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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斟了杯茶,把茶杯塞进她手中。
周竹桢抿了口茶;握紧茶杯;低头看见茶水轻轻漾动;水面上映出她的影子。
她轻轻地说:“那时情况太紧急,我神识扫过去;就看到那些凡人被锁在阵眼抽取生机,纯澈在主导绝阵。”
“我那个时候以为是他们抓了那些凡人充作阵眼。”
“那如果你知道纯澈之前保护了这些凡人,你还会这样做吗?”
周竹桢迟疑了一下;点头。
“为什么?”
“人命不能被当作一种手段。”她说;“没有人应当被非自愿地剥夺生命如果人命可以作为达到某种目的的工具;那么吃人也是理所应当的了我无意伤纯澈性命;但是阵法由他主导;要想关闭;只能伤他手臂。”
“你认为不能用凡人的性命去支撑阴阳相克阵。”含光道尊问;“可你用纯澈的死去换那些凡人的生,不也是把纯澈的命当作是救回他们的手段吗?”
周竹桢陷入了矛盾之中。
“宸元。”他沉沉叹息,“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处在什么位置?”
“我不知道”周竹桢表情麻木,眼神里是深深的痛苦和迷茫,“我不知道我没有选择”
她自言自语地低喃。
“为什么没有选择?”含光道尊心里一惊,他站起来,走到她面前,微微躬身问她,“宸元,你告诉师父,为什么你没有选择?”
“我的道就是这样的如果我不阻止他,就是违背道心行事,我不可能看着他们生机耗尽而死我知道纯澈师弟也没有选择,可是我没办法”
“宸元,为师问你。”含光道尊神情严肃起来,“你的道是什么?”
我的道是什么?
周竹桢心里突然涌出一股恐惧,血液和心跳仿佛被冻结,一种强烈的预感如同阴霾一般笼罩心头,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要逃避这个问题,可是含光道尊逼她开口。
“回答我。”
“是以杀卫道。”
“以杀卫道?这个道,所指为何?”
“道德。”
一直担心的事情成了真。
含光道尊居然生出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他斟酌了一下语句,轻声问她:“可是你遵循的道德,是哪一个世界的道德呢?是这个世界,还是你来的那个世界?”
周竹桢沉默。
从他的话语中,她逐渐发现了什么可怕的事实。
“宸元,你既然以道德为道心,那你知道道德的本质是什么吗?”
她不知道。
她从前竟然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盲从的道德是真正的道德吗?
她脑海中乱糟糟的,想了一会儿才回答。
“是是社会中大多数人所接受和认可的公序良俗?”
“那你看,你伤了纯澈,导致他陨落,其他修士认可吗?”
不认可。
这不是修真界所认可的道德。
含光道尊抚了抚她头顶:“道德存在的意义,是为了维护一个种群的集体利益。一个种群的统治阶级往往也会用道德作为维护自身利益和社会秩序的工具。道德并非不能作为三千大道之一,但你要明晰它的本质,才能判断什么是道德的,什么是不道德的”
周竹桢听着他讲。
她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对。
承认了他的观点,伴随而来的就是持续不断的痛苦。
她一直坚持的道心原来,都是错的吗?
“你可以善良,可以宽容,可以忍让。”含光见她似乎有所明悟,轻声细语教她,“但你的宽容善良,应该是有立场的。你首先要明白你和谁站在一起,在这个基础上,再去践行道心有立场的爱,才能走得更远,你明白吗?”
周竹桢陷入了沉思之中。
她表情不断变幻,一时疑惑、一时矛盾、一时思索、一时痛苦。
含光道尊没有再说话。
推翻数百年建立起来的观念再重建绝非易事,她需要一点时间静静思考。
他心底松了一口气。
怪不得鸿明说有可能是心劫,原来是这样。
她应当是已经想通了,如此,这一劫应当是平安渡过了。
道心圆融之后,她未来的路,会好走很多。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有东西潜伏在她灵台里伺机而动。
系统小心地观察着周竹桢的反应,自然发现了她道心动摇。
一种隐秘的欣喜从它心底浮现出来。
见她开始自省修补,它立刻打断她的思考:“周竹桢!”
