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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老祖宗便打了个哈欠，准备起身回转了。
听到这话蕙蓝立刻就慌了，在老祖宗手上她也许未必有什么好下场，可若是送官去便必然是没有好下场的。
莫府在金陵城里是百年大家，莫老爷又是大官，远比知州要大得多。若是自己被送到府衙里头，只怕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了。
所以蕙蓝立刻便双手双脚跪着爬到了老祖宗的脚边，扯起嗓子哀嚎了起来。
“老祖宗您宅心仁厚，您睿智英明，人家都说您是那菩萨转世，十分仁慈啊老祖宗，您若是把奴婢送去官府没什么，关键是会让您的名声受损。奴婢求求您，您可不能这么做啊”
她的这番话若是在平时说来倒也没什么，可偏偏在这个时候说出来，便十分让老祖宗不喜了。
老祖宗皱起眉头，看着脚边狼狈的蕙蓝，“你这可是在威胁我？”
“奴婢不敢”蕙蓝反应倒也挺快，只是此时，她多说多错，可她却没有明白过来。
这个时候她半点身为莫府丫鬟的形象都没有了，而她的娘亲已经在门外焦急的候着，却不敢踏入房内，只得听着女儿在屋内哭号的声音，心如刀绞。
蕙蓝哭着哭着，忽然觉得浑身发冷，如同陷入了波澜起伏的海水之中，阴冷却又抓不到边。
她的眼睛凸了出来，脖颈上的青筋暴露，面色涨红，仿佛喘不过气来似的。她这副模样看的老祖宗也是一阵疑惑，心中嘀咕着，这丫头不会是有什么病罢？
就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蕙蓝突然倒在了地上，双手在空中挥舞了一阵就这样颓倒了下去。
众人齐抽一口冷气，待她们再去看时，蕙蓝已经口吐白沫，似乎是屋子里就这么死了。
这显然是谁都意料不到的事情，慌乱开始从中心弥漫开来，一直传到了屋外。那一直等在屋外的蕙蓝她娘听到了这个噩耗，淌着泪冲了进来，也不顾老祖宗就坐在上首。
她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却不敢触摸自己的女儿。看着她死相凄惨，蕙蓝她娘的眼神一直瞅着她，眼神中尽是不敢置信。她摸了摸蕙蓝的脸蛋，还是温温的，柔软又细腻。
身边所有人都已经不敢再多说什么话了，屋子里的气氛安静的可怕。
那窗外夕阳的余光洒了进来，透过窗棱曲曲折折的映射在蕙蓝母女的身上，那光束中飞扬着一粒粒微尘。
连呼吸声都已经听闻不见，过了许久，蕙蓝她娘猛地发出一声哀鸣，死死地抱住蕙蓝的身体，“我的女儿啊你死的好惨”
那声音穿破了所有人的耳朵，让她们心中猛地一惊。
谁都不曾料到，不过是寻常的一场问话，怎的就出了人命还是眼睁睁的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发生的
蕙蓝死的不明不白，那凄惨的状况却仿佛在所有人心中狠狠地扎进去了一根刺。
所有人都未曾看见，躲到了众多婆子身后的红梅面上浮现出的一抹冷笑。唯独莫青君注意到了，而她所看见的，是站在红梅背后的王姨娘，那阴冷面容上投来的目光。
这明明已经是春末，她却仿似掉进了冬日的冰窟窿里，浑身发冷。
是了，那原本压在她心头的大石，她终于想到了。
老祖宗手段再高明，依然是一个正正当当的人。一个人所做的事情，是依据她的心性而来的。老祖宗手腕的确有，城府也很深，可是她是一个不够毒辣的人。
跟王姨娘相比，老祖宗简直再善良不过了。
她不过是府中不值得一提的人物，最多是有一个嫡女的身份罢了，可依然受到王姨娘的穷追猛打。如她上辈子所知，没出什么意外的话，她必然会死在王姨娘的手上。
而这一点，老祖宗是绝对不会做得到的。
老祖宗纵使再为不喜，也不会无故去谋害旁人性命。最多你我各出手段，谁胜出了便谁赢。而更多的，老祖宗站在老太爷身边那么多年，扶持整个家已然许久，目光看的更高也更远。她做事，往往会从大处着手。可是手段虽然比王姨娘高，却是容易在王姨娘这样的小人手中翻船。
