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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阁之中顿时陷入了沉寂,燕官还在低声抽泣着,祁含烟却双目空洞地望着前方矮几上摆着的一个白瓷花瓶。
瓶内是一支新折的花萼,指腹大小的碧色花瓣晶莹如玉,翠色诱人,鲜活的好像不曾离开枝干,仿佛生来就能残香留手,处处皆蕴。
可惜,满目的生气盈盈,自己却只是一个将死之人,这是讽刺还是嘲笑,祁含烟第一次感到了无力,话音也没了先前的冷意,只淡淡道:“你也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呆呆。”
燕官激动之间未发现祁含烟连用“我”在说话,不再以“本宫”自称,只是含泪点了点头,挪步退出了暖阁。
闭上眼,祁含烟从胸中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突然之间感到喉头一阵刺痛,忍不住又咳了起来,赶紧以手捂唇,却明显感到一肥湿热从口中喷落掌中,待平复下来一看,一团猩红刺目的染在了白皙的皮肤上。
三日后,锦上园。
当举国哀鸣的钟声不断传入耳际,许书颜才恍然间回神过来。
此时的她端坐在拢烟阁的三楼顶上,手中抱着暖炉,神色有些让人辨不清,但腕上系的一根莹白缎带却异常分明。
屋中还有两人,是随侍在旁的连枝和翠袖,她们均是腰间缠了一抹素白缎带,脸色有些青灰深沉。
“主子,按理您要守素七日,可如今有了身孕,怕是不妥。”莹玉也从外间进了屋子,身后跟的是月融,正招呼两个宫女摆膳。
天玺十九年,皇后祁氏薨,追封为孝德颐皇后,葬于西山皇陵。
祁含烟身为皇后,又是祁家三姑奶奶,她的离世不可不谓之突然,锦上园也将红灯笼取下,挂上素白的“奠”字纸笼,随着寒风泠泠飘动。三日前,祁渊就连夜入宫代表皇后母家参与拜祭。许书颜因为有孕,不宜出现在这等红白之事中,只缠了白绢以示哀悼,得以呆在拢烟阁内休息。
“无妨,素食即可。”
书颜在翠袖的搀扶下落座,看着桌上几样青素小菜,两样香米暖粥,加上本无甚食欲,只喝了一碗粥便算用罢午膳,随即挥手让众人退下,想一个人清静一会儿。
推窗,看着碧湖边雪化成露,每一片枝叶上都是晶灿灿的反射着薄日光彩,书颜的心中却难免生出一股兔死狐悲的凄凉之意。
按理,祁含烟一死,便再也无人相逼,但事实果真如此么?
若这次不能一举得男,锦上园所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上次祁玉容过来探望自己的时候就隐隐提及三叔伯那边在讽刺,说是祁家族长,锦上园的家主,竟膝下无子,实在荒唐可笑。
想到此,书颜埋头,轻抚着稍微有些显怀的小腹,神色莫名间心中略有些慌乱。
每每与祁渊提及,他只是温柔地说“这回一定是个小子”,并让自己莫要多想。但若不是,面对重重压力,自己是否要妥协呢?
不!
书颜银牙紧咬着玉唇,心中暗暗坚定了念想,决不能就此妥协,她和祁渊执手相携,也绝容不下第三个人在一旁窥伺。夫妻二人同心同忾,任何艰难,相信也能迎刃而解,化于无形。想要得到一世的幸福,不付出艰辛,又怎能如愿呢?
