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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白起摇头,颇有几分无语地看他,好像他提的问题纯粹在难为她。
“是何药物焕仙自是不知,我又并非制造玉山雕之人,知其究竟还是靠以身犯险所得呢。”
苏放闻言,讨笑安慰似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忽然想到一事,他怔道:“既然你知这玉有问题,你又何以送返回蔺府?”
难不成因为平日蔺渠成与她不对头,她干脆任蔺渠成那老头子自生自灭算了?
大慨看出苏放眼神所表达的含义,陈白起拂开他的手,没好气道:“据我所知,这种古怪药香若没有持续地浸泡,便会随着时间逐渐消散,最多不过半月便会丧失迷幻的药效,并不致命的,不如之前所讲那五氲玉那般。再说那玉山雕送返之前我已经处理过了,害不着他。”
“其实我本也打算多留它几日观察,可我已答应蔺大人次日便将玉山雕送还,倘若食言在后,只怕隔不多久他便会拿起他的四尺大刀抵达战场了。”
陈白起呵笑他一声。
可能她的眼神太无杀伤力了,苏放半点不怕,他咧嘴一笑。
他听陈白起将事情办置得如此妥当,倒也不意外,之前的话不过是打趣她罢了,他多少了解她这人,不是软柿子,可也不是什么为小事斤斤计较的阴险小人。
她这人长得细致又温雅,但性格却意外十足大气,像足个大丈夫!
“话说回来,这玉山雕你是怎么借来的?这段日子蔺渠成爱惜这玉比爱惜他那新纳的貌美妾姬更甚,我先前问魏腌,他个憨子还打哈哈,愣是不说,那你来讲。”
“哦,你吃了吗?”陈白起偏头关怀一问。
苏放不满地板起脸:“嘿嘿,你转移话题做什么?这不是正谈着正事”
陈白起没理他,率先抬步朝前走去,一面发笑道:“你今日来得巧了,我沐休,正好厨房炖了一锅平阳杂菜炖羊肉,一会儿一块儿喝上一盅?”
苏放一听眼睛发亮:“哈,难得你又下厨了,那日你弄的那个石头煮酸鱼着实美味啊,如今想来依旧令人垂涎三尺啊。这倒好,这两日冷了下来,炖羊肉正好可以暖暖身子。”
“那你今儿个没别的事吧?”
“小事,都是小事,与你陈大人一同分享炖羊肉方是大事啊。”
陈白起见他一听见吃的便丢了矜持,一脸向往颀喜的模样,由不则让笑亦染了眼角。
“对了,牧儿呢?”苏放问。
“在府学呢,难得你今日清闲,我亦浴休,那择日不如撞日,一会儿下了学便让他回来正式来给你拜师叩头。”
“你、你这也太随便了吧?”苏放不满道。
陈白起回他:“上将军魏腌宣礼,六礼束脩、上座投师帖你看还有哪一步还不够谨慎?”
苏放一愣:“敢情你一早都准备好了?”
“嗯,就差你了。”陈白起点头,面容端得正经,但亮晶晶的眸子透露出几分狡黠。
苏放哼了一声,想故作严肃,但最终还是憋不住笑了起来:“哈哈好,走吧走吧,今日倒是我苏放出门看了好日子,既有美食饱了口腹,还幸得一乖巧聪慧弟子啊。”
两人谈笑风生地渐渐走远,门房远远盯着两人的背影,心中无不羡慕感叹,这丞相与他们大人的感情还真好,常来蹿门子不说,还一来便不舍得走了。
——
“五氲玉”这事陈白起便托交给了苏放,而苏放回头也将此事回禀给了齐王,事情便算暂告一段落了。
如此一日复一日,终于在齐王收到魏、赵几国发来的开战密函,齐国这边准备妥当的庞大辎重终于需要启程了。
押运辎重一开始便敲定了由陈白起负责,一来事关重大需找一个劳靠之人负责,二来她随当初还是孟尝君的田文前往魏国参加过六国会盟,并大放异彩,给诸国的君侯留下了深刻印象,因此他们亦提出希望战后方的事情能够由她一并负责了。
