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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能生巧-第2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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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娘搁下瓷勺问:“十一郎,谁告诉你我有个漂亮碗的?”

    孟羽转过头不看她:“我不告诉你!”

    “哼,四姐告诉你的时候我都听见了!她还给了你颗蜜饯呢!”九娘含笑看着林氏。

    孟羽头一抬:“没有!四姐没给我蜜饯!旁边也没有人!我们找过的!”

    林氏脸上一白,原本想等九娘吃好了,跟她商量把那个八方碗让给十一郎的话,噎在胸口说不出来,闷住了。

    九娘觉得白矾楼的鹌子羹味道似乎比以前更好了。

    饭饱汤足,摸摸自己的小肚皮,九娘看一眼含着眼泪在打嗝的孟羽:“十一郎,那你找到我的漂亮碗没有?”

    孟羽气道:“找——呃——不到!”

    九娘嘻嘻笑着下了桌:“四姐让你找到碗,装作不小心砸了是不是?”

    孟羽闭上小嘴藏进林氏怀里闷声道:“没——呃——有。”

    九娘凑过来轻声说:“我今天在婆婆那里不小心砸了个碗,婆婆罚我跪一个时辰家庙。你要是砸了宰相舅舅家的碗,你说婆婆会怎么罚你?”

    林氏嘴巴翕动,怀里的孟羽一愣,小嘴一张又大哭起来:“七姐说,那是——呃——死人用的东西,砸碎了才能岁岁平安的,我不要去跪家庙!我不去!”说得急,打嗝都停了。

    九娘拍拍他的小脸蛋:“小笨蛋!别人说什么你都听!害你呢你都不知道!怕什么?你没摔碗自然不会被罚跪。”她看看林氏惨白的脸色,径自朝里间去了。

    连翘拿了个白瓷碗,掀了帘子进来,林氏气得骂她:“怎么去了这么久?”她把十一郎交给乳母,让连翘送他们出去,自己跟进去找九娘。

    慈姑正在叠被铺床。九娘坐在榻上,手里捧着那个旧旧的黄胖,原本干干净净的小衣服被剪成了碎条,右手也断了。九娘掸干净黄胖身上的碎碎干泥屑,抬眼看了林氏一眼。

    林氏被九娘这一眼,看得腿都有些发软,凑过去低声下气地问:“姨娘赶明儿给它再做一件衣裳好不好?”见九娘不搭理自己,又说:“要不,我托二门的燕婶子,她家大郎在外院给你爹爹跑腿,我让他帮你重新买一个可好?这个,也好几年了,容易碎,十一郎也是不当心才——”

    九娘啪的一声将黄胖拍在桌上,溅出许多碎泥屑来。吓了林氏一跳。慈姑赶紧退了出去,

    “你好好的,发什么疯啊。”林氏心虚得很,拿帕子去拢那碎屑。

    九娘吸了口气,她对林氏,也真是连话都不想说了,可还得说。

    “姨娘,十二郎没了好几年了吧?”

    “四年了。”林氏压低声音:“嘘!你傻啊,木樨院不许提十二郎!”

    “那你说,三房要是得选一个小郎君记在娘名下,爹爹和娘会选谁?”

    林氏吓得赶紧捂住九娘的嘴:“要死了!这可不是我们能议论的!你真是出痘出傻了!”

    “你看看婆婆喜欢阮姨奶奶吗?”九娘掰开她的手,指望林氏能顿悟,不可能。

    “胡说八道,谁不知道,老夫人心里最恨的就是——”林氏指指北面的青玉堂:“你才几岁!说这些做什么!!谁跟你说的?”

    “那你说,娘喜欢阮姨娘吗?会想要阮姨娘生的儿子做三房的嫡子吗?”

    林氏一怔,下意识地摇摇头,其实脑筋还没转过弯来。但她再傻也知道,娘子不喜欢阮氏。当年阮氏来投奔她姑母阮姨奶奶,住在青玉堂,不算亲戚不算奴婢的。等官人刚定亲,她就和官人有了首尾。气得老夫人在翠微堂发了好大的火。娘子嫁过来之后就让阮氏立规矩伺候着,阮氏还是先有孕生下了四娘。

