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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长歌点点头,毕竟是她们打伤人在先,无论怎么说都有帮人家医治好的义务。
先前那阵马蹄声越来越近。
百里长歌她们所坐的这个位置正对着大路,只要那些人一走近便能看到,所以两人都懒得走出去跟那些人打招呼,只等着他们走过来。
当先一骑,从声音听得出来马儿的步法极其凌乱,马背上的人似乎非常慌乱,一个劲儿的调转马头四周查看。
百里长歌探出头,看见踩着满地晨露而来的叶痕背影挺拔地骑在马背上。
清晨的阳光穿过云层,投一缕在他沾染了些许泥渍的月白锦袍上,她眼睛瞄见他靴子上有不少湿泥,明显是找了一夜,单薄的背影看起来极其孤清,不由得心口一刺。
她想开口告诉他自己就在身后,可是话到嘴边时突然哽咽了,不单单是因为沈千碧在场,而是她不知道自己该以何立场来喊出这一声。
“王爷,这边”沈千碧看见叶痕,赶紧欣喜地唤他。
叶痕听到声音,立即拨转马头转过身来。
当看清百里长歌面容的时候,仿佛无尽黑暗中终于寻到渴望已久的那抹亮光,他悬了一个晚上的心终于落下去。
百里长歌亦抬眼怔怔看着他。
四目相对,他瞳眸里是难以掩饰的欣喜,是失而复得的疼惜,是尘埃落定的释然。
她眼眸里有过一丝笑意,但也只是绚烂烟花般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无止境哀凉。
昨夜生死一线时想对他说的话似乎在重逢这一刻烟消云散。
百里长歌扶着身后的松树挣扎起身,勉强勾了勾唇,“王爷早”
“你还好吗”叶痕打马上前来,上下仔细打量着她,当看到她右手臂上的伤时眼睛眯了眯,呼吸顿了顿,低声问:“怎么受伤了”
“小伤而已。”百里长歌很客气地笑道:“有劳王爷挂念。”
“沈都尉,兵卫们都在后面,你先跟着他们回去吧”叶痕看向一边的沈千碧,随意吩咐了句。
“可是那个人怎么办”沈千碧为难地指了指百里长歌身后。
叶痕一偏头,这才发现躺在地上的红衣男子,霎时脸色一变,原本就眯着的眸子直接眯成一条线,良久,深吸了一口气稳住心神,才低声问百里长歌,“他是谁”
“不知道。”百里长歌摇摇头,解释道:“不过他是因为我而受的伤,我理应将他带回去养伤的。”
“既然这样,那小医官你回来的时候多多照顾他一下,我就先失陪了。”沈千碧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话完直接走向跟着叶痕而来的兵卫,吩咐一个兵卫让了匹马骑上后直奔滁州城。
“你的伤严不严重”叶痕从那男子身上收回视线,再度看向百里长歌,目光中满是疼惜与不忍。
“刚刚说过了,小伤。”百里长歌淡淡应声,再不看叶痕,转身蹲到地上就要去扶那红衣男子。
“你受伤了,让别人来送吧”叶痕说完,冲后面一个衙差招招手,那衙差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翻身跳下马走进林从百里长歌手中接过依旧沉睡的男子背上迅速走回去,再度翻身上马带着男子飞奔向滁州城。
所有人离开以后,寂静的树林外围便只剩下百里长歌和叶痕两人。
叶痕跳下马,逐渐走近她,在她闪躲的时候轻轻拉过她受伤的那只手臂,用非常轻柔的动作撩开衣袖,当看清那深可见骨却又凹凸不平,沾染了些许绿色草药汁的伤口时,他的指尖颤了颤,连带着呼吸都颤抖了几分,心脏处一阵阵疼痛,不由分说将她紧紧抱进怀里。
百里长歌本想挣扎,却无奈右手臂实在疼得紧,她索性放弃,轻轻垂下手臂,任由他紧紧抱着自己,抑郁了一个晚上的心情在闻到他身上那股晨露的清新气息时如同常年漂泊的船只寻到避风港,所有的抑郁在那一瞬间烟消云散。
