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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谋-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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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从塞外赶回来的人,模样能好到哪里去?要越过夷族人生活的区域,入关时还要被边关镇的兵将好一顿排查。这一番折腾下来,便是常年在外奔波的寻常人也要闹得蓬头垢面。虽然出身世家的元启熙刻意换上了还算整洁的粗布衣,可他干枯开裂的嘴唇,黝黑泛红的脸颊,无一不在彰显着塞外生活的恶劣。

    可见年仅十二岁的刘婷在塞外过的如何不堪!

    元老太爷的呼吸又急促了起来。连喝了好几口茶,才缓缓说道:“没有一丝进展吗?”

    “儿子求了途阳葛氏的三老爷葛垠,请他帮着弄了个人过去。”

    元启熙偷偷打量了父亲的神色,到底没敢直接透露刘婷在铁勒人家里只是汉奴的身份。而是含糊其词的用“刘婷所在的商户家”搪塞了过去。述说扎西家的情况时,他也刻意把刘婷说得像是一个普通的下人。末了,他提了铁勒喜欢炫耀汉族下人,不肯轻意买卖的习俗。又道明了欲让对方“家宅不宁”,以等来救出刘婷的机会后,元老太爷才绷着脸点了点头。

    “要人的时候,你没向途阳葛氏那边透露任何风声吧?”得到儿子的确认后,元老太家才叫老家丁给儿子搬了个小櫈子。又问:“以那边的情况,你看要多久才能乱到让婷儿那孩子逃出来?”

    元启熙苦笑:“逃不出来。没有铁勒家主写的放行书,婷儿便是有一日行千里的汗血宝马,也会在路上遇到铁勒人的盘查。唯今之际,只能想法子助那家的嫡长子早日上位。有扶持之功,新家主多半会放行。”

    “跟你说过多次,万事都别指望他人。那铁勒更是非我族类,岂能他们指望成事?就算非铁勒的放行书不可,也得提前拿到手里。免得事后夷人使诈,白做了嫁衣。”收回了一直轻敲桌面的手,元老太爷叹着气道:“我这一把老骨头跟你出塞去,只怕也会拖累你们。这样吧,你那边慎重行事,我便在这源庆镇打点打点,给婷儿准备个妥当的户籍。”

    目前的大吴虽到了内乱一触即发的境界,关外人想进来却依然有一套严格的审查。要进大吴,光靠一张汉人的脸远远不够,便是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语,也不会让边关的兵将尽信。从塞外返回的汉人,想要获得边关将兵的放行,必须掏出汉人皆有的吴符或是户籍。可是,并不是所有的从塞外回来的汉人都能拿得出吴符和户籍。

    在举目无亲,连语言都不通的异邦,小命都难保,谁又能把吴符和户籍保证妥当?好在,对这种捡了一条命回来,却拿不出身份证明的汉人,边关镇早就有了变通的办法。来人若能说得出流利的汉语,驻兵会先将人关在镇门就近的院落里,再通知官吏前来审查。官吏赶到后,除了盘问来人的遭遇,也会仔细询问身世和姓名。来人交待的身世会被发回原籍,经原籍官吏审查确认后,收到回信的边关官吏才会予以放行。

    只要是汉人,便能在大吴寻到根源。便是通家都死绝了,也能通过到原籍的邻居或是远亲核实身份。这个边关小吏们私定的办法虽未成为大吴明面上的规则,却屡试不爽,即不至于让夷族蒙混过关,也不会让真正的汉人回不了故乡。虽然官吏行事拖滞,审查的公函一来一回又异常耗时,倒也没人再有怨言。

    能回到故乡,谁又会在乎耗时至少大半年的等待时间?可元太老家不想让刘婷入了边关,还要被关上大半年,等待户籍被核实。更不想让刘婷借着与庄家的关连,才能获得边关镇的放行。

    元怀庸现在虽顾不上细细思量刘婷在庄家遭遇的变故,却不代表未对庄家起疑。更何况,元老太家绝不会让刘婷再沦落为庄家的棋子,自然不想刘婷得回大吴还要与庄家扯上关系。

    比起打点边关小吏,让刘婷能跳过审查这一环节,重新给她造个户籍的办法显然更加稳妥。加之元老太爷本就打算让刘婷隐姓瞒名,过上平平安安的生活,户籍之事便非办不可了。

    “还是父亲考虑周全,儿子都没想到户籍之事。”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元启熙轻声道:“不知父亲打算如何安排婷儿的户籍?她……她对儿子十分提防,就怕不肯要儿子给的东西。”

    不让刘婷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一早就定好了的。这样一来,元启熙自然不能与刘婷相认。问题是,就算不知化为“李庆”的元启熙是自己的五舅公,也不需要提防同为汉人的陌生人吧?除非她经历了什么,以至于对汉人也失了信任。

    庄家一定做过些什么,伤了婷儿的心!

