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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清,起撵。”朝外大声的吼了一嗓子,祁渊又将薄唇紧紧抿着,一张脸臭的几乎可以吓哭小孩子:“趁撵子还没到书坊,你给我解释清楚刚才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您不是已经知道昨夜将您压伤的人是我么。”许书颜也懒得再隐瞒,本来就只是个意外,不欠那祁渊什么,干脆说开了去:“庸王殿下喜好男色,二爷那么晚了还和他一起饮酒作乐,就不怕人说闲话么?”
“你的意思是,爷有断袖之癖?”唇角随着一侧的眉梢一起高扬,祁渊的话音也有些高了,好像充满了怒气,只是被硬生生的压下去罢了。
章二十七 赶早
从潇湘馆去往之砚书坊果然有条捷径,只是道路不太平整,车撵行在上面略有些颠簸。
撵子外,水莪和翠袖都在抱怨着这条路太过陡峭,水清忙着安慰,说走这里保准四姑娘听学不会迟了,又吩咐车夫保持速度的同时且稳些,这一来二去,吱吱喳喳倒也热闹。
撵子里,对坐的两人却一言不发,表情各异。祁渊一张脸寒的几乎可以结出冰来,瞪住眼前的许书颜,一动也未动一下。许书颜却侧着头眼神不知投在了哪出,不敢与其对望,也不出声,无论对方的眼神有多犀利,心想视作无物便好,千万不能自乱了阵脚。
其实书颜打心眼儿并不想得罪这位祁家二爷,奈何三番四次偏巧让两人对上了,虽然明白就算是装也要装的温温柔柔,大大方方才好,可事实总与愿违。就像昨夜在宫里不小心伤了他,又从燕官嘴里知道了那庸王的癖好,可这一切本来与自己也无关,却忍不住还是说出了口,还告诉了画楼公子,凭白给自身添了麻烦。
“四姑娘,到了!”
撵外的水清大声一唤,许书颜随之心下一松,不等翠袖和水莪来扶,已经自顾撩开了帘子,就等马驹停住便下去。
盯住许书颜逃似的背影,祁渊鼻端闷哼一声,冷冷道:“跑得过和尚跑不过庙,爷身上的伤,还有手臂上的牙齿印儿都给你记着的,早晚要还了去。”
祁渊这话音虽然不大,却正好一字一句灌入了许书颜的耳际。心知自己理亏,不过蹙了蹙眉,一言不发地便下了撵子。
“咦,她怎么比我们还先到?”
从祁家锦上园出发的撵子竟然此时才缓缓驶入了之砚书坊外的小巷,车夫刚刚才吆喝着马驹停下,祁玉冷、陈杏儿、姚文绣、柳若彤在丫鬟们的搀扶下落了地。姚文绣说话素来直,心性儿也小,见许书颜竟已经立在了之砚书坊的门口,便指着那六驹大车,嚷嚷道:“那六驹大撵可也是祁家的么?”
陈杏儿望了一眼,面色略显得有些奇怪,声音似乎有些不悦,淡淡道:“那是二爷的撵子,平时不怎么回园子上,你才不识得罢了。”
“是二爷地车撵?怎么专门送了她来?”姚文绣还想问上两句。远远又“轱辘轱辘”驶入一乘车撵。一幡透绿锦旗飘着。绣着“上锦”二字。一看便知是经云拓寺而来地祁玉悠。
在云拓寺休养了两日。祁玉悠气色倒是不错。一袭广袖百褶幅裙显得身姿绰约。下撵时群角随风微微扬起。很是出挑。一旁朱嬷嬷小心地搀扶着。像是对待什么珍儿宝儿似地。
“二哥?”
看到祁渊地车撵竟停在之砚书坊门口。祁玉悠也显得同样惊讶。提了裙摆两三步上前去。一手先是揽住了许书颜。冲她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一手示意水清扯开帘子。“您怎么亲自来了?”瞧着撵内斜倚地祁渊胸口处还缠了白布带子。惊讶地又问:“你受伤了?怎么还……”
“没事儿。四妹妹出门有些晚了。我怕她迟了陈嬷嬷地授课就不好了。这才顺带送她一路。”祁渊看到亲妹子。脸色变得柔和了不少。也并未拆穿自己身上地伤是拜许书颜所赐。“不早了。你们进去吧。我也得走了。”说完冲祁玉悠笑着扬扬手。这才示意水清驱马启程。
听着“咯噔咯噔”地马蹄声渐行渐远。许书颜捏住地心眼子终于放了下去。原本生怕祁渊当着祁玉悠和那两个表姑娘若和自己闹起来。那又岂是一个“惨”字了得。她不过是个投奔祁家地米虫一个。竟敢弄伤了当家地二爷。就算是有宫里地三姑奶奶撑腰。恐怕也讨不了这群姑娘们地喜欢了。
“四姑娘什么时候和二爷搭上了,他可从来不和我们这些表姑娘来往的,就算是杏儿姐这样的标志人物也不过是碰个冷钉子罢了……”姚文绣似乎很是嫉妒,脸色有些不悦,话说到一半般却被陈杏儿扯了一下,这才收住了口。
“这是什么地方?”一直都一言不发的祁玉冷竟开了口,上前一步,杏眼瞪了下姚文绣:“要呱噪回你的梅子林去!”
