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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碰她,她有足够的毅力忍耐,绝不哼出一声,他不碰她,她则安静的蜷在里侧,安然入眠。两人相处的时间多了,才赫然发现每日对话很难超过十句。
一般都是他问她答,或者是她问他答。他若答了,她那么聪明,立刻举一反三,便不会再问;反之,她也不会再问,而是想办法把问题解决掉。
良骁对她还不错,饭桌上也总是摆着她最爱吃的,而她也会让小厨房添他所爱,她看上去并没有什么攻击性,也没有立刻生事,甚至是乖巧的坐在屋中做一些针线,而小长房人口简单,几乎也用不到太多应酬。
可良骁看着她的眼神却一日比一日冰冷。
这冰冷终于在新婚半个月后爆发,那晚他心情似乎挺好的,拉着她的手问她想不想踏青?总闷在屋里多无趣,他想趁休沐带她出去玩儿,就像从前一样。
庄良珍闻言,缓缓的拨了拨香炉中馨甜的线香,柔缓道:“踏青挺好的,不过还是下个月吧,这个月我要照料玉青。”
他虽失望,但也理解,目光望着那张干净的小脸,又因暖阁温度适宜,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春衫,真的很薄,大约只有两层,让适应了冬日厚重的人眼睛不由一热。
他试探的轻轻捏了捏她的袖端,而她的背影只是微微僵了僵,又变得平静,然后就熟练的熄灯,无声无息的闭目躺下。
这确实是他想要干的事,但被以这种方式回应……良骁由怔然转为震怒,好半天才找回呼吸,气得脸色铁青,挥袖扫落一地杯盏,拔腿就走。惊得外面一群丫鬟面面相觑,慕桃冲进来,借着清理地面的机会不停左右观察,春露也大气不敢喘。
当他气冲冲的踏出慎德园那一瞬,迎面一阵冷风,吹的整个人如坠冰窟。
他为什么要走?这是他的家,而她是他的妻!
庄良珍没想到对方还会回来,大约是太过惊讶,一时忘了掩饰神情。
下人更是被他的一声“滚”惊得狼狈后退,良骁气的喘气都粗了许多,抿唇瞪着坐在灯下的小小身影。
“你不能对我发火,有什么事可以坐下来商量。”她镇定的看着他,目光随着他移动,最后仰脸望着他。
……
半个时辰之后,良骁喘息着打开门,整了整锦袍,脸上带着余怒和怆然大步跨出。他在清冷的书房枯坐许久,心里却全是她,不禁吩咐东珠过去瞧一瞧,听闻她身体没有大碍,甚至还吃了晚膳,那颗悬着的心这才落定,眼眶却红了。
她长大了,知道无论遭遇何种打击,都要先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她很爱惜自己。
这很好,他却被一阵不知所起的疼痛卷入黑暗中。
那夜,他伏案不知不觉睡去,梦中全是她九岁时的样子,亦步亦趋跟着他。
……
小长房“新婚燕尔”的事暂告一段落,却说良骏风尘仆仆回府,与亲友小聚,紧接着投入都督府的一切事宜,他是铁了心要在京都做一番成绩出来。
这一日总算闲暇,良婷婉路过他书房,就是那种很刻意的路过,他笑问:“你来找我又想做甚么?”
“看你说的,难道没事还不能来看自己的哥哥吗?”良婷婉娇嗔一句,方才扭捏道出实情,“那日二嫂嫂回礼,送了你一只鱼形的笔筒,我只看一眼就很喜欢呢,能送给我玩玩嘛?”
原来是为这个呀,他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良骏目光转向那只孤零零待在案上,且显得很多余的笔筒,随手递给良婷婉:“拿去玩吧。”
这句话等同送给她。
但凡他如此送出的东西,从来就未要回过。
良婷婉眉开眼笑,一叠声的谢谢五哥哥,捧着笔筒欢快而去。
良骏转眸看着案上,没了那只鱼形的笔筒好像整洁了不少,却有种此时的他很难理解的失落在心底油然而生。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他果然再也没见到那只酸菜鱼蝴蝶。
那个年纪,个头也快到他的下巴,也许早就订过亲,即使没定亲也已待价而沽。
倘若是后者……他仔细想了想,待价而沽吗,其实他可以试试呀。他还是比较相信自己的自控力,而且再漂亮的女人看多了也就那么回事,就像再美的风景,终日生活其中,譬如他的听泉楼,不也是挺无聊的。
不如先把那小蝴蝶弄回来,也许两三年便腻了,那时他再收心娶妻生子,岂不是两全其美。
只要小蝴蝶乖巧安分,他很乐意照顾她一生,不知她还记不记得他?