    元老太家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更加慎重起来。他道:“户籍一事会决定婷儿以后的生活。落在何处,是否便于我们暗中照抚,又能否避过众人,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到。你一心只管放在铁勒那边,户籍之事我会亲自安排,总会在婷儿回来前把籍册交到你手里。”

    在铁勒苦心经营的元启熙的确分身乏术,没办法兼顾户籍之事。按理,老太爷如此交待元启熙应该高兴才是,可他看了看年迈的父亲,只有愧疚与心痛。

    为了元家辛苦一辈子,本该安享晚年的老父亲不远千里赶来气候恶劣的边关镇,哪个做儿女的不心痛?哪个做儿女的能不怨自己能力不济,落到要惊动老父?可元启熙也明白,元家不光只有自己与老父亲,还有十口人。要让自己仅存的二哥和小辈们不受牵连,元启熙不仅不埋怨父亲选择自己参与此事,更觉责任重大。

    再次跪在父亲面前,元启熙郑重的表态:“未带婷儿回来,儿子无脸再做茶岭元氏族人。”

73。 再闯() 
两个月后,元启熙回到了自己在铁勒的营帐。这一去一回,他不仅将铁勒收来的马匹牛羊等物送进了大吴,更从大吴带来了不少铁勒人需要的汉物。最难得的是,他居然弄来了一个冰鉴。

    见到冰鉴的那一刻,铁勒亲王也啧啧称奇。虽然元启熙弄来的冰鉴十分陈旧,也小得只能放下几个果子,亲王还是忍不住夸赞:“汉商我见过不少,也款待过不少,能把你们宫廷里方有的冰鉴弄出关的,却只有你。李庆兄弟,你让我怎么夸你才好?”

    “亲王谬赞了。这都是小的的东家安排,小的也不过是跑跑腿而已。”刻意做出狡黔的模样,元启熙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得蒙亲王照抚,小的此次出关才能如此顺利。小的东家感激不已,只可惜两地相隔数远,唯有献上薄礼以示谢意。”

    触摸冰鉴外雕的亲王抬眼瞄了元启熙一眼,脸上的喜意也渐渐退去。

    铁勒亲王不喜欢与汉商走得太近,元启熙知道。能在铁勒王手里得到完全由自己统辖的统地,元启熙也明白这个亲王绝非泛泛之辈。可现在看来,亲王的谨慎完全超出想象,哪怕在大吴也是稀罕物的冰鉴也不能打动对方?

    这尘世间,能爬上高位的有几个心思简单?又有几个能不对外族人心怀防备?

    元启熙只能悻悻闭上了嘴,把思忖了千万遍的说辞压进了喉咙里,再也没敢提一个字。

    他本想借着亲王的夸赞,提一提东家得佛祖提点,需在铁勒带个人回去解凶。可铁勒亲王这模样,摆明了一副不想再说的意思。好在,元启熙没把宝全部压在亲王身上。便是那个从高户手里收来,又费劲周折捧到亲王面前的冰鉴,也没什么可惜的。

    没换来继续说话的机会,多少能让亲王旧点情义。至少,自己离开的这两个月中,亲王没对依然留在铁勒的自己人怎么样,对接过来治疗的简仲溪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亲王手下的兵将和下人,更是好打发,一些汉物便能笼络。只可惜,到底是异族,所提的要求不能太过分。

    这么看来,只能指望烟媚那边的进展了?

    躬着腰向亲王告退,以后退之姿走出营帐后,元启熙赶紧叫来了自己带来的下人。哪怕亲王营区能听懂汉语的铁勒人不多,他还是低压声音问:“这两个月扎西家那边的情况如何?”