章三百零二 常戚
瑞雪消融,万物复苏,枝头吐绿,鸟鸣水幽。
皇后身故要举国哀悼七日,但老百姓们却并未真正有多少同悲之情,该过的日子仍然要过下去。日子一到,纷纷除了腰间素带,换上喜气洋洋的衣裳,准备三月三那天踏青游玩,迎接春暖,驱赶秽气。
锦上园却仍然白笼高挂,大风一吹,免不了窸窣直响,摇摇欲坠。
园内众人皆食素为祁含烟守孝,气氛随之也宁静无扰,也无人提及扫春踏青之事。
但许书颜看着外间气候大好,春日明媚,起了心思要带着巧娘和玉雍到附近的林间玩耍玩耍。祁渊也知道娇妻有孕,整日憋在拢烟阁里也不是好事儿,便让水清备好车马,悄悄从后门出发,不让其他人知道就行。
策马湖是京城近郊一处有名的跑马场,碧草油绿,四季皆然。马场主人是京中权贵,与祁家也多有相交,祁渊一到,就让其安排了两匹小马让巧娘和玉雍骑着玩耍。
看着水清和芜菁带着两个小家伙跑马去了,书颜不放心,又让翠袖和连枝都跟了去,只留下挽歌和另外两个家丁伺候左右。
祁渊吩咐他们离得远些,自己则揽了书颜的肩头漫步在策马湖边。
此湖和拢烟阁的碧湖有些不同,碧湖雅致小巧,像个小家碧玉,此湖则宽广无垠,不啻为一个大家闺秀,书颜鲜少见到此种广袤水景,加上湖边遍植垂柳绿树,点缀着朵朵盛放的小野花,心情自然舒畅无比,眉开眼笑。
看着娇妻笑靥如花,祁渊随手拾起脚边掉落的一朵紫花,侧头看看,斜插在书颜的髻旁,柔声道:“我的媳妇儿果然是人比花娇,与这娴静美雅的野花儿相映成趣。”
书颜也抬首,从祁渊漆黑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清晰的影像,羞得回头,娇嗔道:“我看二爷是暗喻妾身这家花不如野花香吧。”
祁渊却认真的扳过书颜香肩,盯住她,眸子闪动,一字一句地道:“万紫千红,我只爱眼前这一朵。”
羞赧地不敢抬头,书颜颔首抿唇,甜蜜之极和笑意已然氲上脸庞,那种安心的感觉,几乎让她想不顾此处乃是大庭广众,就想要直接扑入自己夫君的怀中了。
“咦,这不是祁家家主祁渊和夫人么?”
一声戏谑和暗含讽刺的话音在不远处响起,将祁渊和书颜从柔情蜜意中拉了回来。
书颜蹙眉,看着眼前一身锦衣的翩翩公子,心下暗道了声“不妙”。
“祁呈,你也出来踏青么?”祁渊倒是淡笑着和此人打了招呼,又看着他身边跟了两个装扮得花枝招展的妓子,便道:“表弟既然好兴致,为兄也就不作打扰了,告辞!”
书颜也颔首朝那祁呈点头微笑,算是打过招呼。
祁呈只瞧了一眼,发现祁渊和许书颜腰上都没有系素带,不由得计上心来。
其实祁呈自己携妓出游也是不合礼数,但转念一想,自己和祁含烟不过是远亲,七日之后除服本是合情合理,不算什么,这祁渊却是鲜少露出破绽,正好游人越来越多,就算不能真让祁渊受到什么损失,破坏破坏他在锦上园的声誉也是好的,便清了清嗓子,上前踏步拦住夫妻二人,高声道:“表哥可是祁家家主,怎么皇后一月小孝期还未过,就已经除了素服呢?除服且不说,还有心情外出踏青迎春,嫂嫂鬓上更是带了鲜花做饰,岂不是于理不和,让其他人知道了,定要说咱们祁家人不守孝道,不懂礼数吧。”
这个祁呈亏得生了好相貌,却一副阴阳怪气的调调,祁渊本懒得理会,却容不得他污蔑锦上园的声誉,收起笑容,寒意渐渐浮上脸庞:“虽然皇后并非你的直亲,却也担得起你叫一声三姑奶奶,难道你携妓出游就是合情合理,合了礼数?”
“三姑奶奶?”祁呈虽然觉得祁渊此时的样子让自己心中有些发虚,左右一看,发现策马湖边来踏青的人都纷纷朝这边看了过来,便不愿服软,强挺起腰杆,大声道:“皇后在世之时可没让咱们叫过一声三姑奶奶,如今仙去,更是不敢。虽然都是姓祁,却并无血缘之亲,七日之后我自然可以想怎样就怎样。家主您可不同,锦上园一脉相连,怎好在一个月没到之时就出了素服出游踏青呢?”
“你……”
书颜在一旁看到游人都发现了这厢的情况,不想将事情闹大,让锦上园的家风落人话柄,便悄悄扯住了祁渊的衣袖,示意他先不要说话,自己上前一步,颔首点了点头,朗声道:“所谓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皇后仙逝,作为晚辈自然悲痛万分,无以为继。但逝者如斯,已然无可挽回,作为后辈还得重振心情以待更时。三姑奶奶生性豁达无欲,为人也谦和宽厚,想必她也希望我们能在心里默默怀想祭奠,而非流于形式着素服,日日哀面示人。”
祁呈没想来许书颜如此牙尖嘴利,两三句就化解了刚才自己丢出去的套,眼看着周围人越来越靠近,越来越多,不由得急了:“说的好听,事实胜于雄辩,你们夫妻二人在皇后尸骨未寒之时就除了素服,还佩花踏青,分明就是不知‘孝礼’二字是怎么写的,还存心狡辩,其心更劣。”
看着祁呈脸红耳赤的样子,又如此大声的犹如嘶吼状,许书颜自然知道其心歹毒,想借此机会打压祁渊和锦上园的名声。
眉头蹙成“川”字,祁渊憋住心头的怒气,一把拥住书颜的肩头,示意她不用相争,一抹冷笑浮上脸庞,也未和这祁呈再多言,转身向立在身后的水清一招手,让他上前来。
水清随即踏步上前,朝着祁渊和许书颜施了一礼,将挎在手腕的食篮布打开,里面露出一捆素香,两支蜡烛,一打纸钱。有意展示给周围的人都看了,水清才开口道:“我家主人今日专程来到策马湖,就是为了祭拜仙逝的皇后娘娘,其心可鉴日月,还请莫要随口污蔑。”
祁呈看到这一幕脸色突然一下就白了,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闷闷地说了句“误会”,这边拂袖而去,大失风度。
周围的人也明白了过来,觉得没什么意思,纷纷散了。
书颜则是松了口气,笑着看祁渊一脸得意的样儿,轻声道:“你怎么知道我带了东西出来祭拜皇后?”
