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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凭借头一天到这儿时的记忆,穿过长廊直达中庭,飞速往大厅走。
乱的正是大厅。
原本一个好好的戏台子已经砸得百孔千疮,小倌和客人们抱头鼠窜。
房梁上,黑衣人正和几个穿藏青色衣服的人斗得难解难分。
赵定春顾不得去感叹“原来世界上真的有轻功”,埋着头往门外走。
偏偏小倌们怕被殃及,一窝蜂地往里躲,赵定春遇上人群,一下子被挤了回去。
“轰”!
大厅的屏风倒地,不偏不倚砸在回中庭的那道门前。小倌们哇哇大叫着又四处躲闪,赵定春见机,连忙拨开人群,再往外冲。
“修得猖狂!”又是震耳欲聋的吼叫,“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赵定春边逃边在内心吐槽:有这闲工夫玩狮子吼,还不如把力气放在拳头上呢。
大厅里打得热火朝天,赵定春本没有心思停下观看,但当他溜到门口,却不得不停下脚步“观赏”了一番。
大厅北边通往中庭的门已经被屏风挡住,南边这道往外的门是出去的唯一途径,黑衣人时不时想突破,总被门口两个拿长剑的家伙挡住,随后与黑衣人缠斗的那几个就会立马赶上来,再把他逼回大厅。
赵定春不懂武术,但几个回合看下来也稍微有点明白,大约是黑衣人不肯伤人,否则将门口的两个人砍倒便能顺利逃脱了。
这一点,赵定春倒是看得很对。
黑衣人并非打不过他们,只是纠结着要不要等他的朋友出来。兼之年纪大的那家伙招式上不怎的,内力却高深,黑衣人生怕被他扫到,不肯硬招去接,是以久斗不下。
“几位怎么倒忙着和我较真,不知……慕容小少爷怎么样了?”
众人皆是一愣,同时扭头去看他们之中最年长的一个。
那人吼道:“小少爷定是中了你的调虎离山计,卑鄙小人,人人得而诛之!”说罢,又满世界追着黑衣人跑。
“住手!”
堵着门的屏风被硬生生打出一个窟窿,一个长发少年提剑站在缺口处。
只见他一身鲜艳的桃红长裙,外面罩着件白雪纱,领口松开,露出白玉般的脖颈。分明是小倌的打扮,却气质凛冽,教人不敢小视。
“小少爷!”着藏青衣服的几个人看到他纷纷唤道。
少年举剑道:“传我的话给姓费的,今日之仇,他日必十倍奉还!”
黑衣人哈哈大笑,笑了几声才道:“晓得晓得,我一定告诉他。”说完,一边大笑,一边大摇大摆地走了。
这突然的变故让门口两人放弃了坚守,赵定春谢天谢地,一猫腰就想往外钻。
脚才跨出一步,上半身猛地往后一仰,所幸步子收得快才没有跌倒。
背后,盛老板头发脏乱,衣摆也破了,两只眼睛几可冒得出火来。
赵定春一看衣服被揪住,连忙施展“金蝉脱壳”,可惜因为死胖子的衣服过大,他穿的时候多打了几个结,所以金蝉一脱,只脱下一根腰带来。
盛老板面目狰狞,嘴里吐出一句就算听不懂也知道必是脏话的方言。
赵定春竟无语凝噎。
难道我真的不是主角?!
