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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圣通摇头,道:“已经和吴汉在清阳汇合了,只是那铜马军剽悍,也是块难啃的骨头,一时半会只怕没有信来。”
母亲揽住她肩膀,“你也别担心,秀儿麾下有河北之地全部的突骑,论骁勇善战天下只怕难逢对手。”
郭圣通失笑,却没法解释。
她真的不担心啊。
可怎么人人都觉得她的镇定是顾全大局呢?
倒是刘荷花见天写信给她,开头总是问她好不好?孩子好不好?
这两句套话后,就是问她贾复到哪了?有没有受伤?
刘荷花求她,但凡有点贾复的什么消息就立马变送回去。
她怕贾复瞒着她。
郭圣通每回看完信后都忍不住笑,这刘荷花啊从前对贾复恨不得永世再不相见,如今又担心的跟什么一样,可见啊他们真是命中的冤孽,怎么都要到一块去的。
桂花糕做好后,她试探性地尝了一块,又等了片刻,竟没反胃。
她压抑住惊喜,又吃了两块,还是不恶心。
母亲在旁屏声静气地等着,见状便喜道:“看来是好多了。”
又过了两天,食案上多了肉食,她也不再闻闻就吐。
她的害喜就这么悄没声地好了。
阖殿上下都跟着松了口气,母亲更是喜得给父亲上了柱香。
也就是在这时,前线又有军报传来。
铜马军被刘秀逼得乘夜遁逃,刘秀追至馆陶将其大败。
第两百十九章 胎动()
八月其获,十月陨箨。
秋日空寂冷清的味道从落叶开始。
郭圣通由常夏扶着,和母亲在庭中慢悠悠地踱步。
晚秋的阳光落在头上肩上,渐渐焐热了发丝。
秋风拂过耳边,三五片枯红的香椿叶子迎面落下。
她微微仰头,白茫茫的日光在枝叶缝隙间晃得人睁不开眼睛来。
聒噪地叫了一夏天的蝉,早就没了踪影,只有蛐蛐还蹲在窗下有气无力地叫着。
比起火炉一般烤人的夏天,郭圣通自然更喜欢天高云淡的秋天。
尤其是秋天的夜,不热不凉地,再适合睡觉不过。
仔细算来,她已经有半年没被那梦境缠绕过了。
她暗忖,莫不是那梦也体谅她现在是双身子的人?
这么一想,又觉得好笑。
零零碎碎的回忆还有了灵性不成?
但说一千道一万,总是桩好事不是?
她唇角微弯,忽起了玩心,抬脚踏在了那枯红的落叶上。
地上寒气重,她穿的是翘头青丝履,坠着颗光泽透明的珍珠,在日影下圆润的可爱。
她的鞋底是加厚的,但也不知是不是存心去踩的缘故,她这一脚下去竟觉得脚底有些痒痒。
那失了光泽的枯叶似乎穿透了鞋底,拂在了她心上。
她向来怕痒,当下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母亲跟着她停下脚,见她这孩子气模样便道:“旁人都是悲秋,你倒好,来个喜秋。”
自古以来,文人雅士便没有不悲秋的。
便是雄才大略的武帝,在河东郡汾阳县祭祀后土后,大宴群臣泛舟汾河时,被瑟瑟秋风一吹,都起了悲秋之心,即兴写下了流传千古的《秋风辞》。
彼时是元鼎四年,武帝刚过不惑之年,正是春秋鼎盛的时候。
对外,匈奴远遁,漠南无王庭。
对内,一道推恩令消融了诸侯势力。
盐铁官营、建太学、设中朝、开发西南、平定南越和东越,如此种种功绩,还称不得千古一帝?
如此辉煌的人生,还有什么不足意呢?
武帝大概也是这样想的,可等秋风一吹,还是无法自拔地哀切起来。
再如何了得,不还是没法抵抗岁月的侵蚀?
这秋风啊,简直比倾国倾城的美人还厉害。
可郭圣通还是没法理解为何会悲秋,在她看来,季节更替再正常不过。
倘若一年全是夏天或是冬天,谁受得住啊?
有什么好悲的?
把你留在夏天晒干好不好?
