到这里凭的便是承诺对墨辨与诸位长辈统领们期许的未来吧,所以暂时离开的人并不意味着输,你们懂吗?”
南月咬着牙,重重地点了点头。
“不用难过,成大哥只是暂时退场,我们是一个团队,谁也无法否认他曾经的努力与付出。”
成义这时也回过头来,他脸上带着释然与轻松的笑意,他看着他们道:“对,焕仙说的对,你们赢了,便是我赢,我只会高兴,而不会失落的。况且我觉得这最后一题大抵不会是与阵法有关,而其它的我会的,你们也并不比我懂得少,既然接下来我帮不了你们什么,那就只能给你们让出一条道来,让你们能够平坦顺利地走完它。”
南月听着成义这一番话后,眼眶泛起泪意复杂地看着他,更是难受得讲不出话来。
这时,梁公也宣布了墨辨被淘汰的弟子,这时成义退场,而南月忍不住追上去,他低头说着什么,而成义便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见两人走开了,姒四方低下身子,他目视前方,心情甚好地对着陈白起道:“你可真自私啊,明明是你让他们输了上一场,可现在你却坐享其成,让别人替你难受。”
陈白起眼底迷雾浓重,她倏地笑了,笑意微凉。
“正因为背负着这一份来自别人身上沉重的难受,我才能更加拼命地去赢啊。”
姒四听了这种回答,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以为她会说她并“不在意”,或者她其实也很“无奈”,也或者是避而不答蒙混过去,但却没有想到……她回答得却是这样的固不可悍。
在很久之后的姒四才懂,陈白起从来便是一个宁愿拿着真实的“痛”来激厉自己,也不愿意用虚假温柔来抚平“伤痛”的人!
她的“冷静”,既可刀戟对敌,鲜血淋漓,亦可匕刃自刺,痛省吾身。
她的“自私”,来源于她想要“赢”,她想让他们的“付出”最终是值得的,在最后能够达成“双赢”的局面。
他看着陈白起那在朔风的岿然冷凝的侧脸,忽然口干舌燥了起来,他有些神思不属道:“你、你就不怕这最后一题是让你们比武或者对打什么的?凭你现在这样,人家一根手指估计便能轻易捏死你呢。”
陈白起不察姒四心防失守的状态,她眸清而从容,像整颗脑袋都变成了一种精密的仪器,她精准而平静:“不会的,就跟墨辨或者墨侠出题一样,哪怕暗中藏着一些偏颇,但明面上却必须公正公平一样,你看,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盯着。”
“你还真对自己有自信。”
陈白起没有接他这句话,她道:“姒四,扶我起来。”
“怎么了?”
陈白起没有说话,他抓着他的手,借力慢慢地从轮椅上站了起来,而这时南月也终于情绪平复地走了回来,他站在了陈白起身旁。
上方梁公道:“第一题,墨辨一方的弟子胜,而第二题,墨侠一方的弟子胜,如此双方都一胜一负,为平局,而最后一题,按例年规矩则是由钜子为你们亲自出题……”
在梁公讲话的期间,墨侠那方的姬韫与妙月也走了过来,与墨辨站在了一起聆听统领的指令。
“只是这一届钜子因一些原因无法亲自出题,于是钜子便委派了其关门弟子之一的莫成前来,所以最后一题将由他亲自为尔等选题。”梁公粗气粗气地一口气将话讲完,便雷目一闪,伸臂朝上一指。
底下的人有知道的,或有不知道这一幕的,都一并朝着上方看去,却见第八层的壁洞内不知何时已站了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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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8章 主公,一事莫成(二)()
他站在众人之上,观之如山色低垂,天地低昂,峰顶的风时尔飒然,时尔冷冽,他的一袭黑衫与披散而下的皂纱微微流动。
天峰山外的天空湛蓝,壁崖间穿射的光线勾勒出金色轮廓,让他耀如羿射九日凝精光,唯那一双夜幕下的眼隐藏在阴影之下,显得无比深邃。
陈白起一看便倏地眯起眼,她弯唇笑了一下。
她认出来了。
虽然当时没看清正脸,这人正是之前一直站在高处一路观察着他们前行的“神秘黑影”,当时她便隐约有一种猜测,他的身份是来自于墨家高层,而如今亲眼所见,她方确定此人便是莫成。
莫成站出了一步,他一动,他周身萦绕的淡淡雾气凌乱开来,他长颈引长,飒爽迎风,相当于暴露于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的视线也因他而动。
底下的人都朝他点了点头,而底层的弟子则向他行了江湖礼。
在众人等待下,他挡了挡迎面刮过的山风,终于出声了。
“最后一题,为避免双方认为我不公,比文或者比武都好似不妥,如此我便出下两道题,可由你们自身来自行选择择其一,如何?”
