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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昱抬头:“请罪?”
“数日前,贫道曾受陆大人相邀过府论道,事后在陆府用膳,席间陆大人频频劝酒,待贫道微醺之时问了贫道一些问题,可恨当时贫道意识薄弱,泄露天机,如今发生此等惨祸,才想起当日酒后之言,真是罪不可恕。”接着将那日在陆府说的除邪祟一事说了出来,姜昱听后万分震惊:“他竟敢不问问朕的意思,私自放火烧了竹苑!”
“请陛下治罪。”
“你说璃儿身附邪祟一事可是当真?”
“贫道开始并不知竹苑中所住何人,只是在远处看到竹苑上方有一股邪气,正好与延喜殿的陆贵嫔相冲,那邪气的宿主,也就是安才人,应是半年多前就被附身。贫道听说安才人此前也在延喜殿住,那这就印证了贫道的猜测,此祟实则来自延喜殿,专克有身孕的女子,为的是借胎转世,但在胎儿出生前需附在另一身体强健又距离不远的女宿主身上,依当时情景,安才人应是最佳宿主,谁知不久后她被贬往竹苑,邪祟却不能随意再换宿主。本来贫道打算中元节后先以法术困住邪祟,使其无法在陆贵嫔产子时借胎,再练丹药慢慢对付它,没想到陆大人等不及,直接一把火烧了,这固然是最快捷且不留后患的做法,但毕竟牵连了一条无辜性命。此事非贫道所为,却因贫道而起,请陛下治罪。”
姜昱没想到会有这种事,不知为何,听了木云的话,整整一夜的负罪感和对璃雅的愧疚竟然消减了几分,仿佛找到了一个为自己开脱的理由。
沉吟许久,姜昱才说道:“此事太过荒诞,道长日后不要再提,也不要让陆仲知道朕已知晓此事。”
木云道长不解:“陛下的意思……就这么不了了之?”
“暂且如此,陆仲这笔账朕日后会跟他算。中元节已过,道长昨晚也已大做法事,以后就不要再说任何与皇宫鬼祟有关之事,就算发现什么,也只能对朕一人说起。”
“是。”
木云道长暗自一笑,果然一切都在王紫阳的预料之中。
此后半年中,木云道长数次进献丹药,姜昱每服一次,便如脱胎换骨一般精神抖擞,短短半年时间,后宫有三名妃嫔先后怀孕,至此,木云道长在永昌的威势达到顶峰。(。)
第74章 山雨欲来()
三年后,庆隆六年冬
宣政殿早朝,李谦的叔父、已任兵部侍郎的李元上奏:“魏国残部这三年来利用琉璃菩萨中的宝藏,暗中从西域购买大量兵器,已渐成为尾大不掉之势,若再不采取措施,他们势必不会满足于小小央金山一带。另外,对于近一年来的传言,臣已派人得到证实,在他们新立的小可汗敏哲背后,操纵这支残部的神秘女子,正是敏哲的姑母,安伽提之妹,也就是三年前在后宫大火中死去的安才人。”
姜昱脸颊深陷,双目通红,双手捧着一个小药炉,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药炉中溢出的袅袅蒸气,听到“安才人”三个字时凝滞了一瞬,接着又把视线落回药炉上,只见炉上蒸气越来越多,不一会炉内发出“噗噗”的声音,这才眼睛一亮,口中嚷着:“成了!成了!快,快去找道长。”说着拔腿便跑,顷刻间离开了宣政殿。
殿内诸人有的叹息,有的摇头,似乎对这一情景已见怪不怪,李谦缓缓说道:“既如此,就劳烦袁大人拟旨,派张怀远将军出兵,下朝后我们一起找皇上请出兵符。”
中书舍人、翰林学士袁韬应喏,其他人中虽有不服者,但自陆仲、杨公复等反对李谦的实权大臣陆续被贬出京后,再无人敢公然与李谦作对,如今把控朝堂的,均是李谦近些年提拔上来的亲信,各地手握兵权的刺史、观察使也有一半已陆续归顺于他,剩下一半是以张怀远为首的北部诸州,因其据守要塞,若轻易激怒,很可能率兵投敌,尤其张怀远辖下的魏国旧地本就不安分,周边州郡都以他马首是瞻,几乎忘了永昌京城还有另一个渐成傀儡的皇帝。
但这一次,张怀远没有抗旨,因为在曝出原魏国公主安璃雅背叛大周、与葛全和沙木共同佣立敏哲为新可汗的消息后,魏国降兵纷纷前去投靠,短短一年间,沙木原先带走的两千人已发展为两万,且人数还在不断增加,这对距离央金山最近的张怀远威胁最大,如今这道派兵圣旨无疑正中张怀远下怀,而且旨中不但封他为征讨大元帅,还指派朔州刺史陆洵,燕州刺史陈达为左右大将军协助。