    “可要是你成天都不在娘身边伺候着,十一郎又成天目无尊长调皮捣蛋,还砸碎宰相舅舅赐的碗,剪碎姐姐的东西,这样的品性,婆婆和爹爹能反对九郎做嫡子吗?”九娘叹气。

    林氏努努嘴:“你是说四娘——是故意的?”手上的帕子一松,帕子里的泥屑撒了一地。她从没想过这种贪心事,她只是个婢女被赐给了娘子,生的孩子,自然都是娘子的儿女。但这样被人算计,再傻的人,心里也不好过。她还不如找个七岁的小娘子看得清楚?她心里一直很感激阮氏的,自从她来了木樨院服侍官人,总觉得对不住娘子,战战兢兢,刚开始总出错。阮氏就劝她:娘子没让你立规矩,你不如别来添乱,好好照顾好小娘子,替娘子分忧。她送给九娘的旧衣裳,送给十一郎的旧衣裳

    林氏心里直发慌,看着九娘说不出话来。

    慈姑进来说:“四娘和七娘来了。”林氏赶紧捡起帕子,要将地上的泥屑也收拢起来。

    九娘叹了口气,出了里间。

    七娘扬着下巴:“你是三房头一个被罚跪家庙的人,我来看看你。”

    四娘柔声道:“七妹,你明明是好心,这么说也会让九妹听着不舒服的。”

    七娘笑起来:“她不舒服我才高兴呢!”她抬起手腕给九娘看:“就算你怎么讨好四姐也没用的,四姐把你的镯子送给我了呢。对了,你那碗,本来上面就很多裂开的纹路,碎了是不是也很好看?啊呀,十一郎竟然这么坏!敢把荣国夫人心爱的碗都砸了,明年你怎么还那碗杏酪给阿昉表哥?”她越说越高兴,哈哈大笑起来:“对了,我要去告诉爹爹和娘亲。明天好好罚他跪上几个时辰!”

    九娘挥挥手,慈姑将那八方碗递了过来。四娘和七娘一愣。

    九娘摸了摸碗,让慈姑收好,满面堆笑地说:“真可惜,十一弟实在太笨了,没找到碗,只砸了我的黄胖。对了,七姐,那镯子是阮姨娘为了四姐生日特地讨的,我姨娘看着她哭着说自己太穷,打不起金镯子,才劝我送给四姐的。可不是我要讨好四姐。娘在路上看见乞丐,不都会放两个铜钱吗?其实你要是缺个金镯子——”

    七娘气得喊了起来,一把将金镯子撸了下来扔在四娘身上,大喊道:“我会缺金镯子?我会缺金镯子??走!你去我房里看看我的首饰箱子!!我才没有问四姐讨!是她要送给我的!”

    外面她的乳母竹娘匆匆赶了过来:“小娘子!娘子唤你呢,快随我回木樨堂去!”她福了几福,半抱半拖的把还在哇哇大叫的七娘给弄走了。临走狠狠地瞪了四娘一眼。

    四娘捏着那镯子,想说什么,一抬头,却看见林氏站在九娘身后,脸色极其难看,也不搭话,转身就走。

    九娘回头一看,唉,希望林氏别再那么糊涂了。

    这个节,事也太多了。还有怎么自己一直在以大欺小?不管了,反正孟九娘才七岁。

253 第二百五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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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陈太初的笑容; 清澈温暖; 暖阳一般; 足以照亮这阴雨天。

    九娘轻声问道:“太初表哥; 阿昕她那样待你,又受了那样伤,你有没有想过要照顾她一辈子?”

    陈太初的笑意渐止:“自然是想过的,在仁在义,我都应该那样做; 若没有这样的念头; 我陈太初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他顿了一顿:“可是阿妧; 我也只是寻常男子; 心中也有私念、贪念甚至恶念。若是粉饰一番,是可以让自己心安理得。比如阿昕的情意至真至深,我情有别钟只会辜负了她,配不上她。她值得更好的人待她一心一意。我也确确实实这么想过,这么安慰过自己。”

    九娘一怔; 眼中露出了些疑惑:“你为何说是粉饰?”她自己也是这么想阿昕和太初的; 也是这么想自己和太初的啊。

    陈太初静静看着她,坦荡荡地道:“我的私念,令我只想娶自己心悦之人为妻。我的贪念; 令我不肯中途放弃你我两家议亲一事。我的恶念,令我宁可先辜负阿昕; 也不愿就此失去问你可愿做陈家妇的机会。所以; 阿妧; 你看到了,我陈太初自私自利,托辞为阿昕好,实则只是为了我自己,甚至也会令你对阿昕心生愧疚。如此这般,你可还愿意做陈家妇?”

    一句句,震得九娘如梦初醒。这样的陈太初,不是她所知道的陈太初,比她想的还要好许多许多。

    而她,恰恰停在太初所说的粉饰那里,用所谓的“为他人着想”掩饰了自己的私念,以求自己的心安理得。她只想着将她没法心安的事转嫁给陈太初,让他为难,自己就能逃避开来,继续装扮成一个“好阿妧”,甚至还因此沾沾自喜于品行无瑕!她是错了,她错得比自己想到的还要离谱!