这一次的事情，老祖宗显然一头雾水。
看着蕙蓝她娘悲痛欲绝的模样，老祖宗也有些不忍心。她示意彩衣上前去将蕙蓝她娘扶起来，叹了一口气，口气中也流露着沉痛。
“蕙蓝年纪这么轻就这样去了，我也很难过。没想到竟是在我跟前去的，可是她突然猝死着实叫人意想不到，你伤心是必然的，不过还是要保重身子，以免悲痛过度。”
蕙蓝她娘抹了抹眼泪，对着老祖宗重重的磕了几个头。
“老祖宗的意思奴婢明白，只是奴婢白发人送黑发人，奴婢实在是”
她哽咽着，眼泪不停地往下落。身边的丫鬟婆子们看到这幅场景，再听到她的哭声，也都不忍心的将头撇了过去。
“奴婢不敢多求什么，只是蕙蓝她千错万错，毕竟也是六姑娘身边的丫头。她平日也并没有什么毛病，就是小病小痛都未曾常有，身体好的很。今日猝死，绝对是有人害她”她又重重的磕头，抱着蕙蓝的尸首一脸的绝望。
“老祖宗，奴婢不求您找出背后的凶手，只求您不要去计较蕙蓝生前的错处，给她一个风光些的葬礼，让她来世投一个好胎吧”
对于蕙蓝她娘的要求，老祖宗自然不会不答应，“你放心吧，我会替她办一场法事的。”
蕙蓝她娘抱着蕙蓝，一直喃喃道：“女儿啊，老祖宗可是大善人，要给你做法事的。你下辈子要投个好人家，莫再投到为娘这样的肚子里受苦了。”
这样的场面着实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老祖宗虽然颇觉蕙蓝死的蹊跷，可也不好在这个时候开口。
待婆子把蕙蓝和她娘一块儿带出去了之后，老祖宗站在原地呆了好半晌，许久才吐出一口气，对莫青君说道：“你这院子不好再住了，现如今就先去我那院子里头住上一段时间吧。待她们收拾出来新地方，你在搬过去也不迟。”
莫青君乖巧的点头应下，心知蕙蓝忽然死在自己院子中，这院子实在是不能再住下去了的。
虽说这么想不太厚道，可是六姑娘身边的丫鬟打发出府的打发出府，被抓的被抓，如今又死了一个，留下来的可就不多了。自家女儿要上位，自然是要等上头人腾出位子来的，而如今看来，六姑娘身边如今丫鬟可奇缺的很。
那份额本就没有补足，王姨娘当初对莫老爷说的是六姑娘年岁小，身边的丫鬟不必补足亦可照料周全。而如今那些用鲜血腾出来的位子，则被那些心思活络的人一个个都盯上了。
身为莫府的嫡女，再怎么也是会被老祖宗纳入照拂的，而她今后的姻缘必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那些跟随了她的丫鬟，只要不是蠢笨异常的，都会有个好前程。
这些下人们的心思暂且不提，老祖宗却是面色疲惫的很。
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如花的生命消失在自己跟前，但凡是有些良心的都不会觉得好过，更何况此事看起来还似乎与自己有些牵扯。老祖宗并非蠢笨之人，能站在这个位置的人如何能没有眼光？之前没有想通，到了现在也已经猜到了些许。
只是心中忍不住感到心凉，也感到厌倦。
自己站在老太爷身边这么久，替莫家挡过多少风风雨雨，为丈夫、为儿子。如今京城更是风云莫测，自己先前让三个儿子自请外放，都不要留在京城看来是对的。这样的形势里头，自己还要着眼内宅，护住孙儿，与王姨娘争斗。
老祖宗叹了一口气，从内心里涌出一股悲哀。
女人啊女人怎的就如此目光短浅
自己这个大儿媳虽是王爷之女、郡主之尊，可却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原本若不是大儿子与王姨娘是私通款曲的，以王姨娘的手段倒是可以扶植起来。只是如今看来，她的心性未免有些不正，太过于狠毒了一些。
人活于世，堂堂正正，自有浩然正气。若是心肠毒辣，那么便会越走越偏。
这是老祖宗活了大半辈子悟出来的道理，她年轻的时候也曾走过许多弯路，而走到如今，她已经看清了。古人的劝告未必全都是对的，但正身自省这四字却是做人处事的大道理。