秋日凉爽,尤其没有出太阳的日头,虽不至于像冬日那般寒瑟,但也是扯风呼啸,面颊生冰。
出发当日陈白起起得比平日更早半个时辰,天还没亮,墙院外黑嵬嵬一片,而陈府上却打起了灯,黑夜内亮黄黄地,她先去看了看还在酣睡的陈牧,她昨日并没有跟他讲今日出发,所以陈牧睡得很安稳。
与仆役交待了一些事宜之后,陈白起又留下一块信帛放在陈牧床头上,想着他醒来发现她离开了必然会不高兴,便先留封信期望能将他哄开心。
这孩子若知道她今日要走,只怕夜里都会睡不好,一大早起来巴巴地送她,她不想他难受,所以她才没事先告诉他。
一出门,凉风袭来,卷起秋叶飞转,仆人便取来披风替她穿戴上,她将檐帽盖上,一群侍卫提拎着灯在前开路,出了府,一辆马车早已静悄悄地在门口等候多时。
“大人。”一位年轻的将领挑帘而出。
陈白起朝他摆手:“上车吧。”
将领颔首,退了进去,陈白起则踩着踏板跨入了马车。
寂静的街道上车轱辘辚辚驶向了城外。
这次陪她押运辎重的是一位年轻将领叫姚粒,是魏腌的一位下属,此人武功高强,只是性格耿直易得罪人,所以在朝中一直没有建树,知道陈白起要上前线,魏腌便将此人推荐给陈白起。
而陈白起经过考察也认同姚粒,便找准了机会替他谋了一份恰当的差事,所以姚粒亦算是陈白起一手提拔上来的,也算信得过,所以齐王征求了她的意见后便派他跟随一路来护送陈白起前往前线。
出城后他们一路驶向了城外的王军驻扎营地,营地内一片火光,一支千人军伍早已银铠熠熠、气势如洪地集结完毕,一辆辆厚沉的辎重车排列成了两条长龙,整装待发。
陈白起到了营地便下了车,姚粒跟在他身后,她掀开帽檐,径直走入营地,沿路遇到的将士皆停下与她打招呼。
不远处,陈白起借光看到了站在队伍前的苏放与魏腌,而他们前方还站着一人,他身材伟岸挺拔,一袭黑袍兜帽罩身,打眼看去却瞧不清楚面目。
但能令苏放与魏腌甘愿屈躬伴随其后之人,不用猜想陈白起也知道是谁了。
她微讶,扬臂让姚粒留在原地,而她则立即快步上前,朝其行了一个在外的君臣之礼:“主公,你怎么来了?”
风呼呼地吹着火把摇曳不定,齐王揭开帽子,露出底下那张俊魅刀刻的面容:“想着你今日便要走,反正睡不安稳,便起身来送送你。”
陈白起一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口。
她出发的行程是保密的,所以自不能大张旗鼓地出行,她以为有苏放与腌他们来送便是情义长了,却不想齐王也来了,来了便来了,还讲了这样一番感性的话。
而苏放与魏腌也是很有眼色地,一见两人聊起便避到一边让他们君臣私下讲会儿话。
该道别的话其实他们跟陈白起聊天喝酒时早就说完了,也就是齐王这几日没见着陈白起,也不知两人闹什么别扭,话也没说上一句,所以才大半夜喊上他们两人一块儿出城过来送人。
要说这事还真不讲究体统,甚至还出格了,但谁叫主公高兴,他要来给“陈焕仙”送行他们阻止不了,也只能陪着了。
齐王见她哑口无言,一见她为难的模样他终究还是心软了,想着不能将人逼得太狠了。
他在辗转好几夜晚,回想过往种种,又纠结无奈了许久后,终于已经明白自己的心意了,他对“陈焕仙”亦非单纯的君臣之宜,他渴望从她身上得到更多。
可很明显“陈焕仙”却在躲避,他知道她这人看起来柔弱易折,实则却是铁骨铮铮,所以他即使对她有其它心思,也不愿逼迫,只能纡回循序诱之。
今日出发在即,的确不适宜谈这种事,于是他便顺着她意思讲些官面上的话:“完成了任务便当即回齐,孤离不开你,朝中亦需要你。”
陈白起见他收起了眸光中的专注幽深,恢复了君臣之间的氛围,她暗松一口气之余,亦有心思开玩笑了。
她讶异一笑:“这撂下东西便走,是否也太不给盟友面子了?”
