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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长老”
童长老受了申不害这一声叫之后,已不知该作何法。不知道申不害又是怎么和童长老说的,这童长老竟一五一十的招了,人证物证,丝毫不能抵赖。
申家的四位公子德行有亏已经是真真的了。
局势骤然变换,当然,不只是因为申不离的孩子不能用了而已。而是五公子的处心积虑
可这背后蕴含着更深一层的惶恐,那就是,曾经追随过申不离和申不器,还有申不今和申不古的人。
所以童长老为了再招出一些,好来“减刑”的行径被申不害打断了。
“从前的事我已不想再提,今日之所以提起这件事,也是为了想洗清在座心中,关于我行事荒诞的罪名。”顿了一顿之后申不害把此处留白,由着人想象,反转回自己想要说的。
“我相信这些跟着申不离从事的人亦有苦衷,对待血缘之亲他尚且毫不留情,何况是旁人。所以,我也不欲追求这些从前的枝节。何况此刻我们临阳派已经是这番模样,我是不想更不愿再折腾了。”
此话一说完,他便抽出短匕刺向童长老,从此以后,那些事,那些人,再也没有人知道了。他想要传达的就是这个信息,他会对那些人手下容情,前嫌不计。
可是童长老不一样,他活着一天,那些人就会战栗一天。而且,申不害说的是他自己不欲追求,倘若往后,有别人想要追究追究呢?
众人见了他这样的做派,谁还会觉得,申五儿是个行事荒诞的人?若如今再有人这么想,才是头脑不够清明吧
至于申不古成亲宴那一天发生的事,没有人再回想了,摊在他们面前的是更为紧要的问题。
申不害手段厉害,可别人也不是吃素的,事已至此,他们抢的不过是剩下的肉。空出来,多出来的肉,是上首的那些位子。
申不害好拿捏有好拿捏的好处,不好拿捏也有不好拿捏的好处。比如现在,他就得吃下那口气,必须要忍住不去计较。在座的这群人都想回去掂量之后容后再议。
想商量,也想看看筹码,更想探探虚实。
“此事兹事体大,不妨三日后再议。”说话的是谁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说话的人说出了心声。
此事不宜推迟,傅蕙娘越过众人先笑道:“兹事体大,还要容着在家安稳睡上三觉再议么?”这话太不留情,她挑眉道:“怎么我说话不中听?我没说错的话,现在整个临阳派的精英都在此地,还需要什么三日之后?”
傅蕙娘声音越高:“难道你还要和妻儿老小商量过吗?!”
即便他们能互相传音,却不能真正的坐在一起探讨,既然如此,便有漏子!这事儿必须尽管定下来才无人反悔。傅中堂主话糙理不糙,是阿,临阳派的重要人物都在此地,何须他日再议呢?
今日已经是骑虎难下了。
申不害声音沉稳,在这一众之间发声道:“傅中堂主的话虽然不中听,可也有二分道理。我亦不是那种不理事务之人,在此之前我是在羌国胜任云麾将军一职。虽然如今职位有变,但内里的东西总不会变。”
众人一听申不害曾做过凡家官职,心下更不满意,可他的下一句话却让每个人重新起了心思。“我对派内事务还不熟悉,所以今日各位长老不妨也把缺失的职位直接荐人补上,一并议下。”
这是好事,大好事,谁不想浑水摸鱼?所以申不害的掌门之位,竟在这诡异的情形下被默认了下来。
大厅之中,尚躺着他们曾经效忠过的人。可势力一词由来是如此,不会以个人的情感意志为转移,谁也代表不了,那是一群人的利益,人一旦化为群,就会变得很不可想象了。
整座厅堂此起彼伏的热烈着,申不害居于上座,却像是置身事外,傅中堂主的表情也是一派平和,此事既然敲定,那便好了。他们俩是都不会相信临阳派只有他们俩才是贺练师的暗旗的。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傅蕙娘是蝉,申不害是螳螂,在临阳派,贺练师必有第三个势力是黄雀!
