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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紫貂立刻冲梁九霄呲牙炸毛。
梁大傻子有一回来王府的时候,看见这小东西长得可爱,很是手欠地摸了人家屁股,从此便结了仇,小貂看见他就跟看见杀父仇人似的,死追不放,非要给他一爪子咬他一口不可,愣是把景七存的解药都给用完了,不得已,梁九霄专门到巫童府上找乌溪多讨些。
乌溪的解决办法很直接,只叫人给了他一小瓶,告诉他一次的分量。
梁九霄就苦着脸:“巫童,这不够啊,它见我一次咬我一次……”
乌溪面无表情地告诉他道:“畜生天性,我管不得它,既然这样,你可以不去王府。”
所以这会一看小貂又冲他示威,梁大傻子的豪杰气当时去了大半,结结巴巴地说道:“王、王爷,您可把这小东西抱好了,巫童可说下回不给解药……啊!”
话还没说完,就见景七也不知道是手松还是故意的,小紫貂飞快地从他怀里蹦出来,气势汹汹地就朝梁九霄奔来,梁九霄惨叫一声,未曾短兵相接就丢盔卸甲,头也不回地跑出了王府。
景七自己拿着那份《七惶八惑》,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一边看一边笑:“有才,此人有才。”
一个人看完笑完了,又重新木下脸来,将那份东西凑到烛台上,烧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堆灰,也没叫人,自己一个人打扫干净了。
心里盘算着,隔天得去敲打敲打周子舒,让他好好管管这不着调的傻子师弟,景七就不明白了,一个师父教出来的,怎么周子舒那么精明的一个人,就能有这么缺弦的师弟呢?
事情越发不可收拾起来,民间的清查逐渐转向朝堂里,景七预料得不错,皇上这回丢了两次面子,是真要找机会,把这场子找回来了——空气压抑得不行,嗅觉灵敏的人开始私下里偷偷烧自己家里的诗稿文献。
说不得,这是要禁言了。
再说得简单一点,这发展下去,就是一场文字狱——
那诗稿是谁写的变得不再重要,说是谁写的,就是谁写的,吟诗作赋里的一句笑谈,也可能变成谋反同党的证据,老皇帝终于还是皇帝,和皇子们小打小闹栽赃陷害不一样,他别的事不行,这种事情上,一出手,便是惊天动地的大手笔——当初和蒋征一起上书二皇子一案的诸位大人一个不留,个个都给“照顾”到了。
法不责众这种事,自来没有的,想当官的人多得是,没谁都一样。
当然,除了蒋征。
赫连沛非常自欺欺人、并且自作聪明地留了一手,好像这么一来,别人就不明白他是小心眼报复似的,从头到尾都像是在针对蒋征,却从头到尾都没有动到蒋征头上,只把老人家弄得整天提心吊胆,到最后竟生生吓得一病不起了。
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蒋征卧病的第二天,蒋家后院便进了“贼”,可怪的是,这贼什么都没偷,把开门的几条狗的头都生生给扭下来了,还杀了一个半夜起来的小丫头,谁知被另一个小丫头看见了,尖叫不止,惊动了蒋家人,这才狼狈逃走。
大凡贼人偷窃,不闹人命官司,便是狗也是下点药,弄晕了完事——这便不是贼了,是刺客。
竟不知谁这样胆大包天,天子脚下做出刺杀朝廷命官的事,这事连赫连沛都给惊动了,立刻着人去查,又调集几十个御林军给蒋征看家护院,还叫赫连翊代自己到蒋府瞧了瞧,太子虽然叫陆深参过蒋征,这时候却表现出了出奇的不计前嫌和同仇敌忾,将周子舒叫来,令他调集一些忍受来,暗中保护蒋府。
蒋征得罪过什么人,又是什么人喜欢搞这些个邪魔外道,不言而喻,至此,京城上空越发笼罩起一层看不分明的迷雾。
乌溪不管那些个,除了有事没事向景七表示一下自己不会放弃,便专心赚他的“老婆本”,周子舒在其中也是拿好处的,还知道他和景王爷的关系好,算是颇为照顾,在外面假托了个“巫医谷”的名头,慢慢地,借着周子舒,也有一些个闲在巫童府里的南疆武士偷偷地离京,外出走走。
他这边的动静,周子舒自然不会瞒着景七,景七知道这孩子年纪大了,心也大了,来大庆这么多年,朝堂上不行,想在江湖中存下自己的势力,也理解——当然,什么“怕将来你跟着我受苦”之类的胡话,他就假装没听见过,其他只是睁只眼闭只眼。
周子舒奉命暗中保护蒋府,梁九霄终于找着事做了,他把这任务看得无比光荣,蒋大人他听说过,好官,这是保护忠良之臣,于是兢兢业业每日在蒋府附近转悠,总算没空四处捣蛋了。
叫一直替他提心吊胆的大师兄周子舒,还有一直被他烦得耳根不得清净的景七都松了口气。
谁知那一日梁大傻子又得了空,又想起南宁王府景七私存的好酒,就犯了馋,又跑到了王府,才乐颠颠地跟着平安走到院子里,突然眼前暗影一闪,梁九霄立刻便有种不详的预感,觉得自己要乐极生悲,猛地往后一蹿,绕是他动作算是迅捷了,手背上还是留了一道印子——紫貂挠的。
梁九霄倒抽了口凉气,忙封住手臂上几处大穴,苦着脸对那得意洋洋地蹲在门槛上舔爪子的小貂道:“祖宗,我求求你了还不成么?咱俩多大的仇啊,至于让您记到现在么?”
