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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原白神色漠然,眼皮低垂看着手中的茶盏,道:“让母亲大人见笑了,其实母亲应该认识,乃是绸缎行大老板尹家那位小姐。”
裴氏有些愕然:“咦,是她?倒是个知书达理的,可惜生在商户人家,不然做个正室也是没问题,只是平日没看你和她走得近,为娘倒以为是那阮家的小丫头如今武家那位小姐呢,你不是一贯对她很好么?老太太也挺喜欢的,就是性子躁了些,大大咧咧的不够有大家风范,为娘一直不许你和她走的太近就是怕你动了娶她的心思,虽然她现在也算是一门官户,到底是靠着咱楚家的,给不得你力呢!”
楚原白手中拿茶的手紧了紧,似乎有些力不从心,将茶盏往桌上一放:“母亲多虑了,儿一贯只是把她看成妹子,现如今她也确实是咱楚家一门,武家虽然现在不成大业,这朝廷的事说不准,母亲日后也多亲近些,这样子对咱们并无坏处。”
裴氏今日看儿子听话,心中高兴,倒也没往日听宝儿这女孩子就有些烦心的意思,应道:“老太太一贯喜欢,为娘总不至于为难她,到底也是亲戚嘛,看着这孩子倒也确实挺会讨人欢喜的,你说的也是理,如今她这样人家,多走动走动倒也没什么,不说她了,你真喜欢那尹家姑娘?我看钱氏倒是个挺有心思的,怕不一定肯让自家女儿来做什么妾室。”
楚原白道:“若是母亲肯亲自去说一说,尹家毕竟只是个商户,嫁进咱家难道还委屈了她不成?”
裴氏想了想,道:“倒也是,那好,过些日子钱氏倒是要来府上给老祖宗看缎子花色,我和她说一说便是。”
楚原白站起身来朝着裴氏做了个揖道:“儿谢母亲大人成全。”
裴氏呵呵笑着起来拍了拍楚原白手臂,满心欢喜道:“我儿心思,为娘总是要成全,只盼你日后有所作为,也不枉你父亲在天之灵,在楚家,你可是日后族长,大家伙可都看着你呢!”
楚原白点头应道:“儿明白,母亲大人放心!”
看着事办妥帖了,楚原白便向母亲告辞,裴氏嘱咐了几句当心身子,便让人送了出门,自己又想了想,觉得这事不错,怕夜长梦多赶紧让人来吩咐起来,让管事的去找官媒,一面让人留意着尹家若是来人便知会她。
钱氏这些日子可是像是踩着炮仗一惊一乍的,本来是喜气洋洋的,前些日子尹家老爷发了话要尹馨瑜在家待嫁不许出门,拿了些商户人家硬让女儿嫁,尹馨瑜也是骨子里头倔,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攀上了黄家,这黄家虽然算不上是豪门大户,却是累计三世在江浙一带小有名气的人家,这一门在临安的老爷是权盐运漕司,儿子乃是亲卫郎,秘书丞,前途远大,也不枉她这些年对女儿的教导,到底攀上个大门户,黄家来下聘礼,慌得老爷并老太爷都整冠来拜,这些日子对她们母女又客气了不少。
可是昨日突然尹老板听说黄家被谏议大夫参了一本,圣上大怒贬谪了黄家老爷知安州别驾,连降了数级,连夜带着家小赴任,那儿子也自然没了前程,这下子那婚事自然也就做不得数了。
可把她急得如同热锅上蚂蚁,这礼聘都已经做了换帖,相亲,送插定之礼,初一又追节了一回,黄家虽是官户,却并不如尹家有钱,这回因为尹馨定了一门好亲事,老太爷高兴,这送定的时候给的绫罗缎匹,珠翠须掠,销金大袖,黄罗销金裙,四时珠花都备了双份,回头下财礼时还要送三金之礼,也都是十足赤金,给足了面子,这下却实实在在给驳了面子,老太爷昨儿个起便没个好脸色,自己的丈夫更是黑着脸连话都懒得和她说。
这婚事黄了倒也罢了,一个下了定礼的女儿家没嫁成名声也已经不好,若再想要风风光光嫁人,怕是难了。
可不把她给急死了。
家里头事焦头烂额,可是生意还是要做,她少不得要往楚家跑,这大户的生意断不得,自己若是没能够帮得上尹老板忙,估计女儿在尹家更不好过。
这时候裴氏特意把她叫过去,问的话,可真是天降甘霖让她通透爽快了不少。
楚家肯让嫡孙娶她女儿做妾,对于现如今的她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少不得谢了又谢,商议了一番,裴氏答应了过了十五让人来家中下聘,选个吉日在正式娶妻后让她进门。
107
107、第十四章 十五元宵节 。。。
今儿个是十五,元宵佳节,芸儿拿了张帖子,说是沈思妍请她去芸香楼吃汤团赏华灯,宝儿还挺好奇,沈思妍这丫头怎么又这份雅致的情调。
一旁看史芸儿忙活着给收拾衣服首饰,便道:“忙什么呢,不就是看思妍么,打扮那么隆重做什么?”