姚文绣不敢顶撞祁玉冷,回头才发现陈杏儿的脸色变的一阵青来又一阵白,一甩手丢开了自己,提了群角就进入书坊的大门,步子匆匆的,好像是恼了自己胡乱开腔。柳若彤见状,叫了声“杏儿姐姐”,也跟着进去了。
其实,这中间还有一番缘故要表。
当初祁渊那样反感投奔而来的许书颜,除了误会她深夜来水阁色诱画楼公子之外,着实是因为有陈杏儿这“珠玉”在前。
陈杏儿初来锦上园时,刚好二八年华,本来就姿色上佳,嫩得能掐出水来。可她不该仗着生得貌美便对祁渊起了心思,有事无事就会送上绣了诗句的小锦帕亦或是装了香料的绣囊过来水阁。只是那会儿祁渊还常住在园子里,自从有了这个春心萌动的大胆“表妹”,回园子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后来干脆带了个潇湘馆的妓子一路更随,当着陈杏儿的面做了场“风流公子戏美人”的好戏,这才让黄杏儿和一干躲在暗处芳心相许的表姑娘们明白,自己在祁渊心目中的位置,说的好听不过是他的表妹,说的难听,人家连自己姓甚名谁都没记住,哪里会对你动心呢。
也罢,自此锦上园的姑娘们也规矩了些,至少不会像以前那样,个个都对祁家二少爷“怀春”了。
“书颜,我们也进去吧,陈嬷嬷素来严苛,若是迟了,怕是又得被打板子了。”祁玉悠和祁玉冷颔首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虽然是姊妹关系,却不甚亲热的样子,反而挽了许书颜相携而入。
也是点了点头与祁玉冷交换眼神,许书颜经不住祁玉悠催促,又听得她那样形容陈嬷嬷,不由得手上一紧:“打板子?陈嬷嬷竟也会打小姐们的板子么?”
“怎么不会!”一旁悄悄跟着的姚文绣插了话:“陈嬷嬷从小在祁家长大,本来也是家生丫头,随着太奶奶进宫后,伺候过一个皇后娘娘,两个贵妃娘娘,现如今也是三姑奶奶身边的人呢。只是因为年纪大了,又闲不下来,三姑奶奶这才许了她到绣房做教习师傅,一来打发时间,二来搜寻些民间姑娘们上好的绣品送入宫里给那些妃子娘娘们用着耍。”
朱嬷嬷却耸了耸肉鼻,眼中像是嫉妒又像是不屑,匆匆和诸位姑娘福了个礼又回到撵子上,众人想来她是一身肉颤子怕热,躲太阳去罢了。
许书颜想起姚文绣最后那句话,心里搁下了念头,装作随口问道:“闺阁之物,不是要严防外传么?”
“只要不是落在男子手里,那有什么?”姚文绣摇摇头,不屑许书颜的不懂“行情”,又唠叨道:“再说了,宫里的娘娘们多尊贵的主儿啊,能看得上我们的绣品,不知道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呢。回家,若是那些小姐的官家爹爹们知晓了,还会四处传扬,说自家女儿得了宫里娘娘的青睐,连带以后寻的亲家也会高上一个坎儿的……”
后面姚文绣还在碎碎的说着什么,许书颜已经听得不太入耳了,只是寻思着这上个女红课竟也能帮着自己寻得个好人家,便起了心思,一定要好好表现表现,若是被陈嬷嬷看中,至少宫里的三姑奶奶也会知道自己的本事,留个好印象。
章二十八 绣房
上女红课的绣房与丹青院一个动一个西,两两相隔了几座楼院和小花园,并无路径相通,惹得水莪一边走一边瞧着相反的方向,掩不住面上流动的春心萌萌。
幸而水莪是跟在姑娘们后面,祁玉悠并未看到她的样子。因为自己也和水莪一般无二,心思里装着丹青院里的那个人,只是面上要矜持许多,口中和许书颜、姚文绣等人有一句没一句搭着话,眼神偶尔飘向丹青院那个方向罢了。
许书颜倒是心如明镜,虽然不明白身为祁家嫡三姑娘的祁玉悠为何会看上一介书生,却也知道她的心思和自己并无干系,多说无益。只是放着一个水莪在身边,第一次见面祁玉悠就有些不满她,如今连带心中之人也是同一个,怕是以后会出些什么问题也说不定
“小姐们快些,陈嬷嬷就来了。”
