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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三个人是几时进去的?他怎么没有看到?
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或是自己的幻觉,或者是鬼?
他大骇,扭过头看其他宫人。
其他宫人亦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
还好,还好,都看得到,王德微微松了一口气。
可是,如此诡异
会不会是刺客?王德又眉心一跳。
刚准备做出反应,一个侧首,便看到内殿门口,帝王长身玉立,在目送。
目送?
他怔了怔,又再次转眸看向女人,可女人已经走出了视线。
是何人呢?
且不说刚刚他没看到人进内殿,过去,他也从未见过此人啊。
女人搞个帕子掩面,看不到脸,两个小家伙也是一左一右趴伏在女人的肩上,埋脸于肩窝,不让人看到脸。
王德心中疑惑,却没有答案,哎,青莲去了御花园还没有回来,如果在,至少两人还可以分析分析。
内殿这厢,郁墨夜回身抱了六六,走到外殿交到王德手上,又回到内殿。
沉声吩咐顾词初:“你也出去,方才之事不可对外讲一字,否则,我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顾词初心口一撞。
印象中,这个男人很少将生死挂在嘴边,更是很少以死胁迫他人,最多也就是,若怎么样,他定不会轻饶之类。
可就这一会会儿时间,他说了两句。
“从现在起,无论谁,若是再敢碰她们母女一根指头,我就杀了他!”
“方才之事不可对外讲一字,否则,我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而且,说这两句话时,那种发酵于心,喷薄于眼的杀气,让她觉得,他真的会说到做到。
掠了一眼郁临渊,她躬身行礼,快步退了出去。
郁墨夜猛地伸手,扯了郁临渊的衣领,将对方朝自己面前一拉,咬牙,“到底怎么回事?”
郁临渊因为他的动作再次咳嗽了起来,原本苍白的脸色因为咳嗽和郁墨夜抄封着他衣领的动作,而变得通红。
郁墨夜松手。
郁临渊踉跄后退了两步,伸手扶住边上的桌案,才险险稳住自己的身体。
气喘吁吁:“我不明白你为何如此生气?至少她还活着不是吗?你应该感谢我当时的一时之仁。”
郁墨夜听完就笑了,摇头轻笑,笑得眼睛都红了。
骤然笑容一冷,咬牙道:“你凭什么每次都心安理得说出这种话?上次一句为我好,这次我应该感谢你。”
“我应该感谢你什么?感谢你囚禁她?感谢你将她关在暗无天日的地方,过着无助绝望的生活?感谢你让她在没有吃、没有喝、没有穿、没有稳婆、没有大夫、没有药、没有任何人、没有一切、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下,自己产下孩子?”
郁墨夜很激动,一字不停、连声质问。
郁临渊一时哑了口。
目光触及到那株叶子已经落光的盆栽,他眸光一动,开口道:“我终是将她放出来了不是吗?”
“是你放的吗?”郁墨夜微微眯了凤目,显然不信。
郁临渊眼睫闪了闪。
当然不是。
他若今日放,当日就不会囚。
但是此时,必须说是。
“是,不然你以为呢?密室的门能自己开不成?那盆盆栽便是开门的关键,盆栽死,门开。”
郁墨夜眸光一敛,冷声道:“所以,盆栽是你弄死的?”
郁临渊眸色深邃。
既然人不是他放的,盆栽自然就也不是他弄死的。
“是。”他点头。
“所以,香炉里让人内力尽失的香也是你放的?你为何要这样做?”郁墨夜灼灼看着他。
郁临渊微微抿了唇。
这些都不是他所为,但是,此刻,他必须全部担下来。
该编个怎样的理由,才能让这个心思缜密的男人信呢?
“因为,我虽然将她放出,却并不是同意你们两人在一起,我只是将她放出来,放她远走高飞而已,恐你追,便想让你失去内力。”
一席话说完,郁临渊看向郁墨夜。
郁墨夜沉默,薄唇抿起,也不知信还不是不信。
片刻之后,郁墨夜凝眸,沉沉视线攫住他。
“我最后再跟你说一次,不要再想着打她们娘仨的主意,不要逼我做出弑兄这种事,你若还要执意,就休怪我无情!哪怕鱼死网破、哪怕杀了你,我赴死,我也绝不会手软!”