“傅姑娘。”清冽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但她面目丝毫不动,那是申不害的声音。申不害不会在这个时候叫她,而且是以这个称呼。那是传音。
“贺长老的心思你我都心知肚明,但却都要装作不知道。”那声音分明染了一些笑意“可我知道你知道的。”
申不害很想说,他的姑娘怎么会看不出来,但还是只说:“我们暂时在面上都只能先如此了。我知道姑娘和我一样,都不会是可屈于人下的人。我会尽快让自己不那么受制的。”
申不害想说的是临阳派不再受制,到那时,他们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抵抗贺练师了吗?不,不是,他们俩都是一样,和贺练师是一种交易,只要贺练师做的不过界,这种各取所需的关系就会一直存在。
这番话听到耳朵里傅蕙娘甚至连个嗯字都没有回,半晌无声,她以为申不害不会再说话了,可申不害居然又说话了。
“坐在这里很难忍。”此时天已经擦黑,大厅里亮起了烛火。“真想去赏月阿。”
“我没有恨过我父亲,不过也从没有觉得他做的对。我并不是有意为他遮掩。”申不害极轻快地笑了一声:“所以,做错了就得担着,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虽然申不害对申图疆有父子之情,但显然,他对申图疆是没有敬慕的。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傅蕙娘的心重重地砰了一声,又极迟的迎来了下一声。申不害是在对她解释,对她说明
是,她看见申不害方才的神情是有一些怕的,因为地上躺着的是他的亲生父亲,他却如此冷静。
可是她错了,那是因为申不害一身傲骨风光霁月,他磊落的不像话。
他想说的是,她杀了他爹,是他爹罪有应得,他不怪她。他不会害怕承认他爹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千夫所指,算什么?他行的正。
喧闹的大厅仿佛一下寂然无声了,傅蕙娘终于忍不住看过去。
在这灯火映照犹如白昼的地方,申不害面上没有一点阴霾。他坐地极为端正,这种神情她努力将这个申不害和赤水城的申不害重叠,再和羌国的申不害重叠
在这人声鼎沸的一刻,这番话,是他们俩不能出口的秘密。就像是严厉的夫子不曾捉住的一对捣蛋鬼,彼此心里竟还隐有一丝窃喜。
一百三十三。计划(九)()
这群人很快权衡好利弊,商议出了推举的人选,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申不害也适时表达了一番沉痛,并且吩咐好好葬了这四个兄弟。
可是就在散会之前,突然有人道:“四公子生前不曾娶妻,傅中堂主是否要履行一下自己的未亡人责任呢?”
说这话的是一个不起眼的人,连姓氏她都忘却了,看服色,就是个长老的样子。
傅蕙娘看了看这个故意找她麻烦的人。“你是什么狗杂碎?在临阳派的议事大厅如此说话。”又叹了口气:“你当真执意要我当这个未亡人么?”
傅蕙娘笑了笑:“要是我来当未亡人,我就叫你女儿也来当当未亡人吧。两个人也有伴。没有女儿吗?那也没关系”她的目光在这人身上流连了一圈。
除了女儿以外,最近的直系女性,当然是他老婆了。
那名长老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并抬起了右手好像一个中风的老年患者。
“这位长老?请不要做出这个行为举动,简直半点身为修士的模样都有,好像我们傅家的老年奴仆一样。”傅蕙娘开始毫不留情的补刀。
申不害面色很差,“大厅之下,成何体统?”众人有一肃,申不害才继续道:“临阳派本无中堂主这个职位,从今起就此废除。”
申不害将眼看过来:“傅堂主将临阳派大厅视若无物,该当何罪?”要不是有申不害的传音,她几乎就要信了,可听了那番话,申不害的眼中便始终像荡着水一样,是含着笑意的。
傅蕙娘的回答也决定了那位长老的刑罚,所以,她决定自残!“我方才说话多有不当,应自请前往地牢,关押十日才好。”
满堂吸气,地牢是什么样的地方阿,那是临阳派最可怕的地方,用来惩罚大逆不道的子弟的,据说没有人能在那里待过五日以上。