带他进来的平安忙去告诉景七,景七一听就郁闷了,扶着额头闷声闷气地道:“他怎么又来了……”
便去摸解药,没找着,才想起早就让梁大傻子当糖豆吃干净了。
没法子,便对可怜兮兮垂着一只手的梁九霄道:“去找巫童要。”
梁九霄撇撇嘴:“王爷,巫童上回说了,再也不给我了。”
景七凉飕飕地道:“,那你忍着吧,它爪子上毒不如牙上毒重,你这样的差不多能挺两天再死。”
梁九霄就干嚎:“王爷,看在小的跟您鞍前马后的份上,您不能见死不救啊!”
景七白了他一眼:“怎么没再给你一口,让你赶紧投胎去得了,省的我还得再跑一趟。”说着,便拎住小紫貂的脖子,起身带着他去了乌溪那。
乌溪欢天喜地地迎出来,一见他身后跟着的那个碍眼的玩意儿,就知道他来意了,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不悦地道:“他怎么又来了?”
景七心说,还真是什么人养什么东西,这乌溪跟他养的貂看见梁九霄的表情是简直一模一样的。
见梁九霄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乌溪哼了一声,从袖子里丢出一个小瓶子,爱答不理地道:“解药,拿去。”
便看都不看他一眼,一扭头,对着景七脸色立刻柔和下来,一边拉住他往里走,一边说道:“都是我上你那去,你好长时间不来了,晚上在我这里用饭吧?”
景七还没来得及答话,乌溪便道:“草生草灭的季节最该好好进补、注意饮食,该是养肝血的时候,我做了药膳,知道你不喜欢味道重的东西,特别弄过的,没什么味,你尝一尝。”
梁九霄也知道巫童不待见自己,非常识趣地拿了解药跑去王府蹭酒喝了,他这点小滑头还有,知道王爷是个没良心的,平安大管家却肯定过意不去,准得给自己准备些好久,便不在这里碍眼了。
景七无法,只得被他拖着走,谁知这顿饭,还真吃出点事故来。
第五十三章 醉生梦死
要说景七其实从心里是喜欢乌溪这院子的——好玩的东西多,新鲜的东西也多,以前也经常来串门蹭饭。可自从乌溪那回喝多了酒,抱着他胡咧咧一通之后,景七就有些心怀芥蒂了。
他原本一直拿乌溪当个懵懂倔强的孩子,从没想过,时间长了,对方竟生出这种心思,心里乱过片刻,便决定快刀斩乱麻,干脆就这样从此两不相见,打算着等他大了,想的事情多了,年少时候这一点不切实际的旖旎念头,便也该淡薄了。
可那一个大雪之夜,却生生叫他那一副冷硬似铁的心肠软了一晌,有一便有二,景七终究还是没忍心将这孩子挡在王府大门之外。
他有时候会想,将来等他老了,开始顾念旧情怀想旧日里恩恩怨怨的时候,还有多少“旧情”给他念呢?