郁临渊呼吸一滞。
郁墨夜眸色凌厉,冷瞥了他一眼,转身,朝床底的洞口走去。
郁临渊怔了片刻,心头竟是莫名一颤,回过神,弯腰拾起地上六六撕掉的面皮,抖了抖灰尘,贴在脸上,快步出了内殿。
郁墨夜顺着洞口的石阶缓缓下去,入眼便是一间方形密室。
随着进入,霉味、酸味、汗味、腐味,各种气味扑面而来,郁墨夜蹙眉,在密室里站定。
缓缓环顾四周,密室中的一切一点一点入眼,他的一颗心也一寸一寸越揪越紧、越揪越痛。
他简直难以相信,在这样的条件下,一个人能活三年,甚至还生下孩子。
没有窗,没有门,没有一丝阳光,完全跟外界隔绝,照明靠的是一颗夜明珠。
没有桌椅,没有床榻,什么都没有,仅有一张铺在地上的席子,还没有被褥。
地上有三个凹坑,从那不规则的形状来看,应该是后来砸磨出来的,让他意外的是,凹坑里竟然有水。
水从哪里来?
弯腰拾起地上孤零零摆着的一只陈旧灯台,灯台的灯肚里竟然也有半肚水。
是接水用的吗?他敛眸,抬头望向灯台所放位置的上方。
想了想,那里正是内殿那株屏煞青盆栽的位置。
蓦地又想起那次,王德在浇水,樊篱问他,冬日还要浇那么多水,王德说,是皇上让的。郁临渊让王德每次给盆栽浇水。
所以
他心脏一缩,所以,三年来,那个女人喝的水都是浇屏煞青的水?
五指收紧,紧紧攥着那柄灯座,他忍住薄颤,艰难转眸。那吃的呢?
吃的来源于哪里?
瞥见席子边上有个半边的破瓷碗,他举步走过去,弯腰将半边瓷碗拾起。
瓷碗里还有一些带水的米饭,心中疑惑,他又看到靠墙的地上还摆着几块芙蓉糕。
当目光触及到芙蓉糕上点点赤红和点点米白时,他瞳孔一敛。
芙蓉糕宫中常见,但是,带枸杞和莲子的芙蓉糕只有龙吟宫有。
所以。
他举目搜寻。
终于发现了墙角的小洞口,其中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他还是脚步虚浮地走了过去。
放下手里灯座和瓷碗,他将手探了进去,洞口只够一只手伸入,他摸了摸,摸到了湿漉漉的饭粒。
果然,果然是从这条排食道里捞取他每日倒掉的残剩之食。
眸色一痛,那一刻,他竟庆幸,在没有她的这三年里,他没有微服私访,没有长时间的离开皇宫。
不然,她吃什么?
洞口旁边的一个骷髅蓦地入眼,他眼帘一颤,因为前面有块青砖,青砖上又晾着布块,所以他方才没有注意到。
不止一个骷髅,还有一些白骨,看得出是人的手肘骨和腿骨。
他凝目看了看,都已化作了白骨,可见此人死了不是一点点时间。
龙吟宫的下面竟然有白骨,这让他很意外,当然,龙吟宫的下面有间密室,已是早已让他意外。
忽然想起三年前护城河飘起白骨的事,他呼吸一滞,再看那些白骨。
是了,这里仅剩骷髅、臂骨和腿骨一些大骨,小骨都不见了,是那个女人扔的,扔进排食道,排进护城河,想要以此来求救的,是吗?
他竟这样生生错过。
他懊悔、心痛,不敢想那时她在密室这头带着怎样的希冀,最后又是怎样的绝望?
如果他早些去护城河的洞口守着,如果他让人顺着排食道往前追溯,他是不是就发现了她?
曾经他呆在岳国的冷宫里,虽然条件差,却比这里至少强上千倍百倍,他都觉得人生是这样灰暗,这样无望。
而她
吃着排水道里的残菜剩饭,喝着浇水漏下来的水,在这个四角方方、什么都什么、暗无天日的密室里残喘了三年。
甚至还生下了他们的孩子,自己,独自一人生下了他们的孩子。
生六六时九死一生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清晰得就像是昨日的事情一样,她,一人,怎么能做到?怎么能?