芸儿道:“沈家派人来捎带了话,让今日给您打扮得漂亮一些,说是看华灯逛街不光鲜些可说不过去呢!”
宝儿嗤了一声,嘟囔道:“这丫头搞啥玩意呢?神神叨叨的,往日也不见她多少花头嚜,从来不打扮的人今朝怎么这么在意这事了?”
史芸儿老老实实道:“芸儿不知道啊,沈小姐特意这么交代了呢!”
宝儿也懒得问,只由着史芸儿给她挑了件翡翠蓝挑金线短襦,彩蓝六福尼罗裙,水红色腰带打了个彩结挂了根五色璎珞小香囊,挽了个双蟠髻,鬓角和额头均贴了鹅黄花钿,金闪闪煞是好看,雪柳冠垂着金线隐逸在云鬓里若隐若现,动摇见摇曳生姿。
一番折腾下来,夜色微澜,这一日大门小户的都倾巢而出,巡街游玩,不拘礼节,武夫人也不拦着,只是再三嘱咐了跟随着的家人嬷嬷看好小姐,这才放行。
头前几日,史芸儿和宝儿联手做了个兔儿灯,今年是兔年,宝儿花心思做个个拱手抱元宝喜笑颜开表情丰富的兔宝宝,与众不同得是那可爱的表情和动作,实在颇为憨态,一双眼珠子用琉璃弹子镶嵌点了蜡烛后熠熠发光,那眼皮子上是芸儿精巧的给整了长长的睫毛用薄木片缀在眼上,动摇见会一张一合甚是生动。
灯儿不大,可是精细,宝儿又打扮的玲珑可人,衣领缀着一圈雪白的兔毛托着她那张细白粉嫩笑意盎然的脸蛋,那一双眼珠子分明和那一张一合的兔眼儿颇有些相似,这一登上芸香楼面,少不得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宝儿上了二楼四下张望,机灵的大伯忙过来招呼:“这位可是武家小姐?”
宝儿点头应了声是,大伯堆着笑意道:“小姐请随小的来,您朋友在三楼包间订了房,那景致好,不若在此挤得慌。”
宝儿笑了下,洁白的牙映着那兔子灯笼点点星光晃得人眼花,心想这思妍丫头倒是有心,今日还懂得找VIP包间了。
一路被引着上了楼,到了临着外头街面的一处房间门口,大伯推了门让她进去,自己又领着史芸儿和嬷嬷去另一处房间里摆酒招呼。
宝儿好奇的走进房间,只见是一处布局雅致的单间,里头一面黄花梨木四仙小桌,四角各有一盆竹兰,右手边墙面挂着水墨工笔牡丹图,左面有一扇临街而开的窗户,外头灯火通明的光芒如同一条晶莹的小龙跃动在窗面前,一位少年临窗而立,风姿卓然。
“楚哥哥?”宝儿一愣,那身影如此熟悉,令她有些意外,却又觉得外头通透晶莹的美丽映照着少年的身影,仿佛给少年镀了一层美丽却易碎的七彩琉璃,生生透出一份陌生的孤寂来。
楚原白应声转过来,看着宝儿未语先笑了一下,一刹那,宝儿觉得好像触动了记忆里的什么回忆,那个时候她还是一个只道这个少年大腿的娃娃,被那双纤长有力的手握着,在漆黑的暗夜里头窝在楚家老花农的暗房里头,等待一朵含苞待放的昙花,静静的,悄悄地,在等待的睡意朦胧时刻,她看到了一朵洁白绚烂的花,就那么极致绽放在了黑夜里。
极其短暂又极其深刻的一种美丽,可是那种美丽,太过急促,宝儿并不喜欢,她更喜欢杂草从里一朵朵不知名的野花,色泽多变,花期悠长,浅淡而无语的生长在大江南北的角落,长长久久的,那样多好。
宝儿不明白,今日楚原白为何会给她这么一个感觉,悲伤的美丽,萦绕着这个一贯给她意气风发又十全十美的少年身上。
“楚哥哥?”她试图打破这个奇妙的安静,今日本是的热闹时节,却不知道楚原白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如此看着她。
楚原白安静的站在阴影里,背靠着身后逶迤明灭的灯火,不远处琉璃阁上悬挂着一排八角玲珑宫灯,飞甍走檐,气势如虹,下头人山人海,喧嚣鼎沸,只是他却希望就这么静静再看一看宝儿,一个未语笑盈,简单快乐的女孩。
宝儿并不出色,但她从不自欺自艾,并不完美,却又灵动活泼,山盟海誓般的爱情,他也没对她有如此复杂的感情,只是,他在选择走出那一步之后,却更深刻的感受到,他与她曾经亲厚而简单的关系,终将随着长大,而终于结束。