绣房是个半大的小院子,东西厢连通一气,一排雕花长椅想来是给小姐们休息用的。正中有个偌大的讲堂,摆了十来盏绣架,此时门边立了个小绣娘,约莫十二三岁的年纪,一身鹅黄的小衫,两个高高的羊角髻,看着就招人喜欢。此时她一边敲着手中的铜铃,一边口中脆生生地催促个不停。
进了讲堂,祁玉悠领着许书颜挨着自己落座在首排,想来是怕遇到上次同秦如月争位之事,祁家早派了人来打招呼,在临着祁家姑娘们的地方给专程摆了个位,既不夺了别人的,也不落了在后面,两全其美。
丫鬟们给小姐放下绣篮便立在一旁,倒和丹青院的规矩有些不一样,因为绣篮中家伙拾儿不少,有丫头在,不但可以帮忙小姐们递送工具,还能扯扯丝线,拿拿绣样什么的,因此专程还给摆了个小坐在绣架边上。
因为只能坐一人,水莪让翠袖留下,自个儿主动出去了。立在外面和其他丫鬟们见大门一闭,张嘴就开始叽叽喳喳,小声地交换各家府里的八卦,水莪却说着说着有些心不在焉,眼神飘向另外一头。
“陈嬷嬷到——”
小绣娘见人来的已经俱齐了,便扯开嗓子喊了出来。随着话音落下,西厢角落的一扇小排门开了,踱步而出一个年约四旬的妇人。
许书颜一看便知她着的是宫里的宫女服,只是头梳得有些不一样,低低在脑后绾了个垂髻,别了三根象牙雕花样儿的排簪在一侧,素净的模样很是柔和,倒也和她们口中所言那个严苛嬷嬷有些对不上号。
迈着小碎步。陈嬷嬷步履很是优雅。下巴也微微挑着。远远看去不想是宫里地婢子。倒像是个主子地感觉。也难怪。人家伺候了一位皇后。两位贵妃。即便身为宫婢。想来也是一等一地。如今回到祁家地书坊做教习师父。勉强也算得上是半个主子了吧。
环视了一圈下坐众人。陈嬷嬷将眼神落在了许书颜地身上。抿了唇略笑着:“四姑娘。祁贵妃早派人来说了。让老生一定好好教您呢。今日且盼着。看您功课如何。”
“受教了。”许书颜大方地点了点头。却也不再多言。
其余小姐见陈嬷嬷和颜悦色。言谈间还提及祁贵妃对许书颜地照顾。心中各自都有了计较。
清了清嗓。陈嬷嬷又对着众人朗声道:“前日里老生得了贵妃娘娘地旨意。下月宫里会宴请朝中官家贵妇。咱们这里若是谁地绣品能得了娘娘们地青眼。则可做陪。今日开始。各人认真绣个荷包出来。三次听学后交给老生带入宫里。有没有机会参加宫里夜宴。就看你们自家本事了。”
此话一出。犹如惊雷入水。适才还一个个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地小姐们都炸开了锅。纷纷交头接耳起来。平素里绣品上乘地小姐们脸上颇有欣喜之色。就盼着三次听学过了就坐着官轿进宫作陪。绣功差些地小姐们也没灰心。只盼了这三日听学能让自己地技艺突飞猛进。好有个机会在宫里娘娘们面前露脸。
“为什么她们都……”许书颜话还没问完,坐在身后的姚文绣已经顾不得欣喜,低声解释了起来:“要知道,宫里每月都会举行如此一般的夜宴,朝中一等二等的诰命夫人们都会收到邀约前去赴宴。那些诰命夫人多为官家嫡妻或者老夫人什么的,身份显赫自不必说,谁家没个宝贝少爷呢。要是让她们看中了,多半机会能嫁入豪门做少奶奶呢。”
“凭你的手艺,怕是还沾不了边吧。”祁玉悠耐着性子听完,却流露出一丝不屑。
“三姑娘可是好的呢,宫里有姑奶奶铺路,迟早是要入宫享富贵的。”姚文绣扁了扁嘴,话音虽小些了,却含着不满:“我们这样的表姑娘,虽说迟早要嫁人,可到底能嫁的怎么样却也是个未知的。如今有机会和官家贵妇们拉拉关系,若是被一两个看上了,娶回家做儿媳妇儿,总归也比在梅子林干瞪眼儿的好。”
“你臊不臊!”后面坐着一只没开口说话的祁玉冷突地冒出这一句:“虽说许了你给京城小吏,可赵公子的父亲乃是从一品的工部侍郎,以后前途自是不可限量。你若不满意,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