祁渊挥手让水清退下,扶着书颜往湖边而去,答道:“你是我娘子,心里想什么自然清楚,我们出来虽然没有着素服,怕被人知道是祁家近亲,但总是有可能遇到熟人,被戳破就不好解释了,你带上这些祭拜东西,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摇摇头,书颜话音有些怅然:“夫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掩人耳目并非初衷,因为有身孕,也没能进宫送皇后一程,这次出来,我是真的想趁机祭拜一番,聊表心意。”
章三百零三 终章
策马湖上碧波荡漾,皆因风起而律动。湖边垂柳也扬起零落的纸条,萧萧如斯,苍索之味油然而生。
许书颜因为身孕不方便,祁渊亲自接过水清递上的篮子,拿出一对手掌高的白烛左右插好,中间白瓷托盘中放上祁含烟生前爱食的五块玫瑰香酿酥糕,取了素香分好,先行点燃三支默默拜祭了。
轮到书颜,接过祁渊已经点燃的素香,神色肃穆恬静,闭上双目,口中诵念之后拜了三拜,之后才勉强鞠身将香插在了面前。
祁渊心疼娇妻,赶紧过去扶住,拢了拢她领口的披风,轻声道:“好了,此处风大,我们出来也有一会儿了,回府吧。”
书颜摇头,唤了水清过来:“你去把巧娘和玉雍都叫过来,让他们也给三姑奶奶上柱香。”
“是”水清领了吩咐便离开了,顺便带走了挽歌,好让主子单独呆着说会儿话。
“书颜,谢谢你。”
祁渊冷不防说出了这句话,似是松了口气一般。
莞尔,书颜眉眼弯弯,笑意嫣然:“二爷何故言谢?”
双手捧住娇妻那张莹白如玉,却略显冰凉的小脸,祁渊不由得靠近了许多,低声道:“原本我以为你对三姑奶奶心有不满,如此见来,你才是知礼懂事的那一个。说实话,三姑奶奶三番五次想要破坏你我夫妻关系,虽然你时时忍让,我却觉得你是心有怀恨的,只是碍于她的身份不好表露。而我也不敢拂逆她的意思,不敢撵走她送来的宫女。”
略微侧头,书颜收住了笑意,表情恢复了往昔的淡然如水:“其实,我心里是怨她的,每每进宫,她总是要提及为你纳妾之事,要说我一点儿不介怀,那绝对是欺人。但是……”
顿了顿,书颜怅然一笑,恢复了柔和的话语:“每个人的身份不同,想事情看问题的角度也就不同了。她一心为了祁家,想要锦上园早日添得一个男嗣,不让族里其他人抓住话柄,又并非是针对我。如此,我便也想得通,反而感谢她身为祁家女儿对锦上园里亲人的关心,对祁家将来运势的关心。”
看着书颜认真的表情,温润的眼神中所透出的柔软和坚毅,祁渊将其揽入胸怀,长舒了口气,若有感慨:“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感受着祁渊温暖的怀抱,书颜闭上了眼,唇角含笑,似有万般浓情化不开。
“爹,娘,周围的人都看着你们呢。”
一声嫩嫩的脆脆的话音突然传来,将相拥而忘形的两个惊醒了,羞得书颜赶紧推开了祁渊,侧眼悄悄一环顾,果然看到来往游人皆是指指点点,面含促狭笑意。因为先前祁呈闹事,好多人都知道了这一对璧人乃是祁家家主和主母,纷纷暗自感慨他们夫妻二人竟如此琴瑟和谐,不由羡慕之极。
“好了,你们过来给三姑奶奶上香。”祁渊也是面上烧红,只好板着脸让两个小家伙赶紧过来祭拜祁含烟。
认真地上香拜祭,祁渊吩咐回府,这趟扫春之行也算圆满了。
六个半月后。
秋意萧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