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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一次起,他再也不敢缠着小夫子一起睡觉。
他怕梦境成为现实,他更怕自己想要把它变成现实的愿望。
“王爷,”方晋整理好措辞才说,“少年人做这样的梦并不奇怪,但你有没有想过,你梦里的对象有些不合适?”
他看得出来周棠和洛平的感情很深厚,但他没有想到情况比他所预料的更复杂。
周棠对洛平有种惯性的依赖,以至于现在他已经下定决策的事情,仍然要考虑洛平的态度和感受。如此一来,洛平的存在便会让他犹豫,成为他的后顾之忧,这让方晋很是担心。
所以他询问周棠,想要帮他理顺这一层顾虑,不曾想竟然得出这样一个答案。
“不合适?”周棠斜眼看他,“有什么不合适?除了他以外还能有谁合适?”
“王爷,这正是问题所在。正是因为你没有跟其他人亲近过,才会有这样单一的念想,如果你的身边是位温婉倾城的女子……”
“女人?”周棠以一声冷哼打断他的话,“我的亲生母亲让我背着她的诅咒过活,宫里的那些嫔妃每一个都是自私自利,为了争宠什么恶毒的手段都使过,我为什么要让这样的人靠近我?”
“王爷,你太偏激了。并不是所有女人都像那样,你接触的太少,以后你会遇上自己真正喜欢又真正对你好的女人……”方晋也很郁闷,一向自诩风流的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说出这么天真的话。
“除了女人,你没有别的理由了?”周棠毫不气地再度打断他。
方晋想了想,正色道:“有。”
周棠很是漫不经心:“说。”
方晋提了口气说:“王爷,这是病,得治。”见周棠又要打断自己,他把扇子立在了周棠眼前,这是他教习武功时提点他注意的动作,周棠顿了顿,没有插嘴。
“王爷,我所说的病症,并不是说你梦见他有什么不对,也不是说你因为他而泄精就不正常,作为他的小棠而言,你倾慕他一点错也没有。但作为一个意在天下的王爷,你对他的喜欢就是一种病,会被有心人当作把柄的诟病,甚至会危及你的前路。”
“我不明白。他是我的小夫子,本来就是属于我的,是他一直在教我怎么争取,没有他根本就没有今天的我,我跟他之间的事,怎么会成为我的阻碍?”
“以古为鉴,君王的感情不可系于一人,那不利于江山社稷的稳定,何况你与他之间还要顶着世俗眼光、道德伦常,慕权兄满腔抱负,若因此毁了他的仕途,你让他如何自处?”
“我不会害他的!”周棠怒道,“我喜欢小夫子,想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他。他想做官,我就让他做大官,怎么会毁了他呢?那种事情决不会发生,无论如何我都会护他周全。”
“王爷,你还太过年轻,尚不懂得情爱之事,乃是天底下最难把握的事。就算你是一心一意,你知道他心中所想吗?你把自己的感情强加给他,他就一定会接受吗?你与他相处这么久,可曾见过他动心动情的模样?”
“……”周棠抿唇不语。
方晋叹息:“想必你也看出来了吧,你家小夫子,是个极淡薄的人。”
淡薄到几乎禁欲。
在酒肆中第一次遇见那个人时,吸引方晋的不仅是他的睿智,还有那种把自己所有束缚住的压抑感。那种感觉太奇怪了,就好像他不是在为自己而活。
方晋说:“据我所知,他从不与任何人过于亲密,即使是王爷你。”
周棠苦笑:“不,尤其是我。”
小夫子虽然待他很温和,对他的触碰却十分抵触,从一开始就是这样。
周棠早就察觉了。
里说少年不识情滋味,他却弄不清楚,那份藏于深处的情滋味,究竟是他自己不识,还是小夫子不识?
廷廷发泄完心中的不满,瞧见洛平冷如寒霜脸色,顿时意识到自己犯了错,喝了口茶水来掩饰心慌,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洛平过了好久才理清思绪:“你说,没有南山军?”