“你的道从根本上就是错的。”它的声音似乎带着蛊惑,“以杀卫道,既然道都是完全错误的,那杀又有何正义可言?”
“你只不过是在满足自己的杀戮欲望罢了。”它嗤笑,“这同魔道有何区别?谁能想到,瀛洲顶级道门的首座首徒竟然修的是魔道?传出去让人笑话!你师父不杀你,难道你不怕给他抹黑么!”
周竹桢心神剧痛,她拧紧了眉。
还未圆融的道心上被震出了一丝裂痕。
“是啊,你自然是不在意的。”系统压着声音,带着一丝残忍的笑意缓缓道,“你故意杀了纯澈,已经是把他架在火上烤了——纯澈是含华道君爱徒,你让他今后如何面对师弟?你呢,你又如何面对曾经对你悉心爱护的师门长辈?”
周竹桢紧闭着双眼,眼角两行清泪滑下。
“宸元?”
含光道尊似乎察觉有些不对,轻声唤她。
周竹桢已经听不见了。
“还有你亲手犯下的罪孽。”系统的声音宛若从地狱传来,“你还记得之前的‘剧情世界’吗?不错,我确实骗了你,所有的剧情世界,都是真实的。”
“你用自己的道德标准去衡量他们的行为之时,可曾想过他们的‘道德’和你并不相同?”诡异的电子音拉长,“你所做过的那些事情,杀戮、起义、造反都只不过是为了满足你自己的杀戮欲望,和正义是没有任何关系的你只不过是个伪善者罢了。”
“可是为了你的‘证道’需要,有多少人失去生命,又有多少人遭受苦难?啧啧啧,还真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啊”
“不过没关系,界外之事,并不为此界天道所感。否则的话,就凭你犯下的那些罪孽,恐怕早就被雷劫劈得灰飞烟灭了吧?”
“只是——你骗得过天道,可你,骗得过自己的心么?”
道心上的那丝裂隙蛛网一样扩散开来,咔嚓一声,彻底破碎。
周竹桢脸色惨白,单膝跪倒下去,灵气逸散,强烈的痛苦让她浑身颤抖。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而遥远,她像是被封去了灵力和五感,沉入了漆黑的海底,所有的感知都在迅速消失,元神竟然有了溃散迹象。
“宸元!”含光道尊神色大变,两步上前,俯身扶住她肩膀,“怎么了——”
周竹桢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她低低喘了口气,再也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含光顾不得许多,迅速封住她的灵力,又用阵法稳住丹田中的元婴,把她抱起来,一个传送阵出现在他脚下,白光一闪,两人的身影消失在空气里。
传送阵的位置直接设在医峰正殿之前,他惊惶失措地冲进正殿,差点撞着正要出来的含宁道君。
“怎么了?”含宁道君被他吓住了,“发生什么事了?宸元这是怎么了?”
“我不知道我问了她道心,让她自省修补刚才还是好好的”
“这”含宁道君只用了三息时间,就冷静下来,“别急,放这儿我看看。”
她握了周竹桢的手,神识仔细检查了她的经脉和丹田,神色却越来越沉。
“不是外部的问题。”她终于放开她的手,“神识散乱,元神崩溃只怕是道心碎了。”
道心这一物,说实也实,说虚也虚。普遍的观点认为道心是支撑元神的最为强大和凝聚的一股意识。
经脉断了可以接续;丹田破碎可以修补;可是道心没了,要如何才能治愈?
这一劫终究还是应了。
含宁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她低头看看榻上的宸元,她在昏迷之中仍旧是满脸痛苦挣扎神色。她有心想问问含光他究竟说了什么把宸元刺激成这个样子,抬起头却看见他表情极度茫然,眼神里流露出一种彻骨的悲凉。
“师兄你”
“含宁。”他抬起头,望着她的眼睛问。
“你说,人是不是永远无法摆脱既定的命运?”