母女三人都各自只有一套衣服,两个孩子连鞋袜都没有,三人瘦得皮包骨,就像是鬼一样。
如此恶劣的环境,她们竟都活了下来,这是奇迹。
他重重闭眼,一颗心痛做一团。
一直觉得命运对他不公,第一次,他感谢上苍。
感谢上苍赐了他一双女儿,他在想,如果没有孩子,或许那个女人真的已经死在了这里。
就算不死,也会疯。
但是,因为孩子,因为要让孩子活下去,她别无选择,只能坚强吧。
走到席子边,他坐了下去,抬头望着密室顶上的青砖,想象着那个女人三年来每日坐在这里的心情。
他就在上面。
三年,他们咫尺天涯。
一千多个日夜,他们竟然如此近,又那样远,他们竟然就这样上下相隔了三年。
******
郁墨夜拿着衣服鞋子,端着糕点水果,牵着六六出现在香凝宫的时候,池轻正在内殿里面铺床。
两个小不点光着小脚丫站在她身后的一个蒲团上,新奇地看着殿中的物件摆设,池轻一边铺床,一边招呼两个小不点。
“站在那里不许动哦,这里的地面不比我们住的那个地方,地上没清扫,很脏,会伤了小脚丫的哦。”
“而且,外面比我们住的那个地方凉很多很多,赤足踩在地上会生病的,所以,就站在那里不能动哦。”
“娘亲马上将床铺好了,你们就可以到床上来玩了,听到娘亲说话没?”
“听到了!”两个小不点奶声奶气、齐刷刷地回应。
郁墨夜弯了弯唇,没有立即进去,就拧着包袱,提着食盒,牵着六六站在门口,看着殿里面。
他知道,除了不忍打断这和谐温馨的场面,他还有些紧张。
他怕,怕那个女人又不理他,或者说一些淡漠的话,或者。
总之,很怕,很紧张。
所以,他故意带上六六。
他想,就算那个女人不理他,也不会不理睬六六的。
“好了,铺好了,姐姐妹妹可以来床上玩啦。”
池轻转身,便看到站在门口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
她微微一怔,看了男人一眼,又看了看六六,轻抿了唇,没有做声,继而又像是根本就没有看到他们两个一样,去抱站在蒲团上的两个小不点。
“来,姐姐妹妹一起。”池轻双手左右各一个抱起,将两人放到床上。
“娘亲要清扫了,姐姐妹妹自己玩,这屋里的东西,你们想要玩什么告诉娘亲,可以玩的,娘亲拿给你。”
池轻话一落,两个小家伙就伸出小胳膊叫嚷开了。
“要那个,那个”
“要那,娘亲,那”
池轻发现姐姐指的是一个看时辰的沙漏,妹妹指的是壁橱上雕刻的一只小鸟。
拿了沙漏擦了擦上面灰尘,走到床边递给姐姐。
“妹妹再选一个吧,妹妹要的那个是拿不下来的。”
小不点顿时就不高兴了,撅着小嘴,扯着池轻衣袖,晃荡,嘴里“嗯嗯嗯”地不愿意。
池轻正环视着屋里还有什么可以当玩具,郁墨夜举步走了进来。
在母女三人的注视下,将手里的食盒,以及腕上的包袱都放在桌上。
然后,又打开包袱,自里面拿出两个木雕的鹦鹉,给六六:“送去给两个妹妹玩。”
六六对池轻是抵触的,但是,对两个小不点却是很好奇的。
而且,一直以来,整个宫里,他最小,一个玩伴都没有,难得遇到比他小的,且还是两个一模一样的小人儿,他的心里自然是欢喜的。
小手一手拿一只,屁颠屁颠就跑到床榻旁边,双手递给两个小不点:“给你。”
两个木雕鹦鹉做得惟妙惟肖,且还上了彩漆,特别好看。
姐妹二人几时见过这样的玩具?妹妹顿时开心了,连忙接过,而姐姐也丢了手上的那个灰不溜秋的沙漏,笑嘻嘻地接过另一只。
池轻就站在边上,沉默地看着,面无表情。
郁墨夜自是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就知道,如果是他将玩具送给两个小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