张怀远与陆洵均想不明白李谦此次的意图,陆洵是陆仲的堂弟,在安伽提被派去攻安介慕的时候担任朔州刺史至今,与张怀远、陈达及北部诸州头领约定互为联盟,如今三人共率兵六万攻打敏哲,在他们看来如同探囊取物,获胜后还能瓜分敏哲的财富,陆洵不信李谦能把这么好的立功机会白白给了他,但陈达不以为然:“还有河阳武兄在我们大后方呢,有什么可担心的?他李谦若敢耍什么手段,首先河阳他都过不了。”
河阳在辽州南,司马贺潞山叛变失败后,原河阳刺史郑易被撤,由张怀远的密友武定镇守,如果李谦在朝廷真有不利于他们的动作,武定也会形成屏障抵挡。思及此处,张怀远与陆洵不再犹豫,与陈达择日起程,进军央金山。
下朝后,王紫阳与李谦在味丰酒楼上一个僻静的角落对坐,桌上几盘精致的点心被王紫阳各拈了一块,李谦却是一口没动,只静坐沉思。
王紫阳掏出帕子悠然的拭了试嘴角,又抿了一口清茶,脸上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你派六万人去打他们两万人,就不怕她输的一败涂地尸骨无存?”
“那又如何?”李谦捧起茶杯,眼睛看着杯底,顿了顿又说:“她私自出逃后与别人成亲生子,早已非我大周皇妃,就算尸骨无存,也是她应付出的代价。”
王紫阳嗤笑一声:“你就嘴硬。拿今日来说,这味丰楼虽然名声在外,但多是糊弄糊弄外地客商,像你这种在吃食上挑肥拣瘦的人,哪会再来第二次。可是三年来,你每过一段时间就要来这里坐坐,要一壶味丰酒却不喝,上几样点心只看着,这又是为何呢?”
李谦默不作声,王紫阳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流,自顾自的说着:“五年多前,魏国派来和亲的宣和公主一进城就悄悄从马车里溜了出去,让侍女在车里企图蒙混进宫,被你在皇城前戳穿,幸好宣和公主及时赶回,但没想到这个刁蛮公主不但不认错,还当众呛你一通。”
李谦曾无数次回忆起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情景,王紫阳再次提起,他唇角不经意的露出一丝笑意。
“那丫头以为你听不懂他们魏国话,得意洋洋的跟侍女说去新丰酒楼沽酒买点心之事。这三年来,你每次要的点心和酒,都是那刁蛮丫头那日所买。今日朝堂上做的这个决定,其实你也是有所担心的,既然如此,为何不换种方法,非要这么冒险呢?”
李谦看了他一眼:“从西蕃缴获的那批药虫三日后抵京,你是不是不想要了?”
王紫阳一呆,忙换上谄媚语气:“那批药虫真的分给我一些?那可是天下奇药,能致命也能解毒,西蕃诸毒之首,你每给我一只,我的任何东西你可以随便挑走一样。”
“只要你嘴巴闭上,不要再提那个人,那批药全部给你。”
王紫阳不但没闭,反而更张大了嘴:“全部给我……这……我怎么好意思呢,你说不要提的那个人是谁?难道是璃雅?你放心,以后在你面前我决不说她,无论她是再嫁人还是回宫,做女王还是战死……”
李谦抬头瞪他一眼,王紫阳立即闭嘴,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但没多久又忍不住说道:“你不过是想弄掉张怀远那几个人,何必这么大动干戈,悄悄找人去做掉不就行了。”
“他们几个都是朝廷大员,同时不明不白的死去,无论是谁第一个都会想到我,你是觉得我现在还不够成为众矢之的吗?即使他们迫于局势听命于我,难保不会私下密谋反抗。我只想在他即位之前扫除一切障碍,稳固北方,让他接手后能君臣同心,共治天下,而不是留一个随时可能造反分裂的烂摊子给他。”
“可是,你现在让张怀远他们一起去打央金山,打胜后会更增加他们的气焰。谁都知道,琉璃菩萨中藏着的是五十年前魏国南下攻破京城,一路抢掠的财宝,如今那批可买下整座永昌城的宝藏已经被璃雅他们找到,如果最后因战败落到了张怀远那几人手中,难保他们不会拥兵自立。”
“你觉得他们一定会打胜吗?”李谦忽然问道。
“起码八成胜算,以张怀远之能,根本不用六万人马都能尽灭魏国残部。”王紫阳不假思索的说着,看到李谦微微摇头,忽然诡笑:“你不会要暗中帮那边吧?”
