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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还想着等坐了王位,只要她愿意便接她回来……
萧仪抬手压住胸口,只觉一颗心豁豁疼痛,仿似有把扱钝极钝的刀子慢慢刺进去,再慢慢抽岀来……
只是越痛,萧仪脑子里反倒愈是清楚,谢姜狡黠聪慧,怕是亦用送画这种举措来断自己那份念想。
她……自己对她这番心思,她不是没有察觉,她只是忘了前尘往事,只记得身边人。
她只记得身边人!
萧仪怔仲站了半晌,有人掀了帘子,风一吹,碳盆里火苗忽刺“哔啵!”一爆,他神色一恍,不由转身去看。
三素正弯腰进来,萧仪抬眼望过来时,他两眼借机由萧仪脸上一扫,扫过去便摇头叹气:“看郎君这样子,老衲也不用劝什么以家国天下为重了,郎君想怎样便怎样罢。”说着话,这人在毡子上盘膝一坐,当真倒了杯茶悠哉悠哉浅啜。
这人进来若是又长篇大论的劝,萧仪倒是有说辞,此刻他只喝茶闲坐,倒真像是甩手不理,萧仪反倒觉得一口气堵在心里,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直憋的人难受。
萧仪沉了脸在案桌旁坐下,看见这人倒茶时倒了两抔,便揣起来啜了两口,待放下杯子,方长长吁了口气道:“我于陈王父子有杀父杀己灭国之仇,我知此时机会难得……”说了半句语气一涩。
三素眉眼微睑,看了杯盏中茶水,低声道:“郎君怕是不知,乌六与新月在梁国大楚两地轻易得手,这其中亦有九公子推波助澜之功。现下他送画于郎君,既有结盟之意,亦有警醒提示……”说到此处悠悠一叹,低声又道:“他只看郎君如何取舍。”
三素说的这些萧仪又如何看不清。
就是因为看的清看的透,他心里才不是滋味。
眼看他杯子空了,三素便又执壶添上茶水,待添了八分满,这才放下茶壶,起身默默出了营帐。
帐子里一时静了下来。
萧仪垂眸看了热气从茶盏里袅袅而升,须臾之间又飘散开来,只觉一颗心翻翻搅搅,痛的几乎喘不过来气。
萧仪在帐中坐了良久。
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乌铁山起来穿了衣裳,这边兵士听见动静便揣水进来,这汉子洗了把脸,正寻思着是等人来传还是自己去寻萧仪,听见帐外脚步声踏踏一响,留白问:“乌领队可起身了?”
又兵士答话:“起了。”
乌铁山便迎了出去。
留白牵了马在帐外,见他掀帘子出来,便先吩咐兵士:“去厨下备些干粮食水。”
兵士应声退下。
留白这才抬手拉过乌铁山道:“我家主上昨夜己分派人手去了各地,现下盟书在此……乌领队且拿回去复命。”说着话,将拎着的包袱递上。
既然萧仪已派人前去收邀财物兵戒,自然是同意与九公子定盟,乌铁山眉宇一展,抬手接过包袱背在身上。
两句话的功夫,兵士拎着干粮食水过来,乌铁山便接过道:“某不于萧郎君作别了,这就动身回去。”说罢,翻身上马。
此后又过去月余,一来刁城中粮草怠尽,二来众兵士寒冬中无棉衣御寒,陈元膺终是退出刁城。
颖河两岸又连降了几场大雪,等到雪融冰消时已是第二年春。
这天早晨,北斗刚掀起帘子出来正厅,就见两个红嘟嘟的小孩儿沿着花池跑,韩嬷嬷在后头一溜急撵:“哎!……我的小祖宗!不能走慢些么?”
北斗看了不由笑:“大郎君大娘子起的倒早。”
眼看两个小孩儿嘻嘻哈哈,穿过北斗钻去了厅里,韩嬷嬷这才缓下步子,边慢慢往廊上走,边捶了老腰问:“夫人起榻了么?”
北斗回身掀了帘子,先侧身让过韩嬷嬷,等她进屋,自己这才松了手跟在后头:“方才夫人没有醒,这会儿……怕是已经起了。”
韩嬷嬷听了脚下一顿,先侧耳听听谢姜果然细声与小孩儿说话,她便压下嗓子问北斗:“夫人昨晚上没有吐罢?”
