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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驰找到了?”
苏梓峮适时藏好手中的东西,令苏瑞探寻的目光又扑了个空。
“还没有,古驰一家都不知所踪。”
苏梓峮顺势拿书的手顿了顿。
“父亲怎么样?”
“老爷还好,褚先生一直在旁守着。大少爷他……”
“魏韶釜在等我们拿银子赎人,此番他大造声势无非是想置苏苑于死地而将所有财产收入私囊,如此心急看来他也在扬州也没几天日子了。北方战事频繁,南方也不大太平,魏专员是为自己准备后路呢……”
“那我们……”
“几日前你们好像说南通那里的某个官员被暗杀了?”
“不只是南通的,还有镇江,杭州,苏州……咱们附近的双桥、杭集……最近这事可真不少,弄得官员们草木皆兵,抓了不少人……”
苏梓峮的指无意识的敲着书本。凝眸无语。
“二少爷,如果……”苏瑞有些迟疑:“我们是不是真的要用钱……”
“魏韶釜胃口越来越大,不仅占了我们30的股份,还将彤云坊整个收入交给了他,却由我们来打理,如此下去……”
“不过大少爷现在在他手里,如果我们不出钱,我怕他会狗急跳墙……”
苏梓峮眉头陡的拧紧。
“加害倒不至于,就怕他再弄出什么阴谋诡计……”苏瑞似是自言自语,又忽然一摸胸口:“对了,二少爷,刚刚有人要我交给你一封信。”
苏梓峮接过信。
信封上字体刚劲,笔画如刀,只是看起来很陌生。
“谁送来的?”
“不认识,只是让我把信交给你就走了,是个十来岁的小孩子。二少爷,会不会是……”苏瑞自然而然的想到了魏韶釜的阴险,只是不知他要通过一封信布什么样的陷阱。
“你先下去吧。”
苏瑞犹豫片刻,终是走了。
苏梓峮见他走远,方从身后拿出藏着的东西……是一把手枪,上次中毒死里逃生后父亲给他的……
他摩挲着这把铮亮的手枪,漆黑的枪身更映深了他的眸子。
将枪轻轻搁置桌上,拿起那封信。
信没有封口,只在信封上简单写着“苏梓峮亲启”。
抽出信纸。
信纸是普通的条纹信纸,上面的字力透纸背。
“梓峮:
我是烽凌。
没有想到我会用这种方式和你交流吧。
我要走了,去一个很远的地方。
你别误会,我不是去寻死。语琴既然要我活着,我就一定会坚持活下去,况且大仇未报。怎可轻言生死?你也不要以为我是贪生怕死,我只是想换个报仇的方式。
还记得我们商量过种种报仇的办法,到最后却都因为他是官我们是民寡不敌众而告终。如若真的成功了,又会引起他们的恐慌,恐怕会牵连不少无辜之人。虽然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可是我们的命怎可陪送他这种龌龊的人?我们在等机会,可是什么时候才能等到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的大好时机?我目前在这里虽然很安全,可是魏韶釜知道我没死,也知道是你们救了我,他是不会放过我们的,而我们只是在等,可是等来的会是什么?
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终于发现就算有再多的钱没有权力也只能任人宰割,无法还击,否则便是死路一条。
今天的事我已经听说了,更坚信了这一点,也请原谅我不能帮你什么忙,不过这使我不再举棋不定而做了今天的决定——我要光明正大的取下魏韶釜的人头!
眼下军阀众多,战事愈烈,难说谁是最后的胜利者。不过天下事分久必合……
我想看到这里你也知道我做了个怎样的决定。
此番一去,前途凶险,却也可险中求胜。我会保重自己,也万望你亦保重。凡事小心谨慎,思谋为上,万不要做无把握之事,因为你所担负的不仅仅是自己的身家性命。
我知你在找古家人,古语棋就在我处,他已将事情全部告知。魏韶釜利用上次古语棋夜闯办公厅救语琴和半路截囚之事威胁古驰密告苏苑私藏枪支,古驰不得已而为之。古语棋本想亲自向你解释,又感愧疚难当。新仇旧恨,对魏韶釜恨不能食骨寝皮,今日得知我的打算,竟决定和我一同离开。特托我借信拜辞。古家所欠,来日定当还报。
今当远离,豪情满怀,亦有些儿女之态,人之常情。
待重归之日再聚首,把酒言欢!