莫成的声线偏冰冷而肃穆,像染了天峰山的雪气,声音很年轻,但同时也很沉稳,不像这个年龄能够练就的镇定从容,并且他好像对于这种凌越于众人之上的讲话司空见惯一般。
他抱剑而立,临于峰尖浪口,衣袂飘飞倒有种疏发狂野的气质,但是形而不动岿然自静,又令他带着一种“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的漫不经心。
梁公应是第一次听说此事,他表情徒然一僵,一双赤幽的双眸猖獗了一下,表情明显暗沉下来,可眼下他却不能再徇私而向莫成暗示些什么,于是唯吐出一口粗气,沉声道:“莫成,既然你已经有了决定,那便出题吧。”
对于钜子的这个关门弟子,梁公不敢托大亦心有忌讳,先前他曾私下与他谈过话,本以为他会听他的“建议”,却不料他明面上不动声色暗中却主意大得好,直接越过了他行事。
他到底想干甚至?
莫成朝梁公点了一下头,他拿剑尖顶了顶头上的帽帷,拖长了一个“嗯?”字,似在现场思考,这时所有人的心情都顷刻变得十分微妙起来。
不会吧,这莫成大人竟如此任性,什么都没准备直接来个当场出题?
还真是江湖我莫哥,人强路子野啊,他对待这“钜子令”的未来三年归属也太过草率了吧!
就在众人怀惴着不安的心态观望时,很快莫成便拳掌相合,平稳的声线带上了一丝笑意道:“这第一题嘛,不如便是谁先将我头上的这顶帷帽给取下来,便算哪一方赢。当然,我是允许他使用任何手段都可,只要能将帷帽从我的头上分开。”
说着,他便扯了扯头上的帷帽好像在给他们示范一样的动作。
这一题一出,梁公那阴沉的脸色这才好上一些,但相反的却是墨辨一方却变得忧心忡忡,愁眉难展。
这、这莫成乃墨侠那边都难逢敌手的高手,他们墨辨要从他头上摘帷帽这不是更难于上天吗?
而梁公虽然也知道墨侠弟子或许也不会是莫成的对手,可若莫成能够私下放水,这摘得胜利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就在这一方喜一方愁的情况下,接着莫成又像故意“戏弄”他们一般,话锋一转,又给出了出方才那题背道而驰的另一个选择:“第二,便是你们双方各自给对方出上一题,若是对方能做到,那便算对方赢,可倘若双方都做到了或者都做不到,那自然只能再比一场了。”
有人反应快,立即道:“可如果两方选择的题并不一致呢,比如一方选了题一,一方却选题二,到时如何决择?”
其它人“哦”了一声,都纷纷点头,表示这是个问题。
莫成道:“那也好办,选题一的则直接来挑战我,而题二的则去挑战对方出的题,如此一来事情不就解决了?”
此话一出,底下的墨辨与墨侠都一并哑言了,乍一听好像挺在理的,可深思又觉得坑大了,这两题的选择说到底根本就不公平啊!
可是当初说好的,关于钜子出的最后一题无论是什么双方都不可拒绝,因此眼下他们虽对莫成的题心存异议,但仍是爱莫能助了,只能默默地给他们施福了。
老祖拄杖狠狠地跺了一下地面,长叹一声。
而幺马与昌义都面露愠怒,他们知道,这莫成与墨侠一方亲近,虽说明面上将话说得漂亮公正,实则这里面的猫腻谁不知道!
下方的妙月怔怔地盯着上方的莫成许多,有些害怕又有些仰慕,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一事莫成”,关于他的传闻她听了不少,但没有亲眼所见来的强烈感触,就好像一个被人赞颂得神乎其神的人物一下从书中画中跳了出来,令她目眩神晕。
她舔了一下嘴唇,觉得果然如梁公所言,莫成是意属他们墨侠为未来墨家掌权者,因此才会偏帮他们。
她想了想,便道:“姬大哥,我们不如选第二题吧,凭墨辨那方的身手,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