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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着,忽听贾府请人来报:“老太太病危,蔷二爷快去看看罢!”
“什么!”贾蔷、安琪皆目瞪口呆。
“真是祸不单行!”安琪道:“你快换了衣服,去看看罢!”
贾蔷点了点头,一时间换了衣服,便带着两个贴身小厮,急急忙忙地敢去荣国府了。
第122章 苦香菱1()
且不说贾母病危,李纨王夫人等时常侍奉汤药在旁。
只说薛蟠本是个怜新弃旧之人,且是有酒胆无饭力的。只因他娶的那夏家小姐今年方十七岁,生得亦颇有姿色,亦颇识得几个字。若论心中的邱壑经纬,颇步熙凤之后尘。只吃亏了一件,从小时父亲去世的早,又无同胞弟兄,寡母独守此女,娇养溺爱,不啻珍宝,凡女儿一举一动,彼母皆百依百随,因此未免娇养太过,竟酿成个盗跖的性气。爱自己尊若菩萨,窥他人秽如粪土,外具花柳之姿,内秉风雷之性。
在家中时常就和丫鬟们使性弄气,轻骂重打的。今日出了阁,自为要作当家的奶奶,比不得作女儿时腼腆温柔,须要拿出这威风来,才钤压得住人;况且见薛蟠气质刚硬,举止骄奢,若不趁热灶一气炮制熟烂,将来必不能自竖旗帜矣,又见有香菱这等一个才貌俱全的爱妾在室,越发添了“宋太祖灭南唐”之意,“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之心。
因夏小姐家多桂花,且小名就唤做金桂。她在家时不许人口中带出金桂二字来,凡有不留心误道一字者,他便定要苦打重罚才罢。他因想桂花二字是禁止不住的,须另唤一名,因想桂花曾有广寒嫦娥之说,便将桂花改为嫦娥花,又寓自己身分如此。
薛蟠如今得了这样一个妻子,正在新鲜兴头上,凡事未免尽让他些。那夏金桂见了这般形景,便也试着一步紧似一步。一月之中,二人气概还都相平,至两月之后,便觉薛蟠的气概渐次低矮了下去。
一日薛蟠酒后,不知要行何事,先与金桂商议,金桂执意不从。薛蟠忍不住便发了几句话,赌气自行了,这金桂便气的哭如醉人一般,茶汤不进,装起病来。请医疗治,医生又说“气血相逆,当进宽胸顺气之剂。”
薛姨娘恨的骂了薛蟠一顿,说:“如今娶了亲,眼前抱儿子了,还是这样胡闹。人家凤凰蛋似的,好容易养了一个女儿,比花朵儿还轻巧,原看的你是个人物,才给你作老婆。你不说收了心安分守己,一心一计和和气气的过日子,还是这样胡闹,床嗓了黄汤,折磨人家。这会子花钱吃药白遭心。”
一席话说的薛蟠后悔不迭,反来安慰金桂。金桂见婆婆如此说丈夫,越发得了意,便装出些张致来,总不理薛蟠。薛蟠没了主意,惟自怨而已,好容易十天半月之后,才渐渐的哄转过金桂的心来,自此便加一倍小心,不免气概又矮了半截下来。
那金桂见丈夫旗纛渐倒,婆婆良善,也就渐渐的持戈试马起来。先时不过挟制薛蟠,后来倚娇作媚,将及薛姨妈,又将至薛宝钗。
宝钗久察其不轨之心,每随机应变,暗以言语弹压其志。金桂知其不可犯,每欲寻隙,又无隙可乘,只得曲意附就。
一日金桂无事,因和香菱闲谈,问他“香菱”二字是谁起的名字,香菱便答:“姑娘起的。”
金桂冷笑道:“人人都说姑娘通,只这一个名字就不通。”
香菱忙笑道:“嗳哟,奶奶不知道,我们姑娘的学问连我们姨老爷时常还夸呢。”
话说金桂听了,将脖项一扭,嘴唇一撇,鼻孔里哧了两声,拍着掌冷笑道:“菱角花谁闻见香来着?若说菱角香了,正经那些香花放在那里?可是不通之极!”
香菱道:“不独菱角花,就连荷叶莲蓬,都是有一股清香的。但他那原不是花香可比,若静日静夜或清早半夜细领略了去,那一股香比是花儿都好闻呢。就连菱角,鸡头,苇叶,芦根得了风露,那一股清香,就令人心神爽快的。”
金桂道:“依你说,那兰花桂花倒香的不好了?”
香菱说到热闹头上,忘了忌讳,便接口道:“兰花桂花的香,又非别花之香可比。”
一句未完,金桂的丫鬟名唤宝蟾者,忙指着香菱的脸儿说道:“要死,要死!你怎么真叫起姑娘的名字来!”