令,信封里还有一信,是褚晨所写,拜托你交给褚先生。
烽凌”
苏梓峮往信封里一看,果然见封底有张扭成结的字条,取出,捏了许久,终没有打开,而是去找了褚轩辕。
褚轩辕接过字条,也没有看,只是攥在掌心,望向漆黑的窗外,叹道:“该来的总会来,该去的总会去,命中如此,随她去吧……”
看来自己果真猜对了,他攥紧手中的信……他们都走了,去寻找一条坎坷却可能是通向光明的路,那是一条可供更多人行走的路,那么他呢?
心中一动,立刻向门外走去。可是刚出门,就见苏瑞急匆匆赶来。
“二少爷,大少爷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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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十六年,三月。
烟雨江南。
近半个月不开晴,天是一片苍白的灰,看不到云,只见几条深色的烟蛛丝般停浮在半空,雨却仍旧不停息的下。
门下那几只纱灯早已被打湿,流苏无精打采的滴着水,却依然忠于职守的悬在那,守着玄色匾额上乌金般沉重庄严的四个大字——“苏世清苑”。
门吱呀呀的开了,从里面走出两个人来。前面的那个个头中等,身穿深蓝色长衫,后面的身形原本不矮,却因驼背而显得有些压抑,而最显眼的是他的一头白发,竟成了这一片阴郁中夺目的一点。
前面的深蓝色长衫连连回头:“苏管家请留步。”
苏瑞白发微颤,脸上的皱纹熟稔的堆起,笑容可掬:“那苏瑞就不送了,秦老板,有空常来。”
送了客,苏瑞又在门口站了站,使劲挺了挺腰,终是挺不直,不由叹了口气:“老了……”
又看看天:“这雨怎么还下呢?”
说着,摇摇头,返身进门。
【第218章 倾城(终章)】
漆黑的大门吱呀呀关上了。
他慢慢向门里走去。已经浑浊的眼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么多的风波过去了,所幸苏苑还是老样子,唯一不同的是多了许多丁香花。是二少爷种的,不,现在应该叫老爷了。八年过去了,丁香已高过人头,此际正是盛开时节,满苑铺着的都是如纱淡紫,溢着裹挟淡淡苦味的清香,嗅来有些伤感,却仍让人心旷神怡。
有人从回廊处走来,拄着拐杖,动作缓慢。
“哎呀,老太爷,您怎么就这么着出来了?”
苏瑞急忙小跑向前,此刻竟忘了自己也是个年过花甲的老人了。
“不妨事。虽是下着雨,倒也不错,整天在屋里闷着都泛潮了,出来走走。”苏继恒一步一步,稳稳的挪着拐杖:“苏瑞。你看这丁香开得多好……”
苏瑞还是上前搀住了他。
“是啊,这白里夜里都香气扑鼻的,还是二少爷侍弄的好。”
当着苏继恒的面,苏瑞还是习惯称苏梓峮为二少爷。
“自从这丁香种到这院子里来我才知道,原来还有白色的丁香呢。”苏继恒指着墙边的一株枝头绽雪的丁香花。
“可不是?不过也只有这一株,香气和紫丁香还不大一样……”
“是吗?”
“苏瑞扶您过去看看……”
站在丁香树下,苏瑞小心攀下一株白丁香。苏继恒辏上去闻了闻:“似乎只是香气少了些苦味……”
“这正是苦尽甘来啊。”苏瑞意味深长的说道。
苏继恒一怔,紧接着笑了:“对,苦尽甘来……”
说完,赶紧四处看了看,像是怕被什么人听到似的附在苏瑞耳边:“梓峮还不肯去相亲?”
苏瑞苦笑:“少爷的心思您还不知道?”
苏继恒无奈摇头。梓峮的心思他何尝不懂?可是苏苑……这么多年过去了,难道就不能……就不能让他抱个孙子?