这话自然是没法跟母亲说的,昨天夜里她还看见母亲临窗写赋。
她凑过去看看,满篇的悲秋意。
怜落叶,怜残荷,再叹息时光,惋惜年华。
怎么就不想想秋天的好处呢?
比如说,秋天正是吃藕吃螃蟹赏菊的时节啊。
嗯……
今年螃蟹是只能想想了。
郭圣通直接避开母亲的话题,挽住她的胳膊道:“午间我还想吃藕——”
她板着手指头,“桂花糯米藕、炸藕合,再炖个鹌鹑莲藕汤,饭后再来个雪蜜红糖糯米藕。阿母觉得怎么样?”
母亲听了失笑,“你这是要把自己吃成个藕啊?一日三餐地吃,就不腻吗?”
郭圣通奇道:“这有什么好腻的?米面吃了这么多年,谁腻了?”
“你啊,竟会说歪理。”母亲笑,又看向常夏,“炖点小牛肉,再拿葱油拌点莴笋。”
她停下来,唔了一声,“现下正是进补的时候,来个鲍鱼仔花菇枸杞汤吧。”
现下虽时辰还早,但郭圣通和刘旻点的这些菜都费时候,不早些准备是来不及的。
常夏颔首后便自去一旁吩咐小侍女,让小侍女去东厨告诉齐越宝,等妥帖后她才重新跟上来。
绕着庭院又走了两圈,郭圣通开始耍赖了。
她巴巴地望着母亲,“我腿酸了,走不动了。”
她月份渐大,胃口又好,母亲生怕她将来生产艰难。
只要天气和暖,总要哄着她在庭中散上半个时辰。
“晒晒太阳,活动活动好。”
母亲生养了一双儿女,又都养得健健康康的,她的话郭圣通没有不信的。
何况,近来她长肉长的明显,对镜自揽,只觉得都快双下巴了。
这可怎么得了?
她才十五啊,正是娇花一般明**人的年纪,怎么能水桶腰大饼脸呢?
虽说那样在老人嘴里叫有福气,但还是等老了再说吧。
是以母亲唤她出来散步,她从没说过个不字。
可今天也不知是不是太阳大了些,才走了不到两刻钟,她就觉得脚下灌铅挪不动脚了。
母亲看了她一眼,“再走一圈就回去。”
她得寸进尺,“半圈。”
母亲笑笑,然后断然拒绝,“一圈。”
贪心过了啊。
行吧,这就已经比平常回去早多了。
她咬牙又走了半圈。
回到殿里,盥洗过后换了身干净衣裳后,她歪在榻上和母亲下棋。
她执黑,母亲执白。
眼看着黑子就要溃不成军了,她心下有些着急,捻着一枚棋子不知道往哪落了。
母亲还催她:“这都想一刻钟了,快点的。一会该用午膳了。”
午膳……
藕片、牛肉、莴笋……
她的口水立时三千丈。
害喜过去后,孩子在肚子里长得快。
她天天刚用过晚膳,就思量夜宵要用什么。
她从前虽也贪口腹之欲,但决计没想到有一天她能馋成这样。
她一馋就顾不得那许多了,略加斟酌后便落了子。
母亲眉眼带笑,执起棋子就堵她。
她看明白局势后,立马就要悔棋,“我本来还没想好,都是您催我,我要重下。”
母亲不许,“多大了还悔棋,有没有规矩了?”
她撅起嘴来就要和母亲理论,忽地肚子里有什么轻轻地动了一下,拨得她的心都跟着发颤。
她立时僵住,到嘴边的话都吞回去了。
这是胎动吗?
像是一只蝴蝶翩翩飞过,又像是一尾鱼轻轻游过。
等着胎动消失后,她昂起头来目光有些呆滞地告诉母亲:“刚刚孩子好像动了。”
“啊?”
母亲喜得把手里的棋子丢了,下了软榻跑到她跟前来,把手放到她肚子上。
“来,外王母摸摸。”
郭圣通有些哭笑不得,“哪会那么频繁啊?”
她话音刚落,那鱼便又在她肚子里游起来,还咕咚咕咚地吐着泡泡。
母亲喜不自胜,“看看,这孩子多聪明啊。”
“……”郭圣通很想说着就是凑巧吧。
但看着母亲一脸幸福和满足,她还是咽回去了。
第两百二十章 解恨()
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孩子和她的交流。
感觉很美好很神奇,不就够了吗?