齐王冷魅一笑,却不以为然:“战场上可不是你这种文弱书生待的地方,若非此事事关重要,又是赵、魏几国附议要求,孤绝不派你去这一趟的。”
老实说陈白起自从上次意外从龙榻上醒来之后,又隐约察觉到齐王的异样心思,便有些不知该如何心平气和地与田文相处了,她不清楚田文到底是弯了呢,还是正在弯的路上,但她早已打定了主意,绝不与自家主公牵扯出君臣之情之外的其它感情。
她曾经便遭遇过一次这种的事情,难道还不知道记取教训?
总之,如今打消不了他的想法,但有机会可以出去暂时躲避一阵子,她自然颀然前往。
由于齐王是乔装一番出来,连随身的大监跟侍卫都没带,所以并没有引起什么骚动,陈白起看了一眼后方等候出发的严整队伍,对齐王笑道:“焕仙虽无孔武之力,却也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焕仙定不忘主公嘱托,早日完成任务,平安归来。”
——
送行也不过寥寥数语,两人便相对无语,陈白起上车之后,田文依旧站在车旁,他眸光深深,见她头亦不回地准备钻进车厢内,忽然伸手拉了她一把。
陈白起感到身后的力道,蓦然回头。
“焕仙,孤等你。”夜色之中,田文眉峰成岭,那幽紫双眸蕴含着一种复杂、疑似深情的情绪,他双唇一阖一闭,咬字清晰。
陈白起一愣。
“陈焕仙,我便守着这座城等你,你莫要失约。”
陈白起眼底的色泽随着呼闪的火光而晃动,她的表情定然有几分诧异的,而田文则目不转睛地与她对视,他身后魏腌跟苏放虽没听清楚两人在说什么,但不妨碍他们看见两人拉拉扯扯,气氛粘稠。
苏放看着两人的目光愈发奇怪了,连迟钝的魏腌都感觉到不对劲了。
陈白起回过神来,她垂下眼:“嗯,臣会回来的。”
随着一列长长如土龙的队伍渐渐远去,天飘起了毛毛秋雨,凉沁沁地渗入人的皮肤,苏放仰头一看,忍不住抖索了一下。
“主公”
田文颦眉,忽地伸手揪住心口一处,低声道:“苏放,我后悔了”
苏放听到主公说话,但由于声音太小一时没听清楚内容。
“啊?”
田文深吸一口气,扬袍转身。
“回吧。”
——
正坐在马车上的陈白起并不知道身后的对话,她想着方才齐王的眼神便不则得头痛。
“大人?”姚粒不解地问道。
“无事。”陈白起摆摆手。
她对于暂时无解之事只能抛之脑后,她让自己的脑袋迅速转动起来,想想别的事情。
不久前她让幺马回墨家替她捎封信,当然送信的事也并非幺马不可,只是想着她身边暂时无事,他离开了机关城这么久便让他回去看看。
她已打算这趟至楚国回来便送寿族的人去机关城,此事一落,沛南山长定然会轻松许多。
而相伯先生那边也靠着她与沛南山长的血与紫金回府丹硬撑到现在,但终究快不行了,她已打算好了,等楚国的事情解决了她就去一趟南诏国。
但去南诏国与巫族人接触,这事还得靠婆娑来牵线引路,所以她之前深思熟虑之下才会爽快地答应陪后卿一块儿启程。
若与后卿待在一起,何愁没机会与婆娑套消息。
天已大亮,但由于阴雨天之故,天色灰暗低压,队伍一路行至盐湖关口,远处湖边停留着一支黑骑队伍与一辆铁皮马车正在等候。
陈白起听到卒兵前来报告,便让队伍停下,她与姚粒下车,湖岸枯黄丛草被踩踏压平,黑骑队伍的领头者眯眼打量一番,一招手,便派了一个人过来询问。
“可是陈大人?”那人在十米开外喊道。
陈白起视线在他们身上转了一圈,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颔首。
“请。”
陈白起却没动,姚粒挡在她身前,目光锐利地盯视着他们,手按大剑。
那人一愣,咦,这跟他预想的情况不对啊,不是来接人吗?他怎么觉着有种谈判的剑拔弩张。
他有些不知该如何反应。
“你们是谁,我可不认识,如此随便跟你们走了”陈白起语言停下,意味深长。
黑骑领头者脸一黑,他身后的骑队也竦动了起来,像草丛中潜伏的狼狗喷息,他当即攥紧手中缰绳,目光越过姚粒盯着她,目光恶意轻蔑冰冷,像是在告诉她,在他眼中,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