“少爷啊,和您当年一样,咱们再是心急,也不能强求啊……”苏瑞哀叹。
两人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
“去那边走走吧。儿孙自有儿孙福,可怜我这个老头子啊……”
苏继恒半是安慰自己半是埋怨的由苏瑞扶着向后花园走去。
路上洒下苏瑞的一句戏谑:“您还说可怜,当年若不是您小病大作躺在床上死活不肯起来,少爷也未必肯当这个家呢……”
“嘘……”苏继恒顿住身形,又向四处看了看:“可不敢告诉他……”
两个白发老人对视了半晌,忽然孩子般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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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紫如雾,淡香如梦。闭上眼睛,竟好似又回到了十年前,他站在那条小巷里,只听得环佩之声杳渺悦耳,只闻得清香之气徐徐而来,只见那雨雾濛濛中缓缓走出一个淡紫的袅娜身影。撑着把淡绿的伞。微风过处,裙裾飘摆如花瓣绽放。渐渐走近了,伞边忽的轻扬,只lou出红唇一点,仿佛对他浅浅盈笑。
唇边不由划出一抹笑。
不忍睁开眼,生怕惊扰了这白日的梦,却又不得不睁眼,因为有脚步声正走来。
是秋雁,她最近又大了肚子,腿脚有些不便,已让她去休息了,却偏偏不肯闲着。
“老爷,莫言小姐带着景阳少爷,景阳少爷吵着要见你,老太爷正在哄呢……”
景阳是浩仁的儿子,已经九岁了,极是调皮,每次来都吵着让他讲故事,他只觉得奇怪,自己笨嘴拙舌的怎么会讲出好听的故事来?
“浩仁怎么没来?”
“景阳少爷说钱庄临时有事,必须得方老爷亲自解决。不过一会就过来。”
景阳一谈到钱庄就跟个小大人似的,果然深得浩仁真传。
笑意渐浓。
“好生招待着。对了,把前阵子聂家茶庄送来的极品毛尖备上,浩仁就爱喝这个。我一会就过去。”
秋雁刚说了“是”,就见罗亮急吼吼的赶了来,小心翼翼的扶她走了。
“都四个月了,犯不着这样不放心吧?”秋雁嘴里虽是数落,语气却带着甜mi。
罗亮自是不会还嘴,只是嘿嘿傻笑。
苏梓峮看着他们相携远去,不由慨叹,九年的时间,九年的风波,竟是什么都不同了,竟又是什么都不曾改变。
私藏枪支事件过后,苏苑解散了大批的下人,不仅云锦坊与彤云坊停止翻修,转卖于人,产下的绸缎坊也变卖或转让,现只余月华坊、银织坊和瑞祥坊三座,意图收敛声势以防树大招风。绸缎坊虽然少了,可是收入却有增无减,这倒成了怪事。
解散那日,下人们哭哭啼啼,却也只得领了半年的遣散费走了。却也有些人死活不肯走,罗亮就是一个,他和秋雁都在地上跪着,罗亮的脸还青肿着,将眼睛挤成一条线。
就这样,他们留了下来。
那年冬天的时候。李妈悄无声息的去了。她走的很安详,就是睡着了,再也没醒过来。
苏苑当时虽然仍处于风声鹤唳之中,但依然为其风光大葬,苏梓峮亲自守灵三日。
经这事后,方月柔的身子也渐渐糟了,整天只懒懒的躺着。安雁突然转了性,信了佛,天天待在北院的专为她建的小祠堂念经……
一代新人换旧人,如今,罗亮和秋雁的那对龙凤胎已经八岁,也学着爹娘的样子忙这忙那,一样的勤劳忠肯。
大丫头里只剩了绿春,不知为什么誓死不嫁。经过几年的历练,更加干练起来。
丁武和石勇也留了下来,却同样的不肯娶妻,弄得苏继恒头痛,直说是苏家的主子带坏了他们。
还有梓箫……
梓箫正在一片淡紫的香中坐着。
细雨迷蒙,沾衣欲湿,他却恍若未觉,只是微扬着脸,看着从繁密的淡紫中漏过的一片天空,面容恬淡。
那日从办公厅回来。他便又变回了痴痴的模样。大家都以为是魏韶釜动了什么手段,可是既没有外伤,褚轩辕检查后也说没有服过任何毒物……
他就这么痴痴的,却也不再闹了。
苏梓峮心里有些明了,却也不逼他,只是没事陪他散步,陪他聊天,看着他lou出恍惚的笑。
有时会看到他在一张纸上写字,见有人来便急忙藏起,眼波微闪。
他从来不知道梓箫在纸上写了什么,不过……只要他开心便好。平安便好。
不过扬州最近好像愈发不太平了。
听说从北面来了支军队,领头的军官好像姓韦,打过许多胜仗。身边有一年轻的副将,生得水灵如女子,却使得一手好枪法。还有个胖胖的军士,性子很急……
天下事分久必合……
他口中默念着,不觉微笑,负手向前厅走去。
还有一段距离,就见方景阳和那对龙凤胎——罗宝罗莹一路喊叫着奔过来,手中拿着方浩仁为他们折的纸枪,罗宝还攥了个木头的,是三天前过生日时罗亮给做的,上了漆,乍一看去和真的一样。眼下,三个孩子正为这个木头枪争得不可开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