    “太初,”九娘深深屈膝一礼:“阿妧知错了,阿妧错得厉害。”

    陈太初一怔。

    “我视己不明,言己不忠。实在无地自容。”九娘诚恳地说道:“阿妧自视过高,心存杂念,多亏你一语惊醒梦中人。不然我就成了自己最厌恶的那种伪君子了。太初表哥堪是阿妧的良师益友!”

    陈太初苦笑道:“阿妧,我宁可你不要再说下去了。

    九娘也不禁笑了:“难道只许你说出你的私念贪念恶念,却要我做一个虚伪小人?”

    陈太初失笑摇摇头,看到廊下美人靠并未被飘雨打湿:“坐下说吧。我洗耳恭听。”

    两人斜斜面对面坐了下来。九娘伸出手,接了些檐下的雨丝,对着陈太初的耳朵甩了一甩,却没有半点水珠。两人面面相觑一刹,都大笑起来。

    若是她心无旁骛,和陈太初在一起,这一世未必能琴瑟再御,却定能岁月静好。

    “太初表哥,我今天原本是想要粉饰一番的。”九娘从袖中掏出帕子,擦了擦手,细细将微湿的帕子叠了起来,叹了口气:“对不住,我也想告诉你,你值得那更好的女子待你一心一意一生一世。若是同阿妧在一起,只怕会被我辜负了。”

    陈太初听着自己刚刚说过的话,从九娘口中说出,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看着面前瑰姿艳逸的少女,苦笑起来。

    九娘垂眸道:“我以前总以为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若能离于爱者,方可无忧亦无怖。”

    “阿妧,道可道,非恒道。你年纪尚幼,这样想,反而是着相了。”陈太初柔声道。

    九娘点点头:“你说得极是,我一贯好强,也没把婚姻事看得太重。商贾也好,士庶也罢,守住本心日子就不难打发。没想到——也想不明白,找不出缘故。”

    “阿妧,佛家有缘起一说,也有十二因缘的说法。缘起不由心,缘灭不由己。”陈太初感叹道,若是像阿妧想的这么简单,他也不至于那一眼就坠入网中了。

    “缘起不由心?”九娘点点头,略觉苦恼地低声道:“可是不由心,不由己,岂不是如浮萍一般任人摆布任人主宰?喜忧都由人,我不喜欢那样,很不喜欢。”

    看着她一脸的疑惑和苦恼,陈太初失笑出声,这是第一次听九娘说她的苦恼,想起她十一岁就在父亲面前侃侃而谈国家朝政宫廷大事,这个九娘,才是最真的九娘吧,让他无奈和心疼。

    “你在笑话我么?”九娘脸上一红,她也不知怎么就说了出来,陈太初身上自有一种力量,让她平和宁静。

    陈太初含笑摇头:“我在笑你和我同病相怜而已。可是阿妧,这样的不由心,不由己,如果视而不见,岂不是掩耳盗铃?又怎么能由心由己?若是害怕喜忧不受控制,难道就宁愿不再喜不再忧?这不就是你方才说的视己不明?你不过是害怕而已,我也这般害怕过。”

    “你也会害怕么?”在九娘心里,陈太初和赵栩,似乎从来没见过他们害怕什么,就算三年前对上阮玉郎这样的大敌,他们都斗志昂扬信心满满。

    “比你还要害怕。为何害怕?无非是求不得和得而复失。”陈太初叹道:“可不求,怎么知道求不得?就算求不得,也并没有失去什么,又有何惧?若是得而复失,没有得到又哪来的失去?就算失去了,也无非回到了最初的模样,可得到的或失去的,阿妧,你想一想,无论喜还是悲,也都是我们自己的。正如这庭中之花,开了以后,会凋落,或会被飞鸟啄了,或会被人剪了,难道因此就不开花?万法归宗,不过顺其自然。”

    九娘细细听着,太初所言,句句在理,而且多含禅理。可是顺其自然,何其难?

    陈太初静了片刻,才问:“是六郎吗?”

    九娘愧疚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今天官家考校六娘,意图明显,看起来太后和官家母子在太子妃人选上并无异议。

    陈太初看向雨中竹林,那两只肥猫不知道去了哪里。劝解母亲,劝解他人,他皆可娓娓道来,然而,劝解自己,却无从说起,心中那许多的期盼,欣喜,等待,想象,此时尽付东流,才真正体会到求不得之苦。从舌苔苦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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