第三章 死乞白赖(1)
盛老板今天算是踩了两百堆狗屎了。
好端端的生意被搅黄不说,房子还被砸了,正打算到大厅里撂几句狠话让他们赔钱,又看到一个准备开溜的小相公。
他看清要逃的是今天刚给朱员外包下□的臭小子,也来不及去想朱员外现在怎样,先把人逮住再说。
赵定春一看到盛老板黑着的脸就知道坏事了。
生还是死,只看一念之间。
说时迟那时快,他气运丹田,骤然发力,猛地抬起一脚踢在盛老板两腿中间。
盛老板吃痛大叫,赵定春便趁他空出一只手弯腰捂住□时,再猛击一拳,狠狠打在他鼻梁正中。
两处脆弱的部位同时被殴,盛老板就是铁人也受不住,哀嚎着靠在门板上,慢慢滑坐下去。
门口看守的人已经走开,赵定春不敢再回头看黑衣人和少年之间的进展,一跃出门,不辨东西,只管发足狂奔。
之前看山贼与盛老板说话时的态度,估计这个相公馆的老板在本地也算有点势力,赵定春生怕被找到,不敢去投宿客栈旅店,只往民宅前后钻,最后躲在一户人家的柴房里面。
因为担心天亮后被本家发现,把他当成贼,也没敢睡着,心惊胆战地坐到天亮。
鸡刚叫过,赵定春就从柴房里离开。
出了柴房,对面就是一条小巷,他随意找个方向,闷头苦走。
好在小镇范围不大,不等太阳完全升起,赵定春已经找到了出镇的路。
他顾不上清理打点,顾不上找东西吃,满心满意都是“逃了再说”,穿着不合脚的鞋踏上了旅途。
小赵只觉心里沉甸甸的,那个盛老板一看就是个人精,会不会早料到他会从这条路逃走,前面已经安排了龟奴,只等守株待兔?这么想,他又觉得迈不开步子。
其实赵定春的担心实属多余。
盛老板的店里被江湖人一闹,损失惨重,盯着那群人要钱都来不及,哪儿有空追一个已经成年的男倌。至于被踢的那一脚,被打的那一拳……盛老板把这笔账都算在了拿剑那群人的头上——自称武林世家的人,总不会赖一个青楼老板的帐。
至于黑衣人,脸也没露一个,鬼知道是谁。
赵定春在路上走了不一会儿,拦下了一辆牛车,把身上一件死胖子的绸缎衣服作交换,让赶车的农夫送他到县城里去。
之前的这一晚,赵定春过得不可谓不精彩。
先是被下了迷药,差点惨遭爆菊。总算老天垂怜,天降恩人。被黑衣人顺手救了之后,迷药虽解体力却没大恢复。逃出相公馆被盛老板揪住的那一刻几乎腿软。坐在柴房的一宿是备受煎熬。天亮后赶路则是赶得又饿又累。
等坐到牛车上时,他已经完全顾不上草堆里有一股子牛粪味,仰天一躺,睡得昏天黑地,一路上连眼皮都没动一下。那个农夫也算厚道人,见赵定春睡着了,将自己的一件蓑衣盖在他身上。
到达目的地后,要不是农夫使劲地拍,赵定春大约睡个一天一夜也醒不过来。
睁开眼时,脑子里一团糨糊,时间地点人物起因经过结果完全空白,就是愣愣站在街上神游太虚。
还是生理反应刺激了大脑皮层,胃里空空如也的“呼叫”提醒他:需要觅食。
赵定春穿越过来时的“新手大礼包”早不知哪儿去了,从死胖子身上扒来的衣服只有中衣和一件坎肩,外袍已经抵了车资。
严格地说,赵定春只是从早上开始没吃饭,外加熬了一个通宵。这种事他在学校的时候常干,仗着年富力强,照样活蹦乱跳。
可惜今天……他算是体验什么叫虎落平阳、人生地不熟。
往来的人都像看犀利哥……不对,看凤姐的眼光看他。赵定春读多了各式各样的耽美小说,也算有点小常识,他现在这身打扮,要放新世纪差不多就是裸体围裙上街的意思。
为了防止再次被拐卖到什么涉黄的娱乐场所,小赵同学在某堵墙上摸了一大把墙灰抹在脸上,又把头发揉成鸟窝状。
县城很大,人来人往,经济繁荣。
赵定春目光呆滞地坐在路边,想回家的念头疯狂滋长。如果回家,就不用再忍受这种莫名其妙的生活,更不用担心被卖、被爆菊。或许隐藏性向会辛苦一些,但……
赵定春又想起那只名叫“基基复基基”的招财猫说的话。
原来那个世界的他们仍旧活得好好的,被复制的思想产生了另一个自我的事,本体应该是没有知觉的。所以自己现在……还是大学生的那个赵定春,现在应该在照旧生活着。
吃饭,睡觉,上课,漫社活动,依然偷偷地看耽美漫画和小说,独自花痴大三大四的学长,被学姐们YY和漫社的另一位coser有一腿,然后脸上无奈腹中暗爽。
什么山贼,什么相公馆,什么穿越……那都是小说上的名词。
回忆着过往的日子,想到好笑的地方,他哧哧笑出声,笑得街上的人都远远绕开他走。
可赵定春的笑容持续了没多久,就添进了苦涩。
那种看似没心没肺的日子,如果刨开表层,内心深处还是焦虑苦涩的。
身边的人仿佛都是个个朋友,都是知己,却没有哪个能让他坦诚自己的性向,放下内心的包袱。所有的事,都只能在他内心进行,言语中稍有表露,就会迈上前辈们都走过的一条路——隐瞒,伤害,出柜,更大的伤害,被侧目,被羞辱,被逼婚,反抗……
或者屈服。
思及此,他又鼓励自己。
既然是被复制的全新的“我”,不如就在这里好好生活。
作为一个穿越了工业蛋、三聚氰胺奶粉、地沟油、漂白大米、激素黄瓜等“高科技产品”的坚强青年,古代这种纯天然居住区何足挂齿!