年前诊出谢姜又有身孕,只是她这胎倒是稀奇,别家妇人是前三月吐,她却是过了年开春才开始。
世家大族最是看重子嗣,九公子老夫人一天要问几次,韩嬷嬷自然更是小心。
韩嬷嬷压了嗓子问,北斗也低下声音:“喝了陈大医抓的药,吐倒是止了,就是怏怏的看着泛懒。”
听小丫头这么说,韩嬷嬷眉头一皱,跟了谢姜几年,她是什么性子,韩嬷嬷不说摸透,总也拿准了五六分。她这分明是闲出来的。
倒正巧昨儿个乌六来报了件事儿……韩嬷嬷拉住北斗,小声吩咐道:“等下你领两个小主子去玩,我服侍夫人洗漱。”
北斗自是听出来意思,点点头,便跟在韩嬷嬷身后进了内室。
第170章 意难平风波再起()
甫一进屋,韩嬷嬷见大郎君正踮脚扒住榻沿儿,奶声奶气问:“娘亲怎么不起来?昨晚上不是说好去园子里逮鱼嘛。”
大娘子亦是抓住被角子,吭哧吭哧翘脚往榻上爬:“祖母说娘亲肚子里有个小弟弟……欻儿想同他说话。”
眼见着两个小儿一个爬上榻,另个边问边扯被子,韩嬷嬷紧几步上前,顾不上施礼,先探身抱下王欻,软声细语哄道:“大娘子……到秋天才能见小弟弟。”
王欻仰起小脸儿,一脸严肃问:“为甚秋天才能见?”
这个……这位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若是有人给了她话头,她会嘟嘟问出一大串子,且不问个清楚明白便不罢休。
这回要是接了话……保不定她会一直问到小弟弟怎么会进娘亲肚子里……再然后……怎么解释?
想起被她“粘”住问东问西,直问的人张口结舌,韩嬷嬷顿时头皮发麻,干脆绷紧嘴去看谢姜。
谢姜拿眼角一瞟王琮。
自家娘亲“求助”,做为儿子自然是义不容辞,王琮便转过身子,皱起小眉头道:“现下天冷,自然要暖和些才能出来相见。”
“那……夏天不暖么?为甚不夏天出来?”
别家小儿三岁开蒙,王琮王欻两个跟着王皓,却从学说话便背百家姓千字文,两个小人儿识字多了,便什么书都看,对于四时歌儿这种启蒙时常背的东西自然烂熟于心。
对于自家大兄的说辞,王欻万分不满意。
韩嬷嬷又去看谢姜。
谢姜倒是气定神闲,边示意北斗去拿衣裳,边细声对王琮道:“琮儿是大兄。”
王琮一本正经点了小脑袋:“是,这个事……孩儿自去与妹妹说。”说着伸了小手拖过王欻向外走:“现下太冷……夏天又太热,小弟弟出来受苦么?还是秋高气爽时出门好。”
“夏天……咱去问祖父罢。”
两人边嘀咕边走,看架势是要出去。韩嬷嬷忙向北斗使眼色,等她撵出去,老妇人这才松口气,转过来问:“夫人是要起榻,还是再歇一会儿。”
按照往常,但凡两个小主子过来,韩嬷嬷总要由着两个小人儿在这里玩耍,今儿个却是往外支……谢姜侧身倚了绒枕,懒洋洋道:“有什么事,嬷嬷不妨说来听听。”
“甚么都瞒不过夫人。”韩嬷嬷老脸一红,边拢起纱帐使玉钩挂了,边低声细语道:“昨天乌六回来,言萧郎君已登上王位。”
手里有人有财,登王位本也是迟早的事,多耗时几月,也不过是查探那些与陈王父子亲近的世族。
看来现下他是将国内肃清了。
谢姜心思转了几转,微微一点下颔。
韩嬷嬷又走去榻尾拢另半副纱帐:“乌六还说……。”说着手下一顿,也不看谢姜,只低头垂睑去扯玉钩:“萧郎君派使臣来修好,前天,使臣往新都暗香别宛送去两车玉壁,并向九公子求画儿。”
九公子称锦绣公子,其棋与画两项,已是当世公认的无人能及。使臣求他的画作也算正常。
只是这么正常的事情,再由韩嬷嬷这位人老成精的人物有意提起来……倒是又显得反常了。
谢姜心里一动,转眸看了她问:“他求了什么画?”