也许有一天,这个女孩甚至会离开他的视野,此生难以企及,他并不觉得很深刻的那种撕心裂肺,却觉得像是有一个绵绵密密的针,一点点轻轻的扎着他,刺刺的,痒痒的,想要去挠,却不得地方。
说不得是什么感觉,却一定让他能够记得一辈子吧。
读了那么多书,此时此刻,却也不知道应景的该用哪一句,只是想,此生此世,那一份说不出口的遗憾,终究还是没法子吐出一个字。
“宝儿来了?楚哥哥今儿个包了这一间,请妹妹喝一钟,唐突之处,妹妹可否见谅?”他只做得到这般客气,也许这正是他与阮天昊本质区别所在,也是他只能远远观看着的根本原因吧。
宝儿歪着头想了下,笑道:“楚哥哥怎么想了这一出?思妍这丫头倒是肯。”
“我许了她荣宝斋的墨宝字画,她说是要送人去,也不知哪个让她如此用心。”楚原白一撩袍子走过来,又接过宝儿手里头的兔儿灯,搁置在一旁:“宝儿还是这般手巧,做的灯也是如此独特,坐下来吧,一会这附近有游行,这里头位置正好,视线无碍,保你看着开心。”
宝儿顺势被他拉着坐下,又殷勤的被他顺手将披裹在外头的鹤羽大氅取下来,铺在膝盖上,又递了个手炉过去道:“天冷,本是该关着窗,可是要看灯又不好关了,你抱着手炉吧,桌子底下还有脚炉子,不然一会手脚冷。”
一切妥了大伯这也端着热腾腾的汤团上来,楚原白笑着端了碗给她道:“趁热尝尝,暖身子呢,这是你爱吃的桂花芝麻陷的,芸香楼的特色,你不是一直爱念叨么?”
宝儿呵呵一笑,接过来咬了口,一口子芝麻香包裹着桂花味道流淌了出来,宝儿雪雪呼烫,却又忙不迭去接着吸那一口子浓香。
楚原白看着宝儿如同满足的小兽眯着眼啧啧有味的样子,仿佛什么都比不得吃来的快乐,这种表情正是他一直以来看在眼里念在心里的,不由心中一动,拿了帕子过去帮着她抹了抹嘴角一点芝麻黑,道:“真那么好吃么,瞧你嘴都漏了!慢点!”
宝儿一愣,对楚原白这突然的温柔有些反应不过来,他们关系是不错,可也从来没那么亲密过,此刻楚原白说做的动作,无比温柔又顺理成章,却让她有些尴尬。
这个好像有些不合礼数。
看宝儿愣愣的看着她,眼里头有尴尬也有惊诧,楚原白手一顿,不着痕迹的往后收了收,似乎不经意的问道:“可还和你口味?这芸香楼的汤圆是临安最出名的,不过年前老掌柜去了世,这门手艺由他儿子继承,到底差了些火候吧。”
宝儿咂了咂嘴,口中甜腻的味道确然有一点点过,她看看楚原白隐逸在灯火里半昏半明的脸,想了想,笑道:“手艺这玩意,常下手练便好,用了心自然就能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嘛。”
楚原白道:“这一份骨子里的味道,又如何能传承的了?再怎么做,到底不是那个人那个味了,况且这哪一行,可不都是能够做的同样好的不是么?我看,宝儿那手艺,便是无人能比的呢。”
宝儿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楚哥哥你夸奖了,若不是熟能生巧,断不能成就什么,像我如今这般连柴火棍都碰不到,什么好手艺那可都是浮云了,故而老话不是说了嘛,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那掌柜的若是能常做常用心,想来定不会埋没了他家好名声。”
楚原白看看宝儿,笑的温厚:“宝儿倒是一惯如此有信心。这话回头倒是要和这里新掌柜说道说道,指不定能宽慰一番他。”
宝儿奇道:“你和这里掌柜认识?”
“以前家父常喜欢此老掌柜的桂花酒酿圆子,我也常来此品尝,只可惜老人家去了,新掌柜总做不出这个味道,他在世时一直引以为憾呢。”?
宝儿很少听到楚原白提自己去世的父亲,平素也不见他表现得几分伤感,然而此刻,第一次感受到他语气里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