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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明月拿帕子替她擦拭眼泪，继续道：“只是我们姐妹离开后，相公他们定然不能接受，一时激动或疯魔也是有的。两位爷爷身为尊长，自不会同他们一般见识。然而我与小清的血晶，须请两位爷爷慎重交托他们，许可令他们惜下性命，捱得久些。”
了然念了声佛语，道：“都言出家人不打诳语，可此番诳语却是为救人性命，老衲便是打定了。”
柳清泉含泪而笑，同赵明月朝了然与慧慈拜了三拜，坚定道：“那便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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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4 离别成殇（）
赵明月与柳清泉走进摆好的阵形中，但见了然与慧慈双掌合十，口中念念有词，周遭的白烛便络绎燃起，顿感灵台清明透亮。
慧慈示意二人凝神运气，肃穆道：“自此刻起，三七归元阵始，少则数个时辰，多则两三日可成。你二人须放下一切牵绊，心无眷恋，思去杂念，或有五六分可期。”
两人低低应声，自是明白摒除牵念的紧要性，只怕自己做不到心随意动，无法斩断诸多牵恋。
好在阵启之后，因佛法与道法冲斥相并，两人身体时冷时热，又不时有筋骨异动，七窍不适，疼痛窒闷，倒也无暇多想其他，渐渐地便也沉下心来，口诵经法、足行卦象，但求艰险过后，柳暗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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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四清早，烈忱照例来禀消息：“娘娘带了一应婚仪物件与丫鬟婆子，往瑰兰源去了，想是要在那边好好准备。”
青隽微微扬起唇角，却总是压不下心头几日来的不安。想着许是数日未得与媳妇儿亲近，思念过甚所致。
却在这时，门扇砰然巨响，赤冽轩沉着脸迈进：“珣儿出事了。”
青隽大惊：“月儿怎么了？”
赤冽轩旋身出门，“到落霞沟就知道了，蓝兄在那里等着。”
路上，赤冽轩数度调整气息，才勉强控制住颤抖的嗓音：“除夕过后，珣儿便不在嘉英府了。府里的那个珣儿，并着她的一干侍女，都是南宁及旁人假扮的。”
“她一向看重南宁，如今既令她扮作自己，又有意避开我们，莫非－－”青隽重重地抽着坐骑，飞速向前：“她若敢背着我们做什么傻事，我定要关她个一年半载！”
才奔出数里，便迎上同样急切的蓝凿。他下马朝二人拱手道：“若非南宁等人在落霞沟遭遇流寇，殿下近身救人，恐怕连殿下也瞧不出娘娘的谋划。方才殿下已经问清，此刻已往聆禅寺去，请两位殿下前去会合。”
人马奔至寺前，二人定睛一瞧，寺外已被大批卫侍团团围住，乌压压的一片。
青隽拧眉：“三弟也过来了。看来柳姑娘也出了状况。”
衡溢从院内赶至，将两人引往方丈室。还没近前，就听到锦炫斯压抑到极点的沉冷嗓音：“速去请两位大师来，我们问清楚了，自会放人。否则你们这佛门，今日便要浴血了。”
两人紧步过去一看，除了锦炫斯三人，柳姑娘身边的六位都在，数百名僧人聚在一片空地上坐着，个个肩上都横着利器。为首的禅师神色嵩然，合掌道：“诸位施主，方才贫僧已然说了，方丈师兄与了然大师身体不适，正在闭关修整，需十数日方可见客。施主们请回吧。”
话音未落，就闷声昏死过去，嘴角溢出血迹。
是封夜寒出的手。
他缓缓地闭了两下眼睛，再睁开时，便看向赤冽轩，眼底一片猩红：“三七归元阵。”
在场的各人，多少都懂些阵法，唯他与赤冽轩修为最高。从进寺到此刻，他一直在施追魂咒，却始终无法探得水儿与赵姑娘哪怕一丝半缕的魂魄，却是寻摸到两位师伯的魂魄，前所未有的虚弱。
蓝云悠已向赤冽轩与青隽说了从南宁处所得讯息。玉儿此次越发聪敏谨慎，连南宁都不知晓她的打算，只是依令行事。最新的指令，便是在去瑰兰源的路上接到的。倘若南宁被他们发现，也不用再隐瞒，直接请他们去聆禅寺，自有分晓。