对于王姨娘，她又是愤恨，又颇有些无奈。
其实老祖宗心里明白，是自己的儿子亏欠了王姨娘，也是自己的儿子亏欠了大儿媳。
可是她这个做母亲的能怎么办呢？还不是只能跟在后头帮忙收拾烂摊子？而如今王姨娘的手越伸越长，她也不得不伸出手来护着自己的孙儿孙女了。
人心啊人心人心不足蛇吞象啊老祖宗又长叹了一口气，独自走在了最前头。
第62章 064岿然不动（）
莫青君看着老祖宗略微有些佝偻的身影，心中有些难受。
对于这个祖母，她其实内心是有些埋怨的，虽然并不多，却也足以让她产生不了亲近的念头。埋怨她没有在她受苦的时候伸手，埋怨她只看重嫡系血脉。可是如今，她成了嫡女之后她才开始明白，老祖宗似乎也有一些身不由己的苦衷。
在王姨娘只手遮天的莫府内宅里，为了顾及莫老爷的面子，也因为大夫人的懦弱，老祖宗要护住自己的孙儿，也只能用这样特殊对待的喜爱来让所有人知道，自己对于这一双嫡孙的看重。
而从她成为嫡女到如今，老祖宗对她是极其宠爱和维护的，甚至可以说是煞费苦心。
为了他们，老祖宗从静养的庄子里回到宅子里头，与王姨娘斗智斗勇；为了让她明白这宅院里的残酷，让她留在自己身边亲自看着惩治下人的手段。
可是老祖宗却不知道，自己的出手会引来王姨娘怎样的报复。
兴许她心中清楚，可是她不得不做。
莫青君心中有些悸动，从心头涌上了一股热流，到了鼻端却是鼻头一酸。老祖宗已经年岁大了，不论怎么说，她依然是自己的祖母。从上辈子到现在，纵使她痛恨着王姨娘，痛恨这莫家，可是她无法痛恨这么一个对自己掏心掏肺的老人家。
庶女也好，嫡女也罢，她始终是莫青君，不会更改。
她不由得跨步向前，跑到了老祖宗的身边，拉着她的衣袖。当老祖宗诧异的垂头看向她的时候，却瞧见莫青君甜甜的笑容。
“祖母，我陪你一起走。”
老祖宗被这笑容感染，也不由得笑了起来，点了点头。
“好，我们祖孙一块儿走”
她们祖孙二人走在前头，一群下人都跟在了后头。绿袅走在余嬷嬷右后首小心翼翼的跟着，心里头的感受十分复杂。今儿自家姑娘对自己的维护是显而易见的，这让她很感动，也有些茫然。
绿袅原本以为，自己在自家姑娘心中是没有多少分量的，毕竟她们才相处没有多久。
之前一直都是余嬷嬷和青青伺候着，后来又是橙歌，直到不久之前才轮到自己。这样算下来，时间并不太久，想来感情也不会深到哪里去。
可是偏偏自家姑娘就开口了，而且态度十分坚定。
她一边想着，忽然余嬷嬷停下脚步站到了她的身边，“姑娘待你可是极其真心啊。”
绿袅愣住，再反应过来的时候余嬷嬷已经往前走过去了。她紧跟着快走了两步，走到了余嬷嬷的身边，小声同她交谈了起来，“嬷嬷便是不提醒，奴婢也是明白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心头是忐忑不安的。然而余嬷嬷却没有任何表情，一声不吭。
走不到两步，余嬷嬷没有转头，轻声开口，“你今后也算得上是院子里的老人了。”
绿袅将这句话反复在脑海里头思虑来思虑去，明白了余嬷嬷其中的含义。自家姑娘身边的丫头死的死走的走，留下来的已然不多了。而橙歌是犯过事的，红梅素来不争不闹，同姑娘的感情也并不好；至于诗画，不过是个新来的，就算是姑娘亲自点的也没什么威胁。这样剩下来的丫鬟里头，便只有自己与姑娘最亲近了。
想到这儿，绿袅不由得心头涌起了激动，眼神瞬间亮了起来。
而莫青君此时心中在犹豫，明日头一次去赵府，自己是否该准备些什么。
对于赵宝珠师徒，她心中是十分忌惮的。虽然明知道她们不可能对她做出什么来，也明知道她们不会做出什么蠢事，可偏偏心里的忌惮却比面对长公主还要大，连她自己都并不明白这究竟是因为什么。
就算是因为上辈子看过赵宝珠的真面目，那也并不至于如此。
所有朱门的后头，都深藏着种种的肮脏龌龊，而生活在其中的人，心思玲珑城府深沉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