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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程灵慧急忙站起来,把那粮商扶住,就像扶着亲爹一样的殷勤:“难得老人家如此深明大义,洛河口百姓有福啊。来来来,您坐这里。我替洛河百姓先在这里谢过您了。”说着,真的就要跪下磕头。
程灵慧身上可穿着官衣呢,粮商还没有被气糊涂。要是真受了这个头,那可是要折寿的。吓得急忙将程灵慧扶住:“洛河口能遇上您这样的钦差,也是我等百姓之福啊。”说着掉下两眼泪来。天知道,这可是为那一万石粮食心疼的眼泪啊。
程灵慧道:“您放心,下官在这里保证,这一万石粮食肯定不让你白捐。”
“捐?不是借吗?”粮商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程灵慧一本正经道:“下官没说借啊。下官今日只是来拜访一下老人家,希望老人家能为赈灾之事出谋划策。是您老人家忧心百姓,要捐一万石粮食。下官真是感激不尽。”
那粮商两眼一翻,真的晕过去了。
这下,程灵慧可有些头大了。她上门耍无赖是为了筹集粮食赈灾,可没想闹出人命。
邓苦走上前道:“大人,让属下看看。”也不知他从哪里拿出一根金针,照着那粮商的人中就是一针。那粮商嗓子里咕噜一声,缓缓醒来,搂着程灵慧的大腿就哭上了:“大人啊,你这可真是要了我的命了。不能活了啊。”
邓苦笑嘻嘻看着他:“要不要俺给你一剂毒药?无色无味,吃下去就断气。保管没有一点儿痛苦。”
那粮商也是豁出去了,哭道:“就是砒霜我也吃。”
邓苦笑道:“看你这样有诚意的份上。俺今天就给你个优惠,卖一人的份送全家。也不用劳烦你动手。你先把银子付了,俺保管送货上门。连你们家鸡子、狗都送上一份儿。保管你到了那边儿一家人团聚。要是想要俺帮忙收敛,埋葬呢,银子另付。”
“邓苦……你是邓苦……”粮商望着邓苦跟活见了鬼似得,连哭都忘了。你道为何?这邓苦原是个遗腹子,就是俗话说的墓生儿。
以前的人迷信,对于遗腹子总是有些忌讳。邓苦家里又穷,母亲把他丢在义庄门口自己跟人跑了。邓苦是被义庄看门的老头儿捡去养大的。常年累月跟死人打交道。后来长大了些,兼做卖棺材的生意。很是有些邪门的手段。他在洛河口就是阴森诡谲的代名词。他也一般不主动和外人打交道。
要是别人说送这粮商去死,粮商一定不相信,可从邓苦嘴里说出来,就算不信也觉得阴风扑面,诡异的很。好像他身上带着很多看不见、摸不着的‘脏东西’,被他缠上,就算不死,后半辈子也够晦气的。
“你到底还死不死?”邓苦依然笑嘻嘻的。他天生娃娃脸,不笑也和笑差不多。
粮商吓得直往后缩,躲到程灵慧身后道:“不死了,不死了……”看程灵慧的眼色,那就跟见了活神仙一样。能把邓苦收罗在门下,这得多大的能耐?
程灵慧摆摆手。邓苦退回一旁。
程灵慧向那粮商道:“如此,下官就告辞了。老人家的高义,下官铭记在心。他日回京一定禀明圣上。”
“告诉皇上啊?”那粮商有些不可置信:“皇上他老人家那么忙,有时间体察我等小民?”