廷廷:“没有,从来就没有,不过方先生和周……和王爷都不让我跟你说件事,他们说南山军在你心里很重要……”
“我明白了。”洛平点头。
很重要,确实很重要,那是他记忆中周棠剿匪成功的希望,是越州百姓心目中的正义之师,所以他才想尽办法为他们筹集军饷。
可现在看来这些完全是他的臆想,他被一个不存在的期望蒙蔽了眼睛。而周棠然就这样将错就错,把他蒙在鼓里。太讽刺了,讽刺得他自己都觉得好笑了。
“南山匪,他们自称南山匪是吗?”
“嗯。”廷廷老实说,“他们去山下几个村庄闹过一两次,做了些偷鸡摸狗的事,虽然没有真的伤害到村民,但我还是很讨厌他们的做法!为什么非要做坏人呢?”
对于这一点洛平其实已经能理解了:是他给他们送去的银两娇惯出了这个“匪寨”。作为一股同流合污的恶势力,确实更容易与红巾寨对抗,有了金钱作保障,他们也没有必要做表面文章来寻求百姓的资助。只要比红巾寨更强大,他们就可以自然而然地吞并那些匪寨,同时成为越州最强大最骠悍的部队,还不用受皇帝的管辖。
一举多得的事情,如果无视这支南山匪将给百姓带来的灾难的话。
洛平见廷廷还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他们自有他们的想法,你慢慢就会知道的。你也不用因为泄露给我这件事而愧疚,就算你不说,这件事我也早晚要知道的,我关心的倒是另一件事。”
“什么事?”
“你说你最讨厌的就是山匪,甚至不愿意再跟小棠他们学武功了?为什么?”
“……”廷廷低头沉默了很久才说,“洛先生,你知道池亚安池将军吗?”
“池亚安?当然知道,他是大承的戍边名将,曾经五次击退外敌进犯,皇上还封赏他为凛威大将军,三年前似乎是因为负伤,皇上准他回家休养,谁承想……”
“谁承想他们一家在途径越州时遭遇了山匪,那时池将军腿伤未愈,与五十多个山匪战至力竭,最终池家男女老少十二人,皆惨死在山匪刀下,只有池将军的小儿子,因为闹着要摘树上的红果子,侥幸没被山匪发现,在那棵大树上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被屠杀。”
洛平讶然:“你是池亚安的儿子?”
“是,我叫池廷。”
洛平不得不承认,此生重来,真的有太多事情是他不能预料的。
身边的小厮竟然是大将军之子,这无疑给周棠增添了一些助力。池亚安在戍边军中积威已久,他的儿子不管怎么说也能博得几分面子,周棠若能与他好好相处,日后也许又能少走许多弯路……
一夜未眠,他安抚廷廷睡下之后,回到自己房中,一面整理桌上的案子,一面想着南山匪的事情。直到东方既白,洛平深深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多想无用,还是把通方城内的事情处理完毕之后去南山看看吧。目前的局面已然与当年完全不同了,他也无法预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能尽量守在周棠身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抱着这样的心态,洛平匆匆处理着手里剩下的事情。廷廷回来之后,也不知周棠是真的忙还是自觉没脸见他,一连数日都待在南山不肯回王府,洛平却也不闻不问。
程管家何等精明的人,一见他往常更加严整肃穆的神色,便知道南山的事情败露了。于是也不再刻意隐瞒,每天不用洛平问起就据实禀报:
什么南山匪近日吞并了两座小匪寨,什么方先生亲自做了大债主,什么南山匪的操练比正规军还严格……
后来就更为详尽了:
什么王爷在南山匪中扮演一个小喽罗很是辛苦,什么王爷最近黑了也瘦了,什么王爷特别想喝洛先生您煮的莲香茶,什么王爷今天习武时划破了手指,说只有让洛先生给他包扎才不疼……
“老程,王爷耍无赖的话就不用向我汇报了。”
“是,洛先生。不过王爷还有一句话让我无论如何要告诉您。”
“什么事?”洛平不由担心,莫不是真遇到什么棘手的事了?