阆台仙踪(118)()
含宁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周竹桢安安静静躺在榻上;脸色苍白。
一个时辰前她还安然无恙;如今却了无生机地躺在这里。
含光道尊根本不敢多看;只是坐在榻边握着她的手;半晌艰涩道:“当年沉玉也是这样”
含宁道君掩面。
“是我的责任”他缓缓说;“如果我当时慢一点和她讲,或许结果就不会如此我明明知道这对她而言是多么痛苦的抉择”
“可是师兄!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错啊这本就是劫数,你已经尽力阻拦了,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含宁道君擦了一下眼睛;劝他,“宸元知道你是为了她好,她不会怪你的”
“她不会怪我。”含光道尊低声道;“我能不怪我自己吗?”
道心破碎;是比单纯的道体或者元神损伤更加严重的损害。失去道心;修为就再难寸进,前途几乎全毁;即使通过丹药堆积强行进阶,实力也会大损,远远不如同阶修士。
这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他再清楚不过了。
他抱住头;看不见表情:“我真想给她把这一段记忆抽离出去”
“万万不可!”含宁道君按住他肩膀;“这一劫既然已经应了;就没有逃避的道理。你就算把她的记忆抹去了;难道就能改变已经发生的事实吗?只怕不仅不能扭转什么;反倒又会横生枝节
“我知道。”含光道尊看了看周竹桢;她手指冰凉,额上布了密密的冷汗。因为灵力被封住的原因,她无法自行调节周围温度,“我只是害怕我怕她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万一走了极端”
如果当年沉玉没有道心破碎,就不会背着他偷偷跑去道魔战场。
当年高阶邪修在瀛洲作乱,沉玉跟随众多同门一同前去平乱,他没有碰上这样的选择题,而是在灵力耗尽失去反抗能力的时候被自己救下的凡人捅了五十多刀,可能是受得刺激太重,竟然走火入魔将全镇一千多口人屠尽,被同门救回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他那时分身乏术,只能委托含宁代为照料,结果沉玉伤愈不久就独自离开了门派,他带着魂灯匆匆赶到道魔战场,只看到了他自爆的那一幕。
一千年后,曾经的噩梦重演,只不过这一次,是他亲手碾碎了宸元的道心。
命运如同隐在幕后的操偶师,控制着一切走向悲剧的终点。
他恨极了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含宁道君陪着他守着,周竹桢现在这个情况,没有任何人能帮助她,他们只能看着她独自痛苦挣扎。
道心破碎,元神崩毁,她要面对的第一关就是从梦魇中挣扎出来,接受现实。按照典籍记载,这个过程的时间长达数百年,短也有数月,究竟能不能挣脱,只能看她自己了。
然而麻烦的事情还有许多,没过多久,殿外守着的内门弟子进来禀报:“道尊,掌门传讯,请您往天极峰议事,几位道君都在天极殿等着,含华道君也来了。”
“我知道了。”含光道尊站起来,对含宁道君道,“宸元暂时安置在这里,等我安排好其他事宜再来接她,拜托师妹照料一二。”
“师兄放心。”含宁道君连忙答应,“我会照顾好宸元的,你先去忙吧。”
含光道尊点头,转身往外走去。含宁道君起身相送,却见他刚刚转过屏风,就踉跄了一下。
“师兄!”含宁道君惊道,“你没事吧?”
她急忙上前去扶,含光道尊一手撑着屏风的架子,一手按着心口,面色惨白。
“我没事”
“你看起来不像没事的样子。”含宁道君把他按在一边椅子上,桌上的茶水还未来得及换过,她也顾不得许多了,顺手用灵力加热了一下,倒了一杯塞进他手里,“你冷静一下,会没事的,宸元是天命之子,这些都只是她攀登天道必经的劫难,就是典籍上,也记载过道心重塑的例子,甚至有大能自毁道心后重塑飞升你要相信宸元,她一定能熬过去的!”
含光道尊摇头。
“我不想再把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强加给她了。”他说,“我现在很怀疑天机九转图算出的结果究竟是否真实如果她能醒过来,以后她想怎么活就怎么活吧。”
如果所谓的天命之子就必须受苦受难,遭受