不过……赵定春想到那只猫所谓的“小甜文”……
小甜文你妹啊小甜文!
尼玛的骗老子没看过小甜文么亲?!
这要是小甜文,老子就把自己的小JJ吃下去啊!
那只“小基基”欺人太甚啊混蛋!
当然,听到他这么说的话,那只猫一定又会咧着它的Q版猫咪嘴大叫:“你才小基基!你全家都是小基基!”
等……一下!
赵定春满头大汗地想,难道自己违背“主角万能定律”,从一开始悲催到现在,就是因为管那只胖猫叫“小基基”?
是这样吗?
会吗?
会……
的吧……
赵定春流下两行清泪。
怪不得单良可以滚下山坡去见神仙哥哥,董宁宁和陈琰可以及时跳上马车一去不返,只有他!只有他被山贼逮住!只有他被卖到相公馆!只有他惨遭一个油头猪脑的死胖子爆菊(未遂)!只有他好不容易遇到个黑衣人英雄救美还把他扔下不管!只有他为了逃出县城只好把衣服抵了在大街上COS犀利哥!
赵定春的小心肝经过反复践踏,孤零零地在胸腔和腹腔内荡了个水漂。
小基基……
原来你才是真·卡米萨玛……
赵定春一下子觉得自己“好傻好天真”。
他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街头,戚戚然地哀叹。
这就是红颜命薄有木有。
这就是生不逢时有木有。
如果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会对那只招财猫说:
凸!
失魂落魄的赵定春从眼睫毛的缝隙中看到一个绝世美男,鬼使神差地转了个方向。
不要问老子在干嘛,老子死也要牡丹花下死……他毫不犹豫地迈进了美男所在的店铺。
男人看到他掀起帘子,美目微抬,询问地看着他。
如果是这个人,被爆菊他也认了!
赵定春上前一步,挤出几滴眼泪,顺着黑乎乎的脸颊滑下:“山无棱,天地合……郎君……你还记不记得大明湖畔的……”
说完,他猛扑到那人身上,死死揪住他的衣服,也不管被怎么推搡,就是不松手。
只是没想到一个不小心……
他睡着了。
当一个人决定厚着脸皮去和别人套近乎还死不松手时,“睡着了”绝对是最糟糕的发展。
所以,赵定春这回睡醒的第一个动作就是先摸了摸屁股底下。
很好,是软软的被褥,总算没有因为睡着而被扔出去。
再动了动手和脚。
很好,有力气,呼吸也正常,没被下药。
然后,他苦大仇深地作了一番心理建设,这才慢悠悠地睁开了眼。
首先跳进视线的是浅绿色的帐子。赵定春观察了一下,确定上面没有绣花,没有银丝,没有各种娘娘腔的点缀……
很好,不是相公馆。
接着他肯定自己睡着的时候有人帮他洗过澡,从头发到指甲缝,全都清清爽爽,连衣服也换了干净的。
啧,如果是那位美人给他擦洗的……赵定春嘿嘿一笑,找到了死乞白赖留下来的借口。
下了床,床头一张圆凳上放着一套深灰色的衣服,料子是细麻,市井人家最普通的款式。
赵定春凭着仅有那点古装COS的经验,穿上那套衣服。由于是别人的旧衣服,衣服很宽松,衣摆袖子也长许多。
穿好衣服,小赵开始满世界觅食。
别人穿越到异世界,都是穿成什么王子太子富家公子,怎么到他这儿就成了“孤儿流浪记”了呢……赵定春很郁闷地发现房间里只有凉白开,也完全没有忠实的仆人进来问他:“公子醒了?陛下or殿下or王爷or主人or老爷or少爷or大人or教主or盟主or宫主or掌门or师父or大师兄or师叔or……让我来看看……”
受到饥饿的催促,赵定春放弃“躲在房间装柔弱”的方案,暂时选择“大大方方去厨房”的选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