程灵慧道:“当今万岁英明勤勉,体察万民。下官这个钦差就是替圣上下恤民生,上达天听的官职。老人家仁善乡里,合该上奏。说不定圣上还会嘉奖你呢。”
粮商一听,还有这好事?要是能得万岁爷一句赏,那可是光宗耀祖的无上荣耀。也不知他是被程灵慧气着了,还是被邓苦给膈应着了。脑袋一热道:“要是万岁爷都能知道小民周济乡里的事,那一万石粮食算个啥?我再加一万。明天就给你送到县衙。”
“这让下官说什么好呢。”程灵慧手一挥,吩咐随身的主薄:“快给老人家记上。”
那主薄也是个机灵人儿,一边儿记,一边儿还高声念:“洛河县,某年某月,洛河口耿记粮行,大东家耿万秋捐粮食两万石,以济乡里。”
那粮商听着,脸上油光光泛着光辉,好像已经看到皇上金灿灿的嘉奖圣旨来到自己家门前。
程灵慧得了这两万石粮食,辞别这粮商。接着往下一家而去……
万事开头难,程灵慧踢出第一脚,后面的就好说的很了。一天下来,洛河口县城里的大小绅宦纷纷捐钱捐物。到了后来,甚至不用程灵慧让门催讨,他们自己就送来了。
原因无他,都是听说了耿记的事后,大多思量着不是程灵慧的对手。既然惹不起就只能妥协。而且,程灵慧不还给这些人的驴头前面挂了根胡萝卜吗?反正捐也得捐,不捐也得捐。不如痛快些,万一真得了皇上的嘉奖呢。所以,这些人不但捐,还个顶个儿比赛似得多捐。(。)
75、重逢()
别的县的乡宦豪绅一听还有这典故在里面,也都纷纷跑来洛河口捐东西。那些本来不想捐的,一看这情形,那还说什么啊?捐吧。
一时间,以洛河口为中心,捐钱捐物蔚然成风。连带着这一带的民风骤然肃正。这种形式,迅速向周边扩散。不到五日,整个某南灾区已经官民一心,协力共渡难关。随便你走在灾区那个地方,只要渴了自然有人给你水喝,饿了就到粥棚、饭点儿,自然有人给你饭吃。
相互之间素未谋面的人,在这里都跟一家人一样。大家无条件的信任着彼此,互帮互助。就连平日里的蟊贼,无赖都仿佛脱胎换骨,在世为人了。
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大户人家的公子少爷,都甩开膀子和平头百姓混在一起干活儿。这里没有等级之分,只有彼此相守的乡亲之情,只有同舟共济重建家园的意志。
洛河口的县令最开始被赶出县衙,心里还有怨懑,脸上还觉得无光。现在,请他回去他都不干。每天虽然辛苦,可那种踏实、那种无私无畏,那种众心所向,是读一辈子书,做一辈子官也体会不到的。他甚至让老婆去给粥棚帮忙。一个县令夫人,每天和一群民妇一起烧火燎灶,给忙着修堤筑坝,重建家园的人们送水、送饭。这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榜样。
于是,那些大户人家的妇人们也纷纷效仿。陆晓晓当然不甘示弱。挽起袖子就上了赈灾前线。这一刻,什么男女之防。什么规矩教条,都靠边儿站。抗灾自救才是第一位的。
没有人再关心朝廷的救灾物资,因为,连钦差和县太爷都一天天两腿泥,一身汗和大家一起干活儿了。这不就证明朝廷就在大家左右吗?没有那点儿物资又怎么样?有朝廷给咱老百姓撑腰,啥样的大灾大难过不去?
所以,很多时候,精神的力量是无穷尽的。困境中的人们,只要有了信念,就会生发出势不可挡的勇气。
然而世事总不全,在这一片众志成城中不期然跳出两个不和谐的音符。
某南各地的捐助物资纷纷向灾区汇总。连日来,程灵慧一面要谋划百姓自救,一面要接受,规制这些物资。忙得天昏地暗,脚不沾地。
某南这股捐助之风蔓延开来,很快就触动到别的府县。也有某西的,也有直隶的,也有某东的纷纷向这里捐助物资。毕竟谁也不是掐着命数过日子,谁知道自己以后会遇到什么过不去的坎。由己度人,互帮互助。将来万一有个坎坷,也给自己留点儿盼头儿。沿途关卡,码头,乐得锦上添花。这些物资一路顺水顺风就到了某南。
那些没有受灾的人眼见这些物资从自家门前过,白白送到别人手里。说不眼红是假的。于是就出现了哄抢救灾物资的人。一开始还只是一两个人,后来一传十,十传百,竟然成帮结队,蔚然成风。
程灵慧没有做过官,天天把自己忙个四脚朝天,总是分不开身去,谁知这些人越发胆大,竟然因嫌抢到的物资少,而打死了前来送物资的人。
程灵慧一听,这还了得。当下把忙着和泥的县令提了回来。把手头儿的事交给县令和同知陆公美,带着人马化装成物资车队,绕个圈就去了出事地点。
那些人抢顺了手,胆子比天都大。也不看是谁,一哄而上就要哄抢。马车上盖的草苫一掀,藏在里面的兵士跳了出来。双方立刻就厮打在一起。
那些人原先不过是些普通百姓,因为眼红那些物资,贪图一己之私这才在抢劫的路上越走越远,以至于闹出人命引来官兵。想要回头已经晚了。
古语云,莫因善小而不为,莫因恶小而为之。诚不欺我。
那些灾民,房屋家产全都付了水患,甚至家人妻小都遭了难,只因别人的一点儿善心就发奋图强,重整家园。这些刁民,只因一时眼红别人的利益,动了不劳而获邪恶心思,竟然渐渐走上劫掠的道路。善与恶,真的就只是转念之间的事。
程灵慧跨在马上,看着那些人在官兵的刀下倒下。原本的一腔怒火早就烟消云散。望着那殷红的血,心里一阵酸涩。她本是为了找常继文,误打误撞披上了官衣。身穿官衣就是百姓父母。为人父母者,怎能因为儿女不肖就一棒打杀呢?