午膳时,她一高兴,又用了三碗饭。
歇过午后,母亲叫她写信告诉刘秀,“他虽不在跟前,但也得叫他高兴高兴啊。”
说着话,母亲便示意羽年上来磨墨,“我们俩一块写,我也得说给况儿听听。”
好吧。
这孩子刘秀也有份,说说就说说。
郭圣通顺从地上前,接过母亲递过来的笔。
她简单地把胎动描述了一下,又叮嘱刘秀行军在外万事小心便结尾了。
她搁下笔后,母亲才刚刚开头。
母亲抬头看她,那意思分明是你怎么就写完了?
她也回看母亲,你怎么有这么多话写?
而后想想,嗯,要是给况儿写,她的话也不少。
好吧,那是简短了点啊。
但是……
“他如今不忙着收服铜马军吗?写长了他哪有空啊?”
这倒也说得过去。
母亲无奈,低下头去继续写信。
又过了两刻钟,母亲写完了。
郭圣通叫人拿火漆封了,快马送回去。
接下来的几天,母亲早晚都念“也不知道那信到了没有”。
她念得多了,弄得郭圣通也翘首以盼起来。
却没想到先到的竟然是军报。
她拆开来看,铜马军大败后还未等受降,高湖军从东南来与铜马军汇聚在一块。
刘秀领军与其战于蒲阳山,将其大败。
他并未处死败军将领,而是封其渠帅为列侯。
可麾下诸将不信降者:这些人信得着吗?别再引狼入室。
而降者亦不自安:刘秀这是不是打着钝刀子杀人的主意呢?
刘秀明白他们的担忧,便令降将各回营寨,把兵权真就交托回去,还单枪匹马地巡视于诸将营地,降将们被他的气度折服。
刘秀便将降将们分于麾下诸将率领,众至数十万。
因着这个,关西之地送了刘秀个“铜马帝”的名号。
她看罢后递给母亲,笑道:“这下可威风了。”
母亲仔细看完后,蹙起眉来:“秀儿这孩子胆子也太大了,那些降将若有一个记着之前厮杀的血仇,他单枪匹马的如何抵得过?”
又埋怨起郭况来,“旁人不敢多言,他怎么也不知道规劝规劝?我现如今看着都捏了把冷汗,他们怎么就不知道怕呢?”
郭圣通道:“怎么能怪况儿呢?您别看刘秀平时像是好说话的样子。
他其实啊可犟了,说一不二那种,还有股狠劲。
他下了决心的事谁能劝动?”
母亲按着心口,“你啊,又不是看不出来这里面的凶险?怎么就不知道害怕呢?”
郭圣通笑,“都过去那么久了,害怕有什么用?”
母亲忍不住拿手指头戳她,“平时怎么没见你这么沉得住气呢?”
郭圣通又不能说是因为她知道最终的结局,当下只有讪笑。
晚间时,母亲和郭圣通坐在灯下看皮影戏。
正看得起劲时,常夏急匆匆进来,递过两封信来。
母亲忙叫皮影戏停了,站起来笑着拆信:“倒真赶巧,凑到一天了。”
郭圣通扶着腰也下了地,和母亲一起凑到灯下读信。
刘秀的信写的很长,但没什么有用的话。
可以总结为三点。
第一,他很高兴很高兴。
第二,他很遗憾很遗憾。
第三,她还吗她还好吗。
嗯,总结的很精辟。
她问母亲,“况儿写信说什么了?”
母亲笑,“光是激动他外甥的胎动就激动了两页纸。”
郭圣通暗忖,看来他们俩还真是半斤八两。
亏她从前还以为男人写信都简练的很呢,谁知道他们拖泥带水起来也是好手啊。
她笑笑,叫磨了墨现给刘秀回了信。
信写到一半,孩子在她肚子里敲起了鼓来。
咚咚咚地,一下接一下,还挺有劲的。
她已经习惯了胎动,搁了笔轻柔地摸着肚子,等孩子停下来后又拿起笔来。
霜降的那天,前线又传来消息。
就像郭圣通说的,这一声“铜马帝”威风是威风了,但也惹眼不是?
河北之地的赤眉军和大肜、青犊两军联盟,凑成了十万余人围攻射犬城。
刘秀将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