如今听得封夜寒之言，赤冽轩几乎不用思索，便已经明白来龙去脉，更明白这话对他们意味着什么。当下就两耳轰鸣、浑身冰凉，眼前黑漆漆一片，仿佛全没了希望。
青隽扶住他，急唤一声，喉音已经带了八成的萧瑟。
赤冽轩站稳身子，定定地将盯着他的九人看过。每个人都神色凄怆，每个人的眼里都盈满绝望，明明已经精神崩塌，却还硬挺挺地立着，听他一字一句地宣告噩耗：“珣儿与柳姑娘，已借由三七归元阵离开，此世不存半丝魂魄。”
言毕，噗地喷出一蓬血雾，与青隽一同跌倒在地。
“我不信，我不信，定是清儿同我闹着玩的。她最是善良，怎么会如此狠心地抛下我们”
暗夜御冰扶了把踉跄胡言的月刹魂，苍白的脸衬得眼瞳愈加漆黑空洞，直勾勾地盯着紧闭的方丈室门：“皇爷爷，请出来一见，否则别怪孙儿不念情谊。”
“阿弥陀佛。”
片刻后，室门大开，露出了然与慧慈两张疲累不堪的脸孔，一看便是内力大损，元气大伤。“诸位明知两个丫头乃时空异客，一遭来去，匆匆而已。尚能与诸位结下一段情缘，已是不易。诸位何不随缘顺势，抛却执念，方不负两名丫头一番苦心。我佛－－”
“大师！”赤冽心厉声打断他，心痛如绞：“柔儿她，可还活着？”
慧慈轻叹：“百忍生离，为求生机。虽有生机，亦不可期。”
墨凌风与云凤泽刷地抽出佩剑，凛冽阴寒的剑气生生逼退慧慈余下的混沌之语。
了然朝慧慈摇摇头，示意他莫再言语。两个丫头临行前千交代万交代，待她二人成功离开，他们师兄弟必将面对来自面前诸人的暴风骤雨，切不可刺激或敷衍一星半点，否则一旦他们失去理智，任谁也无法控制。
随即望向青隽等人，道：“到房内说吧。”
365 爱分隔天地（）
方丈室内，梵音绕梁，香烟袅袅，本该令人心生安宁与暖意，却安抚不了一室心灰意散的男人。
赤冽轩已经从昏厥中醒来，向来湛亮的蓝眸此刻黯淡得如同蒙了数层黑纱，只透出一点光线。他望着慧慈，一字一顿：“师伯，珣儿可有话留给我们？”
慧慈摇摇头，神色哀悯。“阵法三日才成，两个丫头受了极大的苦，能保持清醒已是勉强得紧，哪里还说得出话。”便是他同师兄自诩早看破红尘，也不禁为二人苦痛。
抬眼再看其余人，或死气沉沉，或血泪相和，或满眼戾气，又叹了口气，入得内室，与了然一人捧了一只匣子出来，慢慢打开：“这是两个丫头的遗物。”
失魂落魄的男人们倏地抬头，迫不及待又小心翼翼地接过匣子，注视着里面的物事。
两枚晶莹剔透的宝石，各被雕刻成兰花状与玫瑰状，通体无暇，只花芯处一点红色，艳丽鲜动似血。
“是聚血晶。”青隽神色激动，仿佛喘不过气来：“这里，这里莫非是，是真的…”
“是两个丫头的眼中血。她们原已耗尽精力，偏还勉强留下这点希望与你们。如此一来，三魂七魄便会聚得更加艰难，亦不确定能否安然回到她们自己的时代。”了然无奈地摇头：“红尘情爱，委实害人。”
赤冽轩哑着嗓子，平静地问：“接下来当如何，请师伯指点。”
初得珣儿离去的消息时，他愤恨，恼怒，无力，明明知道珣儿最是重情细腻，仍怨她轻易撇下自己。此刻想来，珣儿该是有多勇敢，才做出如此艰难的决定，背着他们布置好这一切…世上最痛苦的，并非死别；那般孤寂的生离，才至痛至苦。
了然道：“你等既已同两名丫头血脉相连，便可有所助益。须每日注三滴血于晶石中，不得中断，不可少一人之血。半年之内，若晶石通体转红，谓两个丫头魂魄聚齐，记忆不灭，与你等相逢有望。若晶石未全然转红，两个丫头便是再世为人。至于记得或是忘记，容颜脾性是否变动，皆是未知。”
一群人于是泪中带笑，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慧慈又交待道：“此外，一应与两个丫头相关的物件，俱要焚毁或埋葬，确保此世不残存一丝两人的气息。即日起，你等亦不可回忆念想，否则恐阻她二人归程。”
各人如遭霹雳，跌落，垂眸，仰天，顿足，难以自抑地癫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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盼归二年三月，春草重生，春花再放。然而整片盛彩大陆俱教阴霾笼罩，毫无生机暖意。