为此,他开始有意无意的打听她的踪迹,从那日出现的各房女孩入手,然而庶出的表妹虽多,但美貌惊人的却很少,又是养在深闺中,连见一面都很难。
于是,他渐渐的又把此事放下,也不觉得那是一见钟情,甚至觉得用一见钟情这四个字来形容实在是可笑,那不过是看见漂亮的小东西想要据为己有的本能。
当他好不容易将注意力转移之后,却在葳蕤坊再次遇到了她,确切的说是因为看见了她的丫鬟,才推断那个戴着帷帽的女孩子是她。
今日穿的明显不如去鲁公府时隆重,但也很可爱,杏色的小袄上绣了一片迎春花,粉黛蓝色的留仙裙干净而温雅,看得出她在家并未受到嫡母的苛待。
良骏心不由一颤,将缰绳交给身畔的随从,只身追了过去,追着追着又冷静下来,他在干什么?
早前就说过,庄良珍并不像一般的女孩子那样喜欢花,她来葳蕤坊的主要目的就是挖一堆蝶翅草试配新药,为玉青调养身体。
如今市面上的蝶翅草多是人工养殖,药性很差,但葳蕤坊附近却有一片野生的。
但凡涉及药方,除了春露和慕桃,她从不假他人之手。
可惜挖了半日也只挖了一篮子,而她对京都不熟,别人又对野生蝶翅草不熟,一时之间还真不好打探。
“你要这个干什么?前面的花棚有好多。”
庄良珍抬眸看向说话的年轻人,以为是附近拉生意的,但相貌和衣着又不像普通拉生意的,不过对方眼中没有恶意,她又有两个丫鬟在身边,便道:“花棚中多是人工养殖,而我却需要这种野生的,请问这附近哪里还有吗?”
果然是酸菜鱼蝴蝶的声音,良骏不由笑起来,俯身看了看她手里的草:“这个我家有很多。”
听泉楼的天然苑,多的是杂草,但被修理的极富野趣,大不了把那一片全拔给她是了。
这话果然引起了三个小丫头的兴趣,即便隔着帷帽的轻纱,他也能感觉她的眼睛亮了亮。
庄良珍虽有疑惑,但此人既然主动攀谈,又主动说明自家有此物,那就是要卖了,便客气的问道:“那便请您开个价吧,我再要这样一篮便足矣。”
良骏抿唇一笑:“价钱好说,只不知要如何送到姑娘府上?”
第039章()
如何送至姑娘的府上?
庄良珍眉间微蹙,慕桃和春露也神色复杂的看向良骏。
良骏方才察觉失礼。
光天化日之下无凭无据的他一个年轻男子这样问,岂不就是在打探人家姑娘家!她要是说了那才令人遗憾呢!
即便那样他还是很喜欢她,但不免要看轻她,接下来追求的方式定然也不那么尊重,比如直接通过她的父兄,用顶小轿将她抬进听泉楼。先睡了再谈感情……
可是她是如此端庄,甚至警觉的避至丫鬟身后。
这是个好女孩。良骏的心,像是积压了几个月的厚云忽然被阳光破开了明亮的口子,无法形容的欢喜。
他出身江陵良氏,一个号称天下美男尽出江陵郎的家族,比之美貌更气人的是这个家族还特别有钱,而他又是这一族中最富盛名的嫡脉,样貌更是拔尖,他长这么大从未被女孩子拒绝过,不管她们是为了钱还是外貌、也或许只是他这个人。
但相同的是,她们对他总是格外的容忍甚至放松警惕。
人们总是理所当然的认为美好的事物内里也是美好的。
良骏后退一步,拉开距离,尽量不让小蝴蝶感到不安。
他笑道:“我的意思是……明日我让下人送过来,如何?”