南宁王长袖善舞左右逢源,午夜梦回的时候,却惊觉自己心里空落落的,竟连个念想都没有。他享受过人间极欲,下过三尺黄泉,美丑人间风景全见了个遍,自然是知道好歹的,知道好歹,便越发舍不得眼下这一点微末的好。
景七不是周子舒,做不到他那样杀伐决断死生由天的狠,人一旦想得太多、太周全,便总是有些难以下结论。
他觉得前世为人时,因为被忌惮而死在赫连翊手上这件事有些冤枉,赫连翊还真是高看了他,景七自己明白自己是个什么货色——永远只是那个跟在主帅身边、谋划算计的狗头军师,天生没有那种指点江山定乾坤的气度。
因为这点说不得的别扭心思,他有一年多没来过巫童府上了,心软退让是一回事,景七把这事琢磨了几回,觉得对付乌溪这样一根筋、百折不挠到有时候没法沟通的时候,劝说是不管用的,自己又总是心软,对他强硬不起来,便只能装傻充愣,盼着他少年人心性,过了这一段便改邪归正,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偏乌溪不知是看出来了还是怎么的,每隔一段时间,便要言语十分直白地提醒他一回,景七只装没听见,要么敷衍地说笑不当真,可却越来越有种提心吊胆的感觉——他自欺欺人地说自己不当真,可心里清楚,乌溪说出来的话,绝对比榛子还真。
一进乌溪的小院子,当头便看见大榕树下吊着几根线,底下高高低低不等地拴着不及手掌宽的小木条,乌溪老瞅着他傻笑,景七便不得不转移他一些注意力,便伸手轻轻地捏住一个小木条问道:“这个是干什么的?”
他话音才落,乌溪就一把将他的手捉下来,拉着他后退了一步,随即上面便有朱砂水滴落,正好落在他刚刚站的地方,景七这才看见,那线的顶端支着一个小碟子,在微风里颤颤巍巍的,他刚才碰了下面拴的小木条,便把那岌岌可危似的碟子给碰歪了,里面就洒出了水来。
乌溪道:“别弄你衣服上——那个是我原先用来练轻功的,在那木条上借力,到每回踏上去,朱砂水落不下来,就算成了,现在已经用不着了,阿伈莱在玩这个。不过他人太粗大,轻身的功夫老不行,每天都一头一脸红水。”
景七暗地抹了把汗,心道幸好那天叫平安吉祥搅合了,没能跟他过招,要不然这老脸真是没地方搁了。
乌溪这院子里还是什么都有,旁边有个兵器架子,架子旁边还高高低低地戳了几根梅花桩,看着倒不像是南疆巫童住的地方,反而有点像哪个秘密门派的习武之地。旁边是一个书房,趁着这日阳光好,门口还铺上个席子,晒着几本书。
乌溪又道:“你在这坐一会,我瞧瞧前几日弄的花浆露去,拿糖水浸着的,本来打算做好了给你送去,正好你来了。”
这位实在是敏于行而讷于言,还没等景七装模作样地说句“多谢别忙”,人就跑了。
帝都此时已到了暮春,正是热闹时候,那热闹却好似一点都没有融进这小小的院落里,中间大榕树不知几百几十年,遮天蔽日似的打下大片的阴影,光影从罅隙里缠绵而过。这时候侍卫们知道他在,也不到院子里来,这地方那个便隐隐地流露出苦调金石、清音杳冥一般的森森幽气来。
间或有蛇蝎之类缓缓爬过,这些毒虫也都是训练有素一般,并不到景七附近来,远远地看他一眼,便钻到别的地方去,仿佛对他怀里的紫貂有些戒备似的。
景七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翻开基本乌溪晒的书随意看了看,见他凡是读过的书本,都用心地在旁边小字写了注,有朱笔有墨迹,景七仔细看来,朱笔部分是他平日里随口讲的,其余是乌溪自己的注解,字不算好看,横七竖八的,却难得认真。
他合上书暗暗赞叹了一番,又瞥见书本旁边还有一个小席子,上面晒了一堆雪白的粉,也不知是什么东西,便是他离得近了,也闻不到有什么气味,太阳光底下会闪光似的,煞是晶莹好看。
景七便忍不住伸手想去抓一点看看,谁知手指还没碰到,乌溪就正好进来,一眼瞧见,忍不住失声道:“别碰那个……”
景七猝不及防,转过头去看他,却不料这么一失神,他怀里老早不耐烦想四处去蹦跶的小紫貂逮着机会便钻了出来,欢欢喜喜地往外一蹦,正好扑在那晒得半干的粉末上,它动作实在太快,梁九霄那样的身手也被他说挠就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