她红着眼眶,“叶痕,你知不知道,你再晚一步来,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是我的错。”叶痕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低沉道:“我不该让你一个人犯险的。”
“那你昨天晚上为什么不愿见我”百里长歌喉咙处哽咽得有些疼痛,说出的话极其沙哑。
“都是我的错。”叶痕放开她,俯下身,双手捧起她的脸颊,像在看待一件绝世珍宝,声音小心翼翼,“等回去以后,你要如何打骂,我都无怨言,只要你以后再也不要像昨天晚上一样离开我可好”
本来不想哭的,被他这一说,百里长歌顷刻间想到昨夜的种种情形,想到她在狠下心用锋利石块割破手臂以血为饵引夜枭攻击那老东西的时候其实是抱了必死心态的。
刚才被强压下去的眼泪瞬间决堤,她再也不管不顾,趴在他怀里哭起来。
叶痕完全能理解她此时的心情,也不劝阻,只是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任由她用哭的方式发泄出来。
许久,百里长歌哭得累了,再加上一夜没合眼,她直接在他怀里睡着了。
叶痕听到怀里的人传出均匀的呼吸声,知晓她终于卸下所有防备不顾一切睡着,凝重了一夜的面色这才有所舒缓,低头用唇瓣替她吻去脸上的泪痕,这才轻轻将她打横抱起,足尖轻点骑上马,缓慢向城里行去。
回到行宫,叶痕不顾风弄的阻拦,直接抱着百里长歌进了浴池,池水温润,氤氲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悬浮在半空,叶痕小心翼翼地替她褪去衣物,再将她抱进温泉池。
百里长歌睡得迷迷糊糊,感觉到自己被一团温暖包围,她下意识地想掀开眼皮,却在闻到叶痕身上独有的气息时终于放下心来。
叶痕撩动水花替她洗去一身疲累,原本在这样旖旎场景下该热血沸腾的他在看清百里长歌手臂上那道狰狞的伤口时,欲火彻底被浇灭。
小心翼翼地将百里长歌的右手臂抬起来尽量不让伤口碰到水,叶痕看得出来,那个伤口并非利器所致,也想象得到她当时有多疼痛。
一想到她当时忍住疼痛逃亡的场景,他的胸口就一阵阵钝痛。
沐浴完以后,叶痕先出了浴池换了身干净衣服,又找了合身的衣服将百里长歌的身子包裹住抱了出来,外面罩上厚实的披风,直将她裹得密不透风,他才找来干燥的绒巾替她将头发擦干,最后将她抱回自己的寝殿。
叶痕在药箱里找了药替百里长歌擦了绑上纱布,往锦被里塞了个汤婆子,将她放到床榻上,替她掖了掖被角,这才起身准备去询问衙差们找寻潘杨的情况,顺便看看百里长歌带回来的那个人。
“叶痕”他转身之际,手臂突然被睡梦中的她抓紧。
他身子一僵,缓缓转过来。
百里长歌似乎睡得很不安稳,眉头微蹙,唇瓣紧紧抿成一条直线,也不知是梦到了什么,额头上不断有冷汗冒出。
叶痕一惊,赶紧将手背放到她额头上,确认不是发热后才勉强松了一口气,赶紧找来巾布在温水中洗净拧干后替她擦去额头上的汗液。
百里长歌眉目舒展了些,紧抿着的唇瓣也逐渐放松下来。
叶痕看到她这个样子,索性不走了,直接坐在床沿看着她,以免待会儿再发生什么情况。
昨夜他在书房黯然神伤之际突然收到她独自跑去府衙的消息,他立即察觉到了不对劲,匆忙之间从行宫出发,疯了一般赶往府衙,等到的时候才得知她早已和沈千碧一起去找潘杨。
他带着人,连夜搜遍滁州城的大街小巷,一次次燃起希望又一次次失望,终于,皇天不负,他在转身处寻到她。可她已经历了一番生死,手臂上那触目惊心的伤痕如同烙铁,烫得他心脏抽搐。
伸手抚摸上她清丽难言的面容,叶痕心中涌过酸涩。
如果说之前他想过让她知道所有真相,只为她能坦然活下去。
那么在经历了昨夜险些阴阳相隔的惊心事件后,他觉得自己该一直沉默下去,她是他的妻子,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唯一的妻子。
她本就该活在他双臂的护佑下。
“王爷,早上带回来那名男子的头部血流不止”魏俞压低声音在外面禀报。