“一派胡言,我岂有帮着异族打自己将士的。”李谦皱眉斥道。
王紫阳摊摊手:“那我就不懂了。”
“张怀远、陆洵和陈达三人性情迥异,用兵习惯不同,如果璃雅利用这点加以挑拨,那胜负就难以预料了。”
王紫阳哈哈大笑:“亏我刚还想夸你忠烈,这就自己打了自己脸。你既然知道这三人在一起可能会不和还派他们一起去,这不就是帮人家打自己么。”
李谦有些无奈的看看王紫阳:“你这两年真是把精力都放在了药上,其他方面一点长进也没有。央金山地形复杂,易守难攻,他们又找到了宝藏,从西域大量购买粮草马匹养精蓄锐三年,利用地势以逸待劳,就算是派邓衍去,也未必能立即拿下。其实要灭掉他们最好的方法是等。他们原先两千多人退守山中,靠山吃山也能维持,前去投靠的人多起来后必须从山外购粮,在他们认为的时机成熟后再一鼓作气出山反击,夺回他们的旧地,那时才是聚歼他们的好机会,而非现在的主动出击。但若真等到那时,张怀远的胜算就大了很多,如你所说,难保他不会拥兵自立。现在派他们出兵,一是皇上已服用丹药三年,药效已现,须赶在帝位易主前稳固北境,二是张怀远一旦兵败,我便能借机换帅,说不好听就是清除异己,最后,站在旁观角度,通过他们两方相斗,摸摸那边的底,知己知彼,接下来我去的时候才有备无患”
“把张怀远弄下来后你去打仗?”王紫阳正佩服李谦前面的分析,却被这最后一句吓了一跳。
“连张怀远都赢不了的仗被我打胜了,朝野内外最后一批质疑声还怕压制不住吗?”
听到李谦最后一句话,王紫阳“噗”一声把刚喝进去的茶喷了出来:“我以后不能叫你老狐狸了,该叫你狐狸精才对。”
这时酒楼又上来两人,其中一人看到李谦与王紫阳后朗笑着抱拳走了过来。
“原来鸣挥也在这躲清闲,紫阳居士,好久不见。”
王紫阳起身拱了拱手笑道:“听闻袁大人近日为朝廷的事忙的脱不开身,今日也有雅兴过来喝酒。”
“偷得浮生半日闲,鸣挥比我还忙碌都能过来,我为何就不得来呢,来来,给紫阳居士引见一下,这位是户部员外郎卫瑄,卫大人,这就是我常说的紫阳居士。”
来人正是袁韬与卫瑄,卫瑄比王紫阳小几岁,恭敬的向他行了一礼,王紫阳还礼笑道:“这就是三年前在琼林苑的烧尾宴上引人瞩目的落地才子卫瑄?瘦是瘦了些,风骨气度却是难得,来,愚兄敬你一杯。”
卫瑄忙举起酒杯,与王紫阳和李谦都碰了碰杯一饮而尽,李谦三年来滴酒不沾已是众人皆知,所以举起的杯中盛着茶水,也陪着卫瑄喝尽一杯。
“瑄能有今日,全仗当日侯爷提携,卫瑄再敬侯爷一杯。”几杯酒下肚后,卫瑄有些激动,举起酒杯对李谦说道。
李谦微笑着摇摇头:“烧尾宴上的七道题是你自己所答,诗篇也是你自己所作,我不敢居功。”
“当时我已经心灰意冷离京在回乡的路上,是侯爷特意派人追上我,让我再去琼林苑烧尾宴上碰碰运气,为了不拂逆侯爷一片好意,我才跟着回到京城,其实并没有报什么希望,没想到,居然能在宴上与袁大人一同出人头地,不能不说是侯爷的功劳。”
袁韬也附和:“对,如果不是鸣挥,我这会不知道发配到哪里去了,我也再敬鸣挥一杯。以后无论是朝廷上还是别的地方,只要用得到我的地方,鸣挥尽管直言。”
李谦笑了笑:“袁大人其实已经帮我很多了,只是后面,可能还更有需要袁大人帮忙的地方,皇上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太子之位却还虚空,若真有那么一天,希望袁大人与卫大人能多多支持。”
袁韬与卫瑄相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