据说，青焰、蓝煦、紫夜、赤锦、银璈、金彤等六大邦国之皇亲贵胄，痛失所爱，性情大变，先有改元，后有征战，对内除佞，对外肃敌，虽则剿灭了贼寇、安定了边城、坐稳了社稷，却因行事霸道、作风凌厉、为所欲为，慑得人心惶惶。然放眼盛彩，各处皆是如此，百姓避无可避，亦怨恨不起。只感叹：纵使富可敌国、权倾天下，亦有无可奈何、无能为力之事，可怜、可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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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城兆凌府，望月阁内，青隽拿匕首割破指尖，慢慢地往兰花状的聚血晶内滴入三滴血，然后就盯着那小半翻红大半仍是透明的宝石发呆。
烈忱急速奔至，沉声禀道：“王爷，白郦来信，云公爷，薨逝了。另有骠骑府讯，封公子离世。”
青隽怔了怔，抬手挥退了他，黯声道：“冽轩，你说，什么时候轮到我们呢？”
赤冽轩抬起头，额侧发缕如白雪。“锦兄与蓝兄不信，可我偏信。我会等下去的，我不吃昏眠药，不饮忘忧水，也不去想她的点点滴滴。他们那些蠢的，以为死了就能相见了么？不，人只有活着，才会有希望。”
自半年多前，聚血晶聚血而未红，衣庄主、月堡主溘然长逝至今，锦兄、蓝兄等人陆续离去。到如今，只余了他二人与暗夜王爷，苦苦煎熬、死死支撑。然而最苦的不是等待，却是无法思念。他只盼着，那狠心又心软的小混蛋回来，教他好好报回这个仇怨！
青隽看着咬牙切齿的好兄弟，惨然一笑：“或许锦兄说得不错，月儿已在那里等我们许久了。也许就此一去，便能与她相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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盼归二年秋，青焰兆凌府与紫夜御朝府起丧，举国哀恸。
赤冽轩盯着帘外白幡，握紧手中晶石。
忽地一声轻响，聚血晶裂开一道细缝。那裂纹旋即纵横开去，倏忽炸裂，晶石瞬间绽开在他手中，如鲜花，如碎雪。
赤冽轩一腔热血涌上喉头，尽数喷洒在碎晶上，洇透红色。
他凝神望着手中血色，朗朗笑开：“珣儿，我就知道最后一个是有福利的。看，你亲自来接我了对不对？”
嘴边的笑意凝固，双眸热切地望向天边明月，静滞不动了。
从此，山河仍在，人约春闺梦里。
（正文完）
－－－－－－题外话－－－－－－
拖了四年多的文，终于完结，感慨万千，难以言表。祝亲们团圆幸福，没有别离。
001 觉来知是梦（）
耳边鸟鸣啁啾，鼻端花香萦绕，赵明月却无一丝舒爽，只觉头痛欲裂，喉管干涸，浑身僵硬无力。艰难地睁开眼，过分灿烂的阳光让她不适地低叫出声。
门外的人听见，立刻冲进来，一脸惊喜：“您醒了？！”
说着过来扶她坐起身，“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赵明月慢慢地打量着房间，洁白的墙壁，洁白的被褥，洁白的桌椅皱眉看向身侧的小护士，嗓音呕哑粗砺：“病房一定要一片白色吗？太不吉利了。”
小护士愣了愣：“我去喊医生。”
立刻飞奔而去。
赵明月觉得自己大概睡了很久，头脑都模糊了，就像生锈的机器，怎么转都勉强。只睁着眼想了一点点事情，就又昏沉过去了。
等她再次醒来，日头已经不那么强烈，眼前是黑压压的一片。
她定睛细瞧，爸爸，妈妈，哥哥，嫂嫂，都激动又紧张地看着自己。爸爸扶着妈妈，两个人都憔悴苍老了许多。
赵明月张嘴喊：“妈”眼泪不由自主地滚下。
唐晚照一把抱住女儿，失声痛哭：“妈妈的宝贝，你总算醒了。你再这样睡下去，爸爸妈妈也要倒下了。”
赵烨然也红了眼眶，一面安抚妻子，一面拥着女儿，忍不住咳嗽起来。
赵赫炎见爸妈如此激动，忙扯了扯樊碧空。后者会意，走上前去劝道：“爸妈，阿月刚醒，需要慢慢调整。您二位千万要保重身体，才能好好照顾她啊。”
赵明月忙说：“是啊，女儿已经好了，爸爸妈妈要高高兴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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