“知道了。”叶痕听闻,沉声回应,“你先去看着他,我待会儿就过去。”
“奴才遵命”魏俞听到回答后乖乖退去后殿偏房。
沈千碧和百里长歌一样彻夜未眠又功力大损,回来后泡了个热水澡直接睡下了。
叶痕问不到昨夜的情况,出了房门便直接来到后殿给那个人安置的房间。
他依旧如同送来的时候呼吸很均匀,睡得很沉,似乎脑部受的伤只是在挠痒痒而已,哑女已经替他清洗了伤口,铜盆里的水换了好几盆都还有薄红。
叶痕走近,看着那人安睡的容颜,他眼眸眯了眯。
“王爷,这个人是谁啊”魏俞在一旁看得直皱眉,长歌小姐怎么出去一趟把自己弄伤了不说,还带了个男人回来
“他的伤如何”叶痕低声问哑女。
哑女本身也是会医术的,只不过百里长歌来了以后,用得到医的地方都是她亲力亲为,所以很少用到哑女。
“没有性命之忧。”哑女用手指蘸了水在桌上写下几个字,然后想了想,似乎有疑惑地地方,又写道:“受了这么重的伤,他竟然还能睡得如此安稳,这个人武功应该很高。”
“嗯,我知道了。”叶痕轻轻点头,又问,“什么时候他能痊愈”
“恐怕要一段时间静养。”哑女写道:“毕竟伤在头部,大意不得。”
“魏俞,你去滁州城里找一家上好的客栈,然后将他送过去养伤。”叶痕看了男子一眼,抿了抿唇。
“王爷,他是长歌小姐带回来的人,贸然这样安排是不是不妥”魏俞垂首低声问。
“这个人的生活方式极其古怪,你们任何人都照顾不了他。”叶痕道:“还不如早早将他送走,免得”想到睡在他床榻上的百里长歌,他负手站在门边抬头看天,长长叹了一声。
魏俞看得出王爷有心事,自然不敢再多嘴,只能轻声问道:“要不要安排人去客栈照顾他至少在他醒来之前总的有个人看着,否则要是出了什么事”
“不用”叶痕一挥手,“我刚刚就说过了,没人能照顾得了他,天黑了他自己会走的。”
魏俞听到这句话,脑海中突然想起什么来,有些不确定地往床榻上看了看,忽然惊道:“王爷,难不成这位就是传说中的”
“嗯”仿佛预料到了他接下来的话,叶痕直接点头,“他这一奇可是名不副实的,白天无论你怎么喊都喊不醒,到晚上他自然会醒来,也会回到他原来的地方。”
“可是王爷”魏俞心中疑惑,传说中这个人是每夜必去望天崖的,曾经有百姓私底下传言他其实是一直在等一个人,如今突然出现在滁州城,莫不是他等的人出现了
“下去安排吧”叶痕不等他说完,再次一挥衣袖,“越快越好。”
百里长歌醒来的时候已经入夜,她茫然地看着芙蓉帐顶,翻动身子时不小心牵扯到手臂上的伤口,痛得直皱眉,眼尾瞥到自己身上穿的中衣已经被换过,发丝上散发着沐浴过后的清香味,她突然想起来迷迷糊糊中感觉到一股极其温暖的气息将全身包围,难不成是叶痕将她抱进浴池的
那他都看了哪里
恰巧叶痕推门而入,脚步轻缓直接来到内殿。
她脸一红,赶紧缩回被子里,不小心撩开衣袖,看见伤口处已经敷了药膏绑了纱布,她心底溢出丝丝暖意。
但一想到叶痕看光了她,她觉得很是吃亏,索性用左手支撑着坐起来,指着自己身上的中衣问:“谁换的”
“我。”叶痕直言不讳,唇角含笑道:“你当时睡得那么沉,又不要别人照顾,所以我只能吃点亏自己去照顾了。”
“吃亏”百里长歌一听嘴角狠抽,当即怒道:“你看光到底是谁吃亏”
叶痕看着她恼羞成怒的样子,轻笑一声没说话。
“那个人如何了”百里长歌拉过被子披在身上坐在床沿边。
“死不了。”叶痕淡淡道:“你放心,天黑了他会自己离开的。”
“我想去看看他。”百里长歌将声音放得很低,虽然她知道这句话叶痕不爱听,但那个人的确是被她和沈千碧弄伤的,不去看一眼,似乎说不过去。
叶痕闻言果然面色就变了。
百里长歌偷偷抬起眼角瞄了一眼,看见他非常凝重的神情,她心里咯噔一下,想着提到她与叶天钰和裴烬的婚约时,都没见过他这副神情,但每次只要一提及传说中的这个人,哪怕只是沾了一点边,他都会立即沉下脸来。
“我已经吩咐人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