    “小的一直盯着呢。半个月前,烟媚劝了扎西把外家接了回去。”不明内情的下人从不花心思去想主子做事的目的,目不斜视的看着脚尖说:“爷让我留意的汉族姑娘近来也还好。数月前溜过来看了简仲溪一次,小的没见她身上有什么内伤。”

    没伤就代表“还好”吗?元启熙无奈的摇头,侧脸吩咐:“先带我去看看简仲熙。”

    伤筋动骨一百天。简仲熙的胸骨虽未断裂,固定上半身的木架却也得百天以上拆除才稳妥。在元启熙带来的汉医照料下,胸前仍绑着木架的他已经可以起身。为防再受铁勒人的毒打,元启熙走前交待不要让他走出营帐,简仲溪便老老实实待在帐中帮着做些杂物。一见元启熙,正舀水的他赶紧丢下手里的东西,咚一声跪在了元启熙面前。

    见到简仲溪,刘婷的模样就浮现在元启熙面前。

    元启熙不是圣人,想到刘婷还在扎西家苦苦挣扎,而眼前的男人却能在此处暂避风雨,他的脸色就是一沉。若不是念及对方是刘婷要救的人,元启熙恨不得立刻想转身离开。可他到底不是十几岁的孩子,也不是丝毫风浪都没见过的人。心里再难过,元启熙还是出一个小人该有的忐忑神色。

    “你我皆是汉人,本就不该客气。加上我又个小人而已,哪受得起如此大礼?”扶起了简仲溪,元启熙刻意提高了些许声调:“是叫刘婷的姑娘来求我,她说回了大吴,简兄弟和她定不少了小的好处。”

    这话不仅世俗还非常露骨,却恰是元启熙的滴水不漏。刘婷异常防备的现在,元启熙不想她查觉自己有异常,更不想简仲溪发现什么端倪。要知道,在异邦之地救下一个奴隶,这种极难之事不披上为了好处而做的幌子,简仲溪有所不明也就罢了,绝不能让亲王营区的铁勒人起疑。

    简仲溪不过愣了一下,便连连表态:“回大吴自然要多谢你。不知李庆兄弟家在何处,我也好把贺礼送到贵府。”

    “这事不急,待你们能回大吴再说。”元启熙叹息着摇头,故作为难的说:“我刚回来,也不好立刻就离开亲王的营区。可东家又记挂着烟媚,也不知她是否安好。简兄弟方不方便帮我回扎西家见见她?”

    也不待人回答,元启熙一边叫下人去拿了给烟媚的东西,一边对简仲溪解释:“铁勒士兵那边我一会就去打点好,回去了若扎西问起,你只说这边事还没有完便可回来。亲王对汉人诸多猜忌,烟媚又嫁了出去,我一回来便赶过去探望怕是不好。”

    于情于理也不该推脱。简仲溪一口应了下来,带着支架便上了马。得了好处的铁勒士兵嫌弃的看了他两眼,二话没说便拔马在前面带路。

    叫简仲溪去问烟媚的话,又故意借着送去的东西暗示烟媚可以对简仲溪直言,是元启熙三思后的决定。在他看来,以刘婷现在不相信任何人的态度,就算自己或是烟媚对她说出真实目的,刘婷也不会相信。若是能通过捎话的办法,使简仲溪相信烟媚要让扎西“家宅不宁”,不就等于可以让刘婷相信了吗?

    虽说元启熙根本不了解简仲溪,对他也有防心,可他知道刘婷信任简仲溪,也相信刘婷唯一相信的汉人不会心向铁勒。

    望着远去的简仲熙,元启熙在心里叹息:异邦之困仅凭一方的势力极难得解。望简仲溪能从烟媚的话中查觉一二,明白“家宅不宁”对下人的好处,叫上刘婷好好趁乱谋划。

74。 水滴(上)() 
刘婷在简仲溪还没见到烟媚时,便已趁乱起势。可以说,元启熙返回大吴的这两个月,刘婷做了不少事。

    早在求了元启熙接走简仲溪,起程返回大吴的前一天,听了烟媚“开诚布公”的那席话之后刘婷便开始了试探。当时的她虽不完全相信烟媚所说“只为乱了家宅而来”的话,却立刻提了提扎西的外家。那个死了前夫重返扎西怀抱的铁勒女人;那个扎西不方便明目张胆接回家,只能远远安置在他处的女人。

    而烟媚当时的反应,没让刘婷失望。当时的她没有立即应下什么,在接下的十几天内也恍如全然不知。就在刘婷刚起了怀疑,误认为烟媚什么都不会做也不敢做之后,烟媚走进马厩。

    “先把我的马刷了。”烟媚用铁勒语招呼刘婷,全然一副得宠妻室该有的傲慢感。

    如果刘婷不是汉奴,正在给欧珠的马清洁的她完全可以拒绝烟媚。哪怕铁勒再不讲周礼,指给欧珠用的仆从也不需要听其他女主人的使唤。可刘婷再傻也能猜到,这是烟媚找机会与自己说话。

    刘婷拿着水桶和马刷走过去,烟媚却刻意转到马身的另一边。她弯下腰,指着马腿侧脸对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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