香菱猛省了,反不好意思,忙陪笑赔罪说:“一时说顺了嘴,奶奶别计较。”
金桂笑道:“这有什么,你也太小心了。但只是我想这个‘香’字到底不妥,意思要换一个字,不知你服不服?”
香菱忙笑道:“奶奶说那里话,此刻连我一身一体俱属奶奶,何得换一名字反问我服不服,叫我如何当得起。奶奶说那一个字好,就用那一个。”
金桂笑道:“你虽说的是,只怕姑娘多心,说‘我起的名字,反不如你?你能来了几日,就驳我的回了。’”
香菱笑道:“奶奶有所不知,当日买了我来时,原是老奶奶使唤的,故此姑娘起得名字。后来我自伏侍了爷,就与姑娘无涉了。如今又有了奶奶,益发不与姑娘相干。况且姑娘又是极明白的人,如何恼得这些呢。”
金桂道:“既这样说,‘香’字竟不如‘秋’字妥当。菱角菱花皆盛于秋,岂不比‘香’字有来历些。”
香菱道:“就依奶奶这样罢了。”
自此后遂改了秋字,宝钗亦不在意。
只因薛蟠天性是“得陇望蜀”的,如今得娶了金桂,又见金桂的丫鬟宝蟾有三分姿色,举止轻浮可爱,便时常要茶要水的故意撩逗他。宝蟾虽亦解事,只是怕着金桂,不敢造次,且看金桂的眼色。
金桂亦颇觉察其意,想着:“正要摆布香菱,无处寻隙,如今他既看上了宝蟾,如今且舍出宝蟾去与他,他一定就和香菱疏远了,我且乘他疏远之时,便摆布了香菱。那时宝蟾原是我的人,也就好处了。”打定了主意,伺机而发。
于是金桂便答应将宝蟾与了薛蟠,那薛蟠得意不已,对金桂千恩万谢,夜曲尽丈夫之道,竭力奉承金桂。
次日夫妻二人也不出门,只在家中厮闹,越发放大了胆子。薛姨妈、宝钗未免尴尬,便去荣府探望贾母去了。
第123章 苦香菱2()
至午后,金桂故意出去,让个空儿与宝蟾和薛蟠二人。
薛蟠便拉拉扯扯的起来。
宝蟾心里也知八九,也就半推半就,正要入港。
谁知金桂是有心等候的,料必在难分之际,便叫丫头小舍儿过来。原来这小丫头也是金桂从小儿在家使唤的,因他自幼父母双亡,无人看管,便大家叫他作小舍儿,专作些粗笨的生活。
金桂如今有意独唤小舍儿来吩咐道:“你去告诉秋菱,到我屋里将手帕取来,不必说我说的。”
小舍儿听了,一径寻着香菱说:“菱姑娘,奶奶的手帕子忘记在屋里了。你去取来送上去岂不好?”
香菱正因金桂近日每每的折挫他。不知何意,百般竭力挽回不暇。听了这话,忙往房里来取。不防正遇见薛蟠和宝蟾二人推就之际,一头撞了进去,自己倒羞的耳面飞红,忙转身回避不迭。
那薛蟠自为是过了明路的,除了金桂,无人可怕,所以连门也不掩,今见香菱撞来,故也略有些惭愧,还不十分在意。无奈宝蟾素日最是说嘴要强的,今遇见了香菱,便恨无地缝儿可入,忙推开薛蟠,一径跑了,口内还恨怨不迭。
薛蟠好容易圈哄的要上手,却被香菱打散,不免一腔兴头变作了一腔恶怒,都在香菱身上,不容分说,赶出来啐了两口,骂道:“死娼妇,你这会子作什么来撞尸游魂!”
香菱料事不好,三步两步早已跑了。
薛蟠再来找宝蟾,已无踪迹了,于是恨的只骂香菱。至晚饭后,已吃得醺醺然,洗澡时不防水略热了些,烫了脚,便说香菱有意害他,赤条精光赶着香菱就是一顿踢打。
香菱虽未受过这气苦,既到此时,也说不得了,只好自悲自怨,各自走开。
彼时金桂已暗和宝蟾说明,今夜令薛蟠和宝蟾在香菱房中去成亲,命香菱过来陪自己先睡。
先是香菱不肯,金桂说他嫌脏了,再必是图安逸,怕夜里劳动伏侍,又骂说:“你那没见世面的主子,见一个,爱一个,把我的人霸占了去,又不叫你来。到底是什么主意,想必是逼我死罢了。”
薛蟠听了这话,又怕闹黄了宝蟾之事,忙又赶来骂香菱:“不识抬举!再不去便要打了!”