这个男子尽管表现的温文有礼,但气质间隐约露出一丝矜傲,可肤色白皙的很健康,双目黑白分明,不像酒色之徒……一时间倒也猜不出他是何身份有什么用意,但既然感觉不到敌意,庄良珍也无甚好怕的。
她淡淡道一句:“也好,公子只管将蝶翅草交由葳蕤坊管事。”
接下来该谈谈酬金了,可是一声凄厉的尖叫惊得三个小丫头同时转过身。
一匹巨大的黑马狂躁的冲进人群,幸而这个时候的人不算多,而葳蕤坊又遍植花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那匹马仿佛发了疯,也可能是因太痛苦,口吐白沫,眼眸赤红,左撞右踢,众人尖叫着四散奔逃。
慕桃也开始尖叫,扯住庄良珍便往南面跑,那里有屋舍和花棚。
良骏回过神立刻朝庄良珍追去,喊道:“走这边,这边更近。”
谁知春露太紧张了,脚下一个趔趄竟扑到在地,庄良珍转身拖起她:“不用太紧张,那匹马不一定会朝这边来。”
她不说还好,谁知一开口,黑马像是发现了什么救命稻草,浑身一哆嗦,牟足劲的往这边冲,中途还撞飞了两个躲闪不及的花农,狂躁如它,若非为了紧追庄良珍,大概还要回头将花农踩烂。
春露尖声嚷道:“不好了,快跑啊,那马……马真的朝咱们这边来了!!”
一时间这个方向的人们又叫成一片,再次哄散而逃。
倒不是庄良珍等人跑的不够快,而是那匹马简直就是冲着她去的。
春露和慕桃眼睁睁看着战马跨过她们飞向少奶奶!
一匹几近九尺来高的战马追上一个小女子真的只是眨眼的功夫。
那瞬间庄良珍在想什么?
她觉得胀鼓鼓的心脏马上就要被马蹄踏碎,脑袋也胀鼓鼓的,吸进肺里的空气更是要炸了,而唯一的念头是不甘心。
怎甘心就这样死了!
事情决不能到此为止,她恨的人却都还活的好好的!
忽然一道人影掠至身前将她拦腰夹走,黑马扑了空,嘶声震天,扬起前蹄又朝掠走庄良珍的人追去。
身体悬空之后,她就落进一个坚硬的怀抱,倒也不是救她的人粗鲁,而是事出紧急哪里还有功夫轻手轻脚,但她到底是皮薄骨嫩的女孩子,突然来这一下,疼的眼前一黑,勉强醒过神,救命恩人竟是那要卖她蝶翅草的年轻人。
他抱着她,脸上不见丝毫紧张,还挑了挑眉。
庄良珍抿紧唇角,死死抓住他胳膊,生死攸关之时哪里还顾得上男女大防,却也因此终于看清那匹紧追不舍的黑马。
是它!
它还记得她!而她也认识它!
庄良珍神情一凛,用力去推良骏的胳膊。
“快放我下来!”她喊道,“它好像很痛苦,并非是要攻击我,把我放在地上,它不会伤害我的!”
良骏还以为她吓傻了。
“你快放我下来!!”庄良珍用力扯他胳膊。
她叫成这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趁乱强抢民女!良骏窘迫的夹着她飞身攀上那颗巨粗的槐树,又怕她站不稳,便一手扶树干一手攥紧她纤细的胳膊:“小心点。”
说时迟那时快,黑马当头撞了树干,口鼻流血,哀哀的瞪着树上七晕八素的庄良珍,四蹄前后乱踏,咴咴嘶鸣。
庄良珍尽量不让身体接触良骏,而是抱紧身前的树干,小声问那匹黑马:“我认识你,你是丁大人的马,对不对?”
黑马做出一个类似点头的动作,哀鸣一声跪倒在地,不停吐白沫。
它中毒了!
看上去很严重!
“公子,这匹马很危险,它可能活不久了,也可能会再去攻击人,只有我才能帮它!”庄良珍扯下帷帽,拧眉看向眼睛一亮的良骏,“谢谢你的救命之恩,但现在快放我下来!”
良骏看着她,很镇定的问:“方才你是在跟它说话?”问话的同时伸手指了指树下的马。
庄良珍点点头,也不打算解释,但要下去的决心很坚定。
良骏笑了:“看不出你还有这样的能力。”
他没把她当疯子,庄良珍微微诧异,却被他扯进了怀中,这是要放她下去?
良骏足尖一点,借着树干的支撑减缓了落地的冲击力,又快又稳。
甫一着地,女孩子像一只灵巧的鹿,瞬间挣脱他手臂,扑向那匹恐怖的马。
江陵马场的驯马师傅各个精通马语,那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事儿,兽类虽不能人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