救一方,败一方,岂不是做无用功?想到此,抬手制止那些正在厮杀的官兵。
那些抢劫的人纷纷逃窜,片刻跑得无影无踪。赵桥说道:“三哥,你这样是纵虎归山,恐有后患。”
程灵慧轻叹一声:“他们也不过是寻常百姓,一时被贪念蒙蔽走错了路。罪不至死。”
赵桥冷笑:“你这么说,让那些捐财捐物的仁人善士听见,莫不寒了天下善良人的心?”
程灵慧语塞。望着那些倒在地上的人们,许久道:“把这些尸体绑在杆子上。着此地县令并各乡保长、乡绅押着游街示众。言明是因抢劫救灾物资被我等剿杀。相信受了这个教训,那些百姓再不敢生邪念。”
她望了望那些受伤,并无生命大碍的人们,道:“这些人验明正身,一律充军千里。”
发落完这些强抢物资的人众。只见一小哥儿跪倒在马头前哭泣。程灵慧问了才知道,这个小哥儿是和那被打死的人是一同往灾区运送捐助物资的。本来是好事,谁知竟然被抢了。马匹、车辆都没了,同行之人还送了命。
程灵慧下马,亲自将那小哥儿扶起。心中愧疚:“是我调停无方,累你们一片好心受此飞来横祸。你如今这样,也回不得家去。不如暂且留在这里。等这里事了。我与你共同扶棺,回你家乡给你乡亲父老谢罪去。”
那小哥儿闻言,哭得更厉害:“那怎么使得?”
程灵慧道:“出了这样的事,就是我的无能。总不能教你为难就是了。”
当下让人护送那小哥儿去了洛河口。自己带人往南都去了。南都府是某南的府城。相当于现在的省会。程灵慧去南都就是去找巡抚范修。哄抢救灾物资一事,令程灵慧觉得,单凭人心所向,完成救灾事项难免出疏漏。仅凭她一己之力也实在分身乏术。
本来听全生说,范修扣留朝廷发放的救灾物资。以至于常继文无法顺利赈灾,这才去向乡绅借粮,并因此送命。程灵慧是没打算去找范修的。但是,她现在身穿官衣,就有教化百姓之责。总不能眼看着哄抢物资的悲剧再次发生,也不能因此寒了天下善良人的心。
所以,程灵慧改变了主意,决定去找范修。
南都府这次也受了灾。城里进了水,许多民房被泡塌。城内外也是狼藉一片。
对于救灾,范修并不敢惫懒。然而进展并没有洛河口显著。
范修先是借口忙于救灾事宜,不肯见程灵慧。范修是二品官,比常继文官阶高。所以,那些无赖招数,程灵慧还真不敢在范修身上使用。可她也不是没办法,那就是围追堵截。
除非范修永远缩在府里不出来,要不然总能被程灵慧逮住的。
程灵慧是来和范修谈护送各地捐助的救灾物资的事项的,只字没提朝廷下放的粮款。范修的脸色这才变得能看了些。勉强答应程灵慧,统调人马,护送那些物资。
程灵慧本来想和他细谈一下,谁知范修接到驿报,太子的车驾到了南都府,让他去迎驾。
程灵慧冒充常继文,心里有鬼不敢见苏同的面。她虽然诧异苏同怎么走得这么慢,但还是赶快离开南都。回洛河口去了。
洛河口的县令虽然平庸了些,但要是有人指挥住,办事还是挺勤勉的。陆公美就更不用说了。此人心思缜密,善于调度。洛河口一应事宜有条不紊。连程灵慧最担心的哄抢物资一事也再没发生过。
程灵慧十分想不通,陆公美有如此才能,怎么会在这里做一个九品的同知?
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