香菱无奈,只得抱了铺盖来。
金桂命他在地下铺睡。
香菱无奈,只得依命。刚睡下,便叫倒茶,一时又叫捶腿,如是一夜七八次,总不使其安逸稳卧片时。
那薛蟠得了宝蟾,如获珍宝,一概都置之不顾。恨的金桂暗暗的发恨道:“且叫你乐这几天,等我慢慢的摆布了来,那时可别怨我!”一面隐忍,一面设计摆布香菱。
半月光景,忽又装起病来,只说心疼难忍,四肢不能转动。请医疗治不效,众人都说是香菱气的。
闹了两日,忽又从金桂的枕头内抖出纸人来,上面写着金桂的年庚八字,有五根针钉在心窝并四肢骨节等处。于是众人反乱起来,当作新闻,先报与薛姨妈。
薛姨妈先忙手忙脚的,薛蟠自然更乱起来,立刻要拷打众人。
金桂笑道:“何必冤枉众人,大约是宝蟾的镇魇法儿。”
薛蟠道:“他这些时并没有多空儿在你房里,何苦赖好人。”
金桂冷笑道:“除了他还有谁,莫不是我自己不成!虽有别人,谁可敢进我的房呢。”
薛蟠道:“香菱如今是天天跟着你,他自然知道,先拷问他就知道了。”
金桂冷笑道:“拷问谁,谁肯认?依我说竟装个不知道,大家丢开手罢了。横竖治死我也没什么要紧,乐得再娶好的。若据良心上说,左不过你三个多嫌我一个。”说着,一面痛哭起来。
薛蟠更被这一席话激怒,顺手抓起一根门闩来,一径抢步找着香菱,不容分说便劈头劈面打起来,一口咬定是香菱所施。
香菱暗暗叫苦,被打了个半死,多亏了薛姨妈出面说情。
只是薛蟠无论如何也要撵了香菱,薛姨妈便赌气喝骂薛蟠说:“不争气的孽障!骚狗也比你体面些!谁知你三不知的把陪房丫头也摸索上了,叫老婆说嘴霸占了丫头,什么脸出去见人!也不知谁使的法子,也不问青红皂白,好歹就打人。我知道你是个得新弃旧的东西,白辜负了我当日的心。他既不好,你也不许打,我立即叫人牙子来卖了他,你就心净了。”
宝钗听了,便劝道:“咱们家从来只有买人的,哪里有卖人的?若你们觉得香菱不好了,便给我罢。这样跟哥哥嫂嫂他们也是断了一样,如同卖了。”
香菱可跑到薛姨妈跟前去哭,只说不愿意出去,情愿跟着姑娘。薛姨妈只得作罢。
只是自此以后,香菱终日对月伤悲,挑灯自叹。本来怯弱,虽在薛蟠房中几年,皆由血分中有病,是以并无胎孕。今复加以气怒伤感,内外折挫不堪,竟酿成干血之症,日渐羸瘦作烧,饮食懒进,请医诊视服药亦不效验。
而那宝蟾不比香菱的情性,最是个烈火干柴,既和薛蟠情投意合,便把金桂忘在脑后。近见金桂又作践他,他便不肯服低容让半点。先是一冲一撞的拌嘴,后来金桂气急了,甚至于骂,再至于打。
宝蟾虽不敢还言还手,便大撒泼性,拾头打滚,寻死觅活,昼则刀剪,夜则绳索,无所不闹。
薛蟠一身难以两顾,惟有徘徊观望,或出门躲着。
薛姨妈想着如今贾母病重,他们家再这么一闹,实在不好。便和宝钗商量,决定搬回旧宅去住。
这日,宝蟾身染风寒,便抓了药,命小丫鬟去煎。
金桂以为是个机会,于是趁五人之际将砒霜混进了药罐中。哪知香菱久病未愈,也有药煎在一旁,只因无人侍奉便自己来断药,谁知竟错拿了宝蟾的药。
那香菱一时吃了,还来不及喊两声,便口吐白沫而死。直至天黑,宝钗来寻人时才在地上发现了尸体,几乎不曾吓死过去。
第124章 终身误1()
且说香菱死后,薛姨妈觉得给贾府找了晦气,心里十分过意不去,也不顾王夫人挽留,执意带着薛蟠、宝钗等人搬回了薛家旧宅去了。
宝玉瞧着如今大观园再不似往日那般盛景,心中自觉凄凉。
眼见中秋将至,忽想起往日的情景,如今见满园萧条,宝玉独坐一块大石上,不禁潸然泪下,口中念道:“三五中秋夕,清游拟上元。撒天箕斗灿,匝地管弦繁。几处狂飞盏,谁家不启轩。轻寒风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