临阳派的地牢里有冥火,这种冥火消磨灵气,想不被烧到只有消磨和对抗,持续的对抗,但总有力竭的时候。力竭之后就再无反抗之力,会生不如死,身体会彻底受损。
傅蕙娘扬起了一抹格外舒心惬意地微笑,没错,她就是仗着自己修为高,不仅高,而且体质特殊,阴火都走过了,这冥火算个屁。
谁会为了赌气把前途也不放在眼里?所以说,女人就是女人。这是在座不少人的想法,随着这个想法而来的,还有傅蕙娘的恶毒。真是太恶毒了,这不是要整死别人么。她傅蕙娘渡劫,或许心存侥幸,冯长老算什么小角色?记仇至此,难成大事。
傅蕙娘心里想的是另外一桩事,左右日后开战,她注定讨不到好。今天要好名声也没有用,一力降十会,不管这个长老背后是有人是无人,她得告诉他们,惹了她就要付出代价。
申不害终于在冯长老心胆俱裂时开了口:“傅堂主何必如此,三日即可了。”三日冯长老不知道自己撑不撑得住,却只能硬扛了。
申不害,确切地说是现在的掌门人,还是叫傅蕙娘为堂主,那堂主之位就多出了一个人,申不害随手一降,将那名“多”出来的堂主降回了长老,那人正是冯长老一派,而冯长老,降为了执事。
这种各打五十大板的模样,却怎么看都是傅蕙娘吃亏的多。众人心下不解,傅中堂主不是和掌门人一国的么?没关系,贺练师觉得申不害是在闹别扭就好了,贺练师觉得他们俩不和就行了。
这么一个闹剧折腾下来,就要散会,傅蕙娘起身先行,行至冯长老面前说道:“请吧,冯执事。”
这种锱铢必较的人究竟当初是怎么当上中堂主的阿!
“您先吧,傅堂主。”
众人几乎绝倒,暗自为那姓冯的捏了一把汗。
傅蕙娘倒是心绪颇好,直接走了出去,甚至到了地牢面前还舒了舒筋骨。不巧的是,她和这位冯执事的牢门正是面对面的。
阴冷,潮湿,破败。剥落的墙皮,生了绣的铁。这牢房待遇太差了!临阳派果真是就会做做表面功夫!
没有吐槽太久她就踏入了这个屋子,凉飕飕阿。说明冥火应该就在附近。果然,她一坐下整个人差点没嚎叫起来,原来,蒲团就是触发冥火的开关。
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对着冯执事说:“冯执事,咱们有缘阿。赶紧请坐。”
姓冯的知道不可能和她和缓,哼了一声,却也不敢说什么不知廉耻之类的话,就坐下了。一坐下之后她就欣赏了冯执事由白变青再变红变紫的脸。终于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没想到这一笑,身体之内猛然更加刺痛,于是她就笑不出来了。完了,这是上劲儿了。冯执事还在傻傻抵御冥火。真傻阿,现在他们还有灵气护身,等到消耗光了真没有了,那才叫可怜呢。
还不如一开始就承着痛,留着灵气护体呢。看见冯执事吃瘪,她的心情就大好,这种疼法和阴火的疼法完全没有区别,所以她直接躺在那脏地方咬住下唇。
地牢很好,她可以去想想最近的事情了,大仇得报,骨肉相残,分明是她导演好的戏,可是做完了却收不到想要的效果。一个人是不应该被仇恨蒙住双目的,她存在的意义不应该是复仇这种单薄的东西。
可是她终究还是为此事去浪费了很多时间,不仅是复仇,还想解开心魔,可是她分明没有把心魔解开。想不明白的不能再想,只能搁置,阅历不是凭空生出来的,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顿悟。
唉。算了吧。她又睁大眼睛望着棚顶,这一场一场走过来,她都不信自己还是那个当年有勇无谋说走就走的傅小姐了。虽然谋略也没怎么增加,但是胆子好像大了不少。
可能是疼痛的原因,她在胡思乱想,想得越入神,疼痛越轻。突然有声音传到傅蕙娘耳里,她一个打挺坐了起来,果然是冯执事,就知道这人撑不了多久。
在她对冯执事施以援手的时候,门外的守卫愣了一下,她看过去:“地牢不允许这样?”那守卫摇了摇头,心想,这哪儿特么见过进了地牢还护着别人的阿。
一百三十四。计划(十)()
得了傅蕙娘的援手,冯执事可算能开口说话了,看来这人忍痛估计也忍了很久了。也不是一无是处嘛,起码有点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