“王爷说,南山上头蚊子又毒又多,叮一个包要肿三天,他身上奇痒难耐,要您带些驱蚊止痒的药膏给他抹抹。”
洛平抚额:“行了我知道了,我明天就去南山看他。”想了想又说,“老程你把他要的那些东西都准备一下,莲香茶在我房间的第二层架上,张大夫那里有一些干净的纱布,都带上,让芸香用驱蚊的香料熏几件换洗衣服,止痒的药膏……药膏我会带着。”
“是。”程管家诺诺地出去了,一张老脸没绷住,都笑出了褶子。
他心里可清楚得很,王爷哪里需要那些琐碎玩意儿,他只要洛先生心软去看他,就什么毛病也没有了。
——这个人,就是王爷所有不舒坦的良药。
南山上。
方晋拼命忍着翻白眼的冲动:“王爷您就省点事吧,你这又短又浅的小伤口,再怎么抠也不会流血了好吗?”
“小夫子明天就要来了,我要装可怜就要装得像一点。”周棠郑重地说,“对了,你去给我捉几只蚊子来,放我纱帐里。”
“……”方晋摇着扇子施施然走了。
这种时候他尤其不想承认此人是他的主上或徒弟。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
小夫子你帮我挠挠就不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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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入南山
(16K小说网16kxsw及时更新给你最新阅读体验!) 洛平带了不少东西,独自骑马上了南山,在半山腰便看到刻着“南山寨”三个字的界碑,像模像样的山匪风范,不知怎么看得他有些想笑。
往前没走多远,就遇上拦路的南山匪,一个大汉上前一抱拳:“洛先生,我家寨主让我俩给您带路。”
洛平也不跟他气,下马回礼道:“有劳了。”
那人不多话,牵过他的马匹,接过大半行囊,闷着头就往前走。
这是洛平第一次见到南山寨,本以为是个酒肉横流匪气颇重的地方——那就是他心目中山匪聚集地的样子,然而眼前所见,竟是一派井然有序,数百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在一起,没有丝毫不守规矩的喧哗打闹,那种严整肃穆的氛围,简直堪比正规军。
带路的领着他去了一间独栋的小屋:“洛先生,这是寨主给您安排的,您先住着,有什么需要再跟我们说。”
他说得恭敬,语气里却透着一丝不屑。
洛平上下打量他一番,这年轻人身形高壮肤色黝黑,眉眼中透着股傲气,他不以为意,只微笑道:“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那人转身就走了。
直到洛平把一切都安顿好,方晋和周棠都没有出现在他面前。他也没急着去找他们,出了屋子,逮着个人询问了寨中大夫的药寮,便带着从通方带来的一些药品物资过去了。
大夫是个年逾五旬的大爷,身边躺着两个病号在休息,洛平进去后,大夫立即起身相迎,看样子很是激动:“洛先生啊……”
“赵大夫快请坐,”洛平与他招呼,“腿脚可好些了?”
“好多了好多了,让洛先生挂心了。”赵大夫笑呵呵的。
前阵子洛平查办一起和静县的案子,救下了牵涉其中走投无路的赵大夫,出钱给他治好了冤狱中受伤的腿脚,还让他投奔到南山来找份事做,故而赵大夫对他很是感激。
“这两人是怎么回事?”洛平看了看那两名伤员。
“哦,一个是中暑,另一个是上次下山的时候让哪家的看门狗给咬的。”
洛平点点头,先去找那个中暑的套话,问他怎么回事。
那人说是训练的时候累的。
洛平问:“谁训练你们,怎么这样狠?”
那人犟道:“方寨主才不是狠心肠,他这样是为了我们好,这点苦,王爷都能吃得了,我们有什么熬不住的!”
“哦?王爷也跟你们一起训练吗?”
“那是当然,王爷事务繁忙,但从来都跟我们同吃同练,现在也还在操练着。而且别看他还是个少年样,上回跟大牛比拳脚,竟赢得轻轻松松呢。”
“是么?多半是你们碍于他的身份,让着他吧。”
“我们才不做那些阿谀奉承的事!”他嗤了一声,斜睨他,“就你们这些文人脑袋瓜里整天弯弯绕。”
洛平笑了笑也不辩解,接着问那个被狗咬了的人:“好端端的,谁家的狗那么凶恶要咬你?莫不是你对它家做了什么缺德事?”
那人两眼一瞪:“谁缺德了!我们不过是做做样子,才不是什么缺德的悍匪!”
洛平蹲□看了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