原本这事儿九公子下了封口令,且别宛里服侍的丫头仆役当晚便被送去了河外,可见九公子对此不仅恼怒,更是不想漏出去半点儿风声。
只是这会儿既然提了引子,且这件事又与自家主子有莫大干系,再再加上主子早就闲的发慌,就当解解闷子……
韩嬷嬷眨眨老眼,索性丢开纱帐子,小步挪到榻前道:“使臣求夫人与大郎君大娘子的画像。”
说罢这句,老妇人紧接着又道:“九公子当晚便将别宛里的丫头仆役送去了河外,并下令……若有人再传此事,杀无赦!”
听前一句时谢姜还不觉得怎样,只是听到九公子竟然为此下了封杀令,她不由蹙眉。
是了……这对龙凤双胎不是诞在府里,而是诞在河外。
世家大族看重子嗣,更看重血统。
虽说众所皆知自己出府时就怀了身孕,诞子时必竟没有“老辈儿人”在场。
若是有人借此质疑兄妺俩非王氏血脉……介时就算辩扯清楚,对于两个小儿总是留了“瑕疵污点”
这个箫某人求甚么画儿不好,干嘛求自家娘仨的画?
自家娘仨与他又没甚关系!
*****
新都驿馆。
驿馆大门往左,临街第一座院落,映着大门的厅堂此时门扇大敞着。
三素慢慢啜了半盏茶,这才放下杯子,抬头去看上大夫楚庄。
见他眉锋紧皱……楚庄不由往案桌前欠欠身子,低声问:“坊间没有传开么?怎么先生有些……。”
三素摇头。
自打萧仪登上王位,三素便以僚臣身份随侍左右。这回楚庄出使封国,他亦秘密跟了来。
他知萧仪心魔难解,偏他自已又极渴望,极想看名满天下的锦绣公子怎么破这“骨血混淆的无揣祸事”
破得了,无非就是楚王行为失当,求的画不对而已……
破不了……则萧仪或可心想成真,自己也出了多年流离在外的恶气。
现在……三素摇头叹息:“你莫忘了,九公子在此盘锯多年,而九夫人又为这些人奉为神明,坊间……成或不成还末可知。”
听他这么一说,楚庄也皱眉。
两人皱眉想辙的当口……
斜对馆驿大门的酒肆中,九公子寻个榻座坐了,而后左肘一搭桌沿儿,曲指在桌面上“锉锉锉”轻叩。
远山只觉得他每叩一下,自家的心就往胸口窜上一窜,及至他叩出七八声,这汉子一颗心已窜到了嗓子眼。
自从七爷死后,公子便没有生过这么大的气。远山提心吊脸觑看九公子,偏又从他脸上看不出来半点异样。
脸上越平静,说明生的气越大。这汉子正嘀嘀咕咕,门口光影一暗,凤台大步迈进门内。
远山忙斜了眼向他使眼色。
凤台径自近前躬身揖礼:“仆见过公子。”见罢礼,不等九公子问话便禀报道:“果如公子所料,仆去伎馆走了一遭,又去两座茶楼转了转,确是有人散布……龙凤双胎是不是……。“
凤台没有再往下说。
就算他不说,暗里的意思却谁都眀白。
九公子指尖儿一顿,转眸看了他问:“你怎么处置的?”
凤台声音愈发低了下来:“仆派人暗里抓了散布谣言的嫖客与茶客。对于在场之人……仆来请主子示下。”
果然是有人有意为之。
果然索画只是个引子!
思及此,九公子唇角一挑,眸中露出几分冷冷笑意:“此等事越遮越瞒越引人好奇。”
听这意思好像自己办了错事,凤台不由苦了脸问:“主子……难不成再将这些嚼舌根的祸胚放了?”
九公子唇角笑意一敛,淡淡道:“毋需,该问的还是要问。”说了这句稍稍一顿,缓缓又道:“既然他想要画儿,本公子就画一副给他。”
第171章 查源头祸水东引()
拿自家主母与小主子的画像送于旁人,这怎么成?凤台皱眉寻思半晌,斜了眼角去瞄远山。
自家主子心思莫测多变,凡事不做是不做,做了便没有吃亏这一理。再者,主母小主子又是他的心肝肉手中宝,萧仪敢讨要“心肝肉”的画像,实曾已触了他的逆鳞。
但凡有谁触了九公子逆鳞,下场可想而知。
远山看也不看凤台,只侧过身去问九公子:“主子现下欲去何处?”
“回别宛。”九公子左手一按桌沿儿,站起来便要出酒肆,只将将跨过去门槛,脚下又一停,回身吩咐凤台道:“既然拿下了那些人,总也不能闲着。嗯,烤问过后令之戴上